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颤颤巍巍地看了看满地的惨状,再将目光投向被众将士围在中间的云凌言。
他明白了她就是这次皇帝赋予调查之权,有南策威名的那个女孩。
更是左相的长女。
来的路上,他一直在想,这会是一个怎样的女孩。这么重要的事情,皇帝竟然放心地交到她的手上。
对视良久,云凌言作出了自己的决定。
“倩儿,带着苏老太医去我的帅帐。”
“是!”
倩儿没有多说什么,搀扶着苏老太医走向在后面的云凌言帅帐。
“凌言,这苏老太医。是帝都那边派过来的吗?”宁生铭有些好奇地询问道。
“是。”
对于这件事,云凌言并没有打算隐瞒宁生铭。瞒他,肯定是瞒不住的。之后与苏老太医的交谈包括分析,调查一系列都会在这次北上的路上完成。
“苏老太医是当年莫妃之子一案中的关键人物。彼时陛下尚未登基,是先帝下令将苏老太医贬谪,并杖毙莫妃身边的所有侍奉的仆人,这件案子在我们尚且年幼之时可以说是引起了轩然大波。驸马可能不一定知道这件事吧。前段时间苏老太医去了北陵城,希望觐见陛下,因为他声称他找到了关键性的证据,可以证明莫妃之子根本没有死,只是陛下似乎对这件事情不以为然,故派我调查。”
云凌言一边说着一边抬头看了看宁生铭的神色。
事关皇位继承,宁生铭的神色反倒没有太大的波澜。
“嗯,那既然父皇授命你调查,我也不方便多问什么。如果有需要协助的地方,尽管开口告诉我就是了。我先走了。”
宁生铭轻和地笑了笑,挥了挥手先行告退。
他的样子让云凌言一阵不解。
身为驸马,即使三公主已死,也不应该对皇位继承这种大事一点都不关心。如果莫妃之子当真在世的话,利益威胁最大的毫无疑问就应该是他了。
“难道当年真的是我看走眼了?”
看着宁生铭离去的背影,云凌言微微地叹了口气。
她一直不认为自己会看错人,但她实在无法说服自己在宁生铭这个人身上到底有没有看错他。
“如果当年我选的是他,真的会不一样吗?嗯,可我并不这认为。”
云凌言心里有着自己的判断。
她的父亲看待她是最准确的,她倔强到从不会承认,自己选错了。在萧明寒这件事上,云凌言只认为自己遵从了自己的内心,没有任何的错误。
当阵斩我。
若我们在战场上相遇。
萧明寒,我一定要好好问你一次,你到底,有没有真正地爱过我?
我在眼里,到底是不是只是一个工具而已。
她的眼眶渗出了泪水,开始泛红。
你到底知不知道,我的心被你伤成了什么样子。
“云帅,三位将军按照你的意思,命令自己下辖的各部统军即刻开拔。倩儿小姐带着苏老太医到了你的帅帐,嗯,属下冒昧请问云帅,你的帅帐何时开拔?”
披着黑色盔甲的兵士询问道。
“我先回去,等我的命令。你去传令给军械和辎重那边的军队,让他们随军开拔。”
“是!”
云凌言拖着自己的慢步子往回走着,她要无可避免地面对这桩昔日的大案。
“小姐!”
当云凌言掀开帐篷的时候,里面只有倩儿和苏老太医两人,而苏老太医的手旁是一杯倩儿给他冲的热水。
“倩儿,你先去帮我整理一下行李。另外,通知冷陌,这几日由他亲自负责我车队的安全保卫。”
云凌言再一次和苏老太医四目相接,平静地下达了命令。“是,小姐。我立刻就去帮你整理。”
倩儿没有太多的犹疑,立刻跑到了屏风后开始整理云凌言的一些衣服和她的书籍。
“你有一个非常尽职尽责并且忠主的侍女。”苏老太医的声音显得有些虚弱,但是面色间带着一丝赞叹说道:“云尹翼生了个了不起的女儿,以一介女流之身统帅大军作战,能取胜不说更能有如此之多的人对你忠诚。可惜啊,我苏栋胡,如今已经没有了忠主的机会了。”一边说着,眉宇间先前的赞许神色变得忧伤了起来。
“苏老太医,如今四下没有人其他人,我也跟你直说。我此次受陛下之命,希望你在这件案件上全力配合我,将你知道的所有事情全部告诉我,可以吗?”
云凌言罕见的凝重表情让苏栋胡点了点头。
他亲眼见到,刚刚面对满地尸体时,这个女孩都不曾露出过这般严肃的表情。
显然,她是非常重视南战天交给她的莫妃之案的。
“那么,就请你把你原先想呈报陛下的事都跟我说吧。慢慢来,不用着急,我已经下令三军先行开拔,帅帐随后。我的暗卫会保卫这里。”
云凌言坐在了帅帐的主位上,抿了一口倩儿刚刚替她冲好的红茶。
出征在外,她向来喜爱喝从北陵城带来的红茶提神。
苏栋胡有些犹疑,但还是从自己携带的包裹中取出了两份文书,递给了云凌言。
“这是什么!?”
云凌言接过文书打开,仔细阅览了起来:“是你找到当年与这件事有关的人所写的证词?”“是的,云帅。”通过倩儿知晓云凌言主帅身份的苏栋胡改变了对她的称呼,说道:“这么多年以来,我从不认为我自己在当年那件事中有分害的世……哦,不对,现在应该称之为皇子了。跌落水池溺亡,可陛下一直说是我开错了药,导致皇子神志不清跌落。所以我一直在走访各处,希望能够找到证明我清白的证据,然后再面呈陛下。更重要的也是,”
他的双手颤抖起来,有些狰狞地说道:“我一直相信,皇子没有死,他一定还活着。”
“你找的,是当年有份下水救人的几个侍卫是吗?据我所知,当时莫妃身边的仆人应该都是被杖毙了吧。”
云凌言的目光一行又一行地往下扫着。
当她阅读到‘水池当中存在不入水的通道’时,神色一愣,看向苏栋胡:“你找到这么一份证词,是想告诉我有人在通道里偷偷带走了皇子吗?苏老太医,如果现在坐在你面前的人不是我的话,没有人会相信你。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帝都北陵城内的不入水的水下通道极为狭窄。几乎根本不可能有容纳一个人通过的尺寸,整个帝都城的通道都是这样的。如果你是这么一个判断,那麻烦你给我解释一下,这个人怎么离开的?”
云凌言想更多地听一下苏老太医的看法和分析。她并非完全不相信这个说法,毕竟,水池只有那么大。
当年的侍卫几乎里里外外将整个池子掀了个底朝天,都没有找到溺亡的皇子尸体。
可是有人潜入水下通道,劫走皇子。
这种说法未免太过惊骇。
云凌言爱好阅览各类书籍,也读到过户部有关地下通道建设的文字档案。
水池之内,有一种通道时负责排水的。
另一种不入水的通道非常的狭窄,作用主要是排一些水池当中的垃圾和淤泥等等。
其实云凌言一直觉得这种通道的建设价值不大,能排出的杂物和淤泥有限只是浪费钱而已。但她更知道,这种通道是没办法过人的,她非常好奇苏老太医这个通道劫人的说法是从何而来。
“云帅,最初我是从皇子的尸体迟迟未能找到才萌生出这么一个想法的。毕竟,水池的容积不大。”
苏栋胡带着坚定的神色说道:“这才让我产生了皇子也许没有死的想法。我走访了几位已经上了年纪退下来的,陛下当年的侍卫。他们都告诉我,整个池子内,完全没有皇子的踪影。”
“随后,我向他们提出了这种看法,并询问他们认为是否可行。然后,他们都认为不可能,一个身手比较好的老侍卫告诉我了云帅刚刚说的话,通道极为狭窄,不可能有人能通过那个通道。这种想法如果不能证实那就没有办法证明我的清白。所以,我决定,走访各国的江湖门派,寻找是否存在武功高手有可能穿过通道。”
说到这里,苏栋胡的脸上闪过一丝凄然悲怆:“这么多年啊,我几乎走遍了大江南北,甚至东渡楠国。除了陛下率军北伐时未去的焕国,我甚至抵达了西域。终于,云帅,皇天不负有心人啊。”
“你的意思是,你找到了你所想要找的能够穿越水道的武功高手?”
云凌言惊的站了起来。
如果真地存在,那莫妃之子尚且存世就不是一个无稽之谈。是有可能的。
“也不能完全这么说,只是。我找到了可能。”苏栋胡说道:“我千里跋涉,去到西戎国。在它们国家的西方,有一篇巨大的沙漠,那里,有一个神秘的宗门,传承自上千年前的佛陀。那里的僧人跟我提到,它们有一种古瑜伽术,可以在一定时间内收缩身形,并当场给我示范了一下。我结合之前看到的通道尺寸,如果使用者本身身形较瘦,是有可能凭借这种古瑜伽术通过通道的。”
他越说越激动:“我认为,我接近了事实的真相。可是,以上都是我的推论,没有事实证据可以支撑,对不起啊,云帅,我不知道你有没有能力找到证据。”说到这,他又有些失望地低下了头。
原先因为激动而抬起的眼睛此刻更是垂下了眼皮。
“那,苏老太医。我倒有一个想法。”
云凌言冷静了下来,思虑周全:“你当初有没有询问那里的僧人,曾经来这里学习这门武功的东方人士?”
“有!”
苏栋胡听他提到这件事才将一张已经泛黄的纸张拿出来递给她。
“这张纸,是那边的僧人抄写给我的名册。只是,人太多了,我也不知道哪个才是有嫌疑要劫走莫妃之子的人。”
“等一下。等一下。”
一个又一个的名字扫下去,云凌言瞳孔猛地放缩了一下,因为她看到了一个对她来说无比熟悉的名字。
“苏老太医,我记得你提起过,莫妃,是焕国人。”
“是啊。”苏栋胡不明所以地点头:“当因为莫妃貌美,才被选入陛下府中为妃的。”
“来人,传令宁生铭!命他派遣四名轻骑,去位于东部的矿山当中,找焕国的俘虏,级别越高越好!我没有记错,一定有当年的俘虏在那里当劳工。”
云凌言死死地盯着那个名字。
她也并不知道,此时,北境发生的事。
萧明寒,也许,你才是最大的输家。
“怎么了,云帅。为何要找焕国的俘虏,难道这件事与焕国人有关?”
苏栋胡不太理解地看着云凌言。
“苏老太医,你若了解昔日焕国与我纪国之间的恩恩怨怨。你应该认得这个名字才对,这一定不是巧合,他,就是他!”
苏栋胡顺着云凌言的手看向她所指着的名字。
面色微微一变。
他虽与军方没有联系,但也绝对知道这个他们纪国多年的大敌。
萧,定,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