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国东部,东海城衙门
柏斐靳,江拾和阿慧三人围在一张桌子旁,整个房间维持着阿慧最初来时门窗紧闭的样子。
桌上放置着一封染血的信。
柏斐靳带兵到达阿慧所说村庄时,见到的是空无一人的村落。他明白主犯一定已经掩埋了所有尸体,但他相信不会失去全部线索,下令所有人在各个房屋里寻找。
终于,在一间大屋子里他找到了这封被锁在床底下一个盒子里的信。
“阿慧,你能否辨认出这是不是你们村长的笔迹。我从信的内容上来看,提到了云氏派人来交易征地一事,同时也在末尾提到了云氏代表威胁的事情。我怀疑是不是你们村长猜到云氏要报复,所以提前写下一封绝笔信?”柏斐靳望着阿慧问道。
如果这封信确是他们村长手书,那此信件上所记述的内容完全可以作为物证。
而站在他面前的阿慧,
就是人证。
人证物证俱在,柏斐靳相信,再加上朝中一些对云尹翼不满的人,左相决不会也不能够包庇他们族中之人。
“是的,柏太守,这封信是我村长手写的。我认得他的笔迹,他以前给我们家写过对联。”
听了柏斐靳的话,阿慧仔仔细细地看了好几遍他递过来的信,眼中含着泪说道:“老村长一定是早就预料到这件事,才会提前写下这封绝笔信,他不想让真相就此被掩埋的。”
“你放心,有我柏斐靳在,真相一定不会被掩埋。”柏斐靳握住她的手,重重地道,随即转头看向一旁的江拾,思虑一番开口下令:“江拾,你去巡捕营当中挑选三个,你最信得过身手最好的兄弟随行带着阿慧走小道去北陵城。我会告知副太守,我要进京禀报大案,故意将这个消息放出去,调集三十多位官差和其他的巡捕营官兵和我走官道吸引云氏人的注意力。”
“柏太守。你……”
清楚当下云氏势大的江拾不禁眼眶有些泛红,这位两袖清风,执政东海多年的太守不惜冒着生命危险去揭发他所认为不公义一事。
巡捕营和官差的战力他是知道的,如果他再带走身手最好的三个,碰上云氏的精锐杀手,身为文臣的柏斐靳又有何反抗之力?
“没事,别太替我担心。如果我们都顺利的话,就在京道口会合,从那里一同进京。”看着担心他的江拾,柏斐靳又何尝不明白他和自己之间的兄弟情义,在阿慧的注视下双手放在江拾的肩膀上:“好兄弟,这么多年,你和我之间的关系早就已经不是普通的上级和下属的关系,你深知我心中的夙愿。我带车队走官道大约只会比你抄小路慢一日左右,如果两日内我不能顺利在京道口和你会合,不要等我,直接进京。进入北陵城后直奔御史台找刘洵淮大人,明白吗?他是我昔日同窗,一定会帮你的。没有人敢在御史台动手!”
“我明白,好兄弟。”
江拾沉重点头,肩上扛着重大责任,不容许他有一点失误。
黑夜,东海城郊外
夏破和他所带着的十个精锐杀手聚集在郊外的一处山头上共同看着东海城内繁华的灯火景象。
“夏大人,我们的人得到消息。东海城太守柏斐靳明日出发进京,就一桩大案向朝廷进行禀报,他已经点了巡捕营的官兵和几个官差随行,我们应当如何处置?”
夏破淡淡笑了笑:“与我之前所说的有所不同,少爷在六日前得到有人幸存一事后向我发来消息。告知我们的任务是确认那个人证是否在内,如若在杀了他,如若不在就打残柏斐靳让他丧失赶路能力即可,至于他身边的那些人,杀干净就完事了。不要多做什么。”
“是!”
“我们在他们快到京道口的时候动手,降低柏斐靳的防备。”
十人轰然应诺,
五月初,过了四月底纪国中部的天气已经渐渐转热,官道上的行人比三月之时少了不少。
此刻已经赶了将近十三天路的柏斐靳坐在自己的马车当中闭着双目养神。
十二天多的日夜兼程,他仅仅在路上和士兵们一同休息过三个时辰,为了防备袭击还是轮流休息的。好在,这些士兵不少都是他亲自调教出来的,体能素质并不差。
“如果我没有估算错误,还有不到半日的路程就可以抵达京道口,江拾和他的人应该已经在那里等我了。”柏斐靳又靠着休息了大约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马车戛然而止。
超高的警觉性让他立刻坐了起来,随即他就看到了一阵又一阵的血溅在了他的马车外壳上。
早已预料到了如此场景,
身为文臣的他也没有什么反抗能力,柏斐靳就这么端坐着,以清官之傲骨,去面对。
很快,马车外的厮杀声消停了下来。
他面前的车帘被卷起,一个带着面罩的黑袍人把头伸进来看着他:“柏太守,车内只有你一人吗?”
正是领头的夏破。
“这马车只有这么大,阁下何必多问。如要动手,就动手吧,柏某不惧死亡。”柏斐靳维持着自己的姿势没有改变。
夏破看着他坦然的样子,即使是敌人,心中也不禁生出一丝敬佩:“柏太守,放心吧。既然你没有带人证,那。”
他手中长刀挥起,刺入柏斐靳的右侧大腿当中。
柏斐靳一声闷哼,整个人踉跄地匍匐在马车的下板上,夏破拔出刀甩掉了上面的血迹放回刀鞘当中转头离开。
“原来是想让我丧失行动能力。呵呵,要不要谢一下你们真够仁慈的。不管如何,我一定要赶过去,不然,他们一定会想办法找到江拾他们的。”
柏斐靳拼尽全力向前爬去,忍着右腿的剧痛,一只手捂着伤口一只手想拉开车帘。
他知道马还活着,
那些人没有杀马就是想让他被人发现的时候自觉地滚回东海城。
但不行,即使粉身碎骨,他柏斐靳也要把真相向世人公示,不能让这群混蛋肆意妄为。
“哇!”
当他把手碰到车帘的时候,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一只脚狠狠地踩在了他的左手上,柏斐靳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抬头看到的却不是先前的人。
是一群身穿白袍的人。
“你们,你们是谁?”
柏斐靳惊疑不定,难道出了云氏,还有另外一股势力想要阻止自己进京?
为首的白袍人淡淡一笑:“我们是萧明寒公子派来杀你的人。”
萧明寒!??
柏斐靳并非没听过这个名字,他知道他是将天下搅得天翻地覆的前南啸楼主,有‘北谋’威名之人,但更重要的是,他在那场大战后相传身负重伤,是被云尹翼的长女云凌言所接走疗伤。
看来,还是云氏所为。先前那帮人离去了,又来了一帮人处理他。
可真是一张好网。
“告诉你谁要杀你,是时候送你上路了。”
白袍人手中战刀挥下,直直地插入柏斐靳的腹部当中再挥刀拔出。
只是他插得深度控制的恰到好处,作为身经百战的沙场老手,他非常清楚所谓留一口气应该怎么留。瞥了一眼倒在地上意识正在不断流逝的柏斐靳,白袍人们转身驾着轻功离开。
“如此身死,也乃吾之毕生所愿。为公义而死,又有何妨?”
柏斐靳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轻,可他心中看的十分淡然。仰面看着马车的天花板,目光似乎穿透了天花板看到了蔚蓝的天空,看到了自己的往生所经历的事情,看到他办过的案子和处理过的冤案。
他出身寒族,没有任何的背景和势力支持,通过科举和师长的举荐迈入仕途。一生仕途只为追求公义和良知,寒族,宁将军,你……
“柏太守!柏太守!”
在柏斐靳已经陷入迷糊当中的时候,他听到了江拾的嘶吼声,已经勉强睁开的眼睛看到江拾的脸和跟在他身后的阿慧以及三位巡捕营的官兵:“你来干什么。带着阿慧赶快进京!”
“撑住,我带你去找大夫。撑住。”
江拾激动无比:“是谁,是谁。”他和柏斐靳的关系正如先前所说,早已超越了上级和下属的关系,多年的合作,已经有了兄弟一般的情谊!
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柏斐靳死在这里。
“进京,快进京。”
柏斐靳拼尽了最后一丝的力气睁大了自己的眼睛死死盯着江拾:“给我进京,把阿慧带到刘,刘大人那里。不然,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的。”
“柏太守,好,好。是谁干的,谁干的!”
激动的江拾冷静了些,抹了抹眼泪。
“萧,萧明寒。”柏斐靳的力气终于流尽了,头无力地靠在了地上。“柏太守……把他就地掩埋。我们立刻进京,所有人,注意警戒。”
“是!”
萧明寒,他把这个名字死死记住了。柏太守被你害死,我一定不会让你好过。他和三个卫兵一同刨着土,手指因为触碰到坚硬的泥土流下了血,可他依然不知疲倦地刨着。眼泪和血交融在一起,浸润在泥土当中。
“江副营长,你受伤了。”一个兵士担忧地看着他。
“小伤,不碍事。我们立刻进京,一定要为柏太守报这血海深仇!”
纪国,帝都,北陵城
御史台作为弹劾朝臣的场所,由纪国太祖钦设,授予极高的权力。
刘洵淮作为御史台的高官,位列御史中丞,除御史大夫岳平旦外,是御史台当中权力最大的人。只是不少御史都知道,他出身寒族,是通过自己努力登上的这个位置,不像岳平旦,是仗着和云氏旁支的姻亲关系才上位的。
所以,刘洵淮在御史台的威望远高于岳平旦。
今日,他也和往常一样阅览着毫无价值,弹劾一些小官的文件,叹息着看着时间,准备回府休息时。
一个普通御史突然冲进了他的房间,大声说道。
“刘大人,外面来了四个人,说要向你弹劾左相,云尹翼大人!”
“你说什么?”听到他说的话,刘洵淮心中一惊:“左相大人?速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