第1121章 承担
方紫岚深吸一口气,寒声道:“方立辉这是要和我一刀两断?还是说,整个方家,都要和我一刀两断?”
如果说前半句她问的是阿是,那后半句明显就是在问方崇正,然而她没有得到任何回复,哪怕一个字。
“请方三小姐清点。”阿是重复了一遍,人仍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像是牵线的木偶。
“为什么?”方紫岚后退了一步,环顾在场之人。
方崇正脸上神情极淡,根本捉摸不透他在想什么。而方紫桐红唇微张,紧紧攥着手指,强迫自己没有发出声音。至于阿是,更是从始至终都不曾流露出半分情绪。
得不到答案,方紫岚的视线最终落在了木匣上,然而停留不过一瞬,便重又落回阿是身上,“阿是,你利用我脱身风尘,利用我入方家,眼下还我一回,如何?”
阿是抿了抿唇,“但凭方三小姐吩咐。”
“你带这些回北境,要怎么处置,皆由你做主。只是……”方紫岚顿了顿,决绝道:“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了。”
阿是不敢置信地望着方紫岚,却见她伸手把木匣推到自己怀中,“既然你选择了方家,那我也不必再选你了。
“方紫岚……”红泰想要说些什么,甫一开口就被方紫岚截住了话头,“方家的意思,我都清楚了。”
她说着,朝方崇正行了一礼,“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往后我与方家,各走各的……”
“岚儿……”方紫桐终是忍不住开了口,方紫岚却并未理会她,自顾自地说完了最后半句话,“再无瓜葛。”
她说罢转身便走,方崇正的声音自她身后传来,“如若要争一个公道,便不能保方立辉,你明白吗?”
方紫岚停住了脚步,心中五味杂陈,她怎么可能不明白?
所谓争一个公道,便不论身份背景,管什么九大公卿,还是贫苦寒门,只要有罪,便该受审判刑,不能有任何的包庇。
可自荣安王死后,一堆烂账之下,所有人俱是罪无可恕。然而为了山河永固,不能一蹴而就,只能徐徐图之,非要分出个轻重缓急不可。
既然如此,暂且保下方立辉,有何不可?
这是她的私心,藏在她出身方家之下,只有方崇正看得明白的私心,一旦被说出来,便无法遮掩。
只因她知道,方立辉只是开始,不是结束。他知道的不少,参与其中的亦是不计其数,这可不是凭他一人之力,便能做到的。
方家在背后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她即便装聋作哑,也能猜出个大概,更何况千金坊查到的账本都在她手中,她想自欺欺人都做不到。
从默许到纵容,再到暗中相助,方家根本称不上无辜。
“你究竟知道多少?”方紫岚回过头,定定地看着方崇正,“还是说,其实你才是真正的操纵之人?”
“我行过商,为过官。前朝,今朝,我都曾搅弄风云。”方崇正似是解释,又像是独白,“领方家行至今日,我自问心中无愧。”
方紫岚拿过桌案上的酒壶,猛猛地灌下了一壶酒。好像只有这样,她才能够把接下来要说的话说出口。
李晟轩来不及阻拦,眼睁睁地看着她脸颊绯红,连带声音也多了几分醉意,“既然你要做,那就做古今第一千古无双的帝王,护佑万民开创太平盛世。如此这般,我……”
她没有说下去,却是眼尾泛红。心中暗道,我便不枉来这个世界走一遭,纵然拼个粉身碎骨,零落成尘,也无悔了。
李晟轩怔怔地望向面前的人,他想过的无数可能顷刻化为泡影,胸中情绪却高涨得快要漫溢出来。这一刻,他终于确定了自己的心意。
如果说少年时的惊鸿一瞥,她如灯火般,成了他惶恐不安之际的温暖慰藉。那么如今,她便是繁华江山之中,唯一能与他并肩而立的那个人。
也是,真正让他动心的人。
“朕答应你。”他换了自称,郑重其事的一句话,是他作为大京帝王给出的承诺。
闻言方紫岚紧攥的手骤然松了,哐当一声,酒壶掉落的声响让她清醒了几分,于是她长舒了一口气,轻轻勾起了唇角。
然而还不待她有更多的反应,就听李晟轩道:“但是,我不会以你为阶,去铺就你口中的太平盛世。”
方紫岚愣了片刻,才道:“若要开创太平盛世,不仅帝王宵衣旰食,臣下也须得尽心。如若有朝一日,需要以我为阶,我心甘情愿……”
“我不愿意。”李晟轩打断了她的话,语气中多了些不容置辩的意味,“天下间所有人都可为阶,唯独你不可以。”
“什么意思?”方紫岚一头雾水,不由地皱起了眉头,耍赖道:“我不管,反正我想做台阶就做台阶,你别想拦我。”
她酒劲上头,格外执拗。
见状李晟轩哭笑不得道:“好,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我不拦你,我帮你总可以吧?”
方紫岚难得乖巧地点了点头,“可以。不过我现在不用你帮,等以后需要你的时候,我不会客气的。”
“当真?”李晟轩神情认真,方紫岚用力地点头道:“当真,我若骗你,就是小狗!”
她说罢伸出手,凑到李晟轩身前,一板一眼道:“拉勾!”
李晟轩虽疑惑不解,但还是把手放了上去。他的手刚放过去,就被她勾住了小指。
两人的小指缠在一起,大拇指紧贴成印。
异样的感情在李晟轩的心上蔓延开来,他忍不住轻轻使力,把方紫岚的手带到自己的掌中,十指紧扣。
方紫岚微眯着双眼,低头看了过去,却只觉得眼花,看到的都是重影,仿佛有无数双手一般。
她蓦地烦躁了起来,下意识地拉起两人扣在一起的手,拽到面前想要看清楚一些,谁曾想迷糊之间没有控制力道,竟是把手挨在了脸上。
这好像不是自己的手?她只觉脑子里一团浆糊,心念一动重重地咬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