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长瑾后脚刚走了出来,奈何李洵时腿太长,三两步便转过吟秋苑的大门,不见了踪影。
不肖多想,孟长瑾忍住翻江倒海的胃,提起裙摆快步追了出去。跑过了一条长廊才见到李洵时和王裕的身影。
王裕老早就发现了孟长瑾,有着犹豫唤了声:“陛下……孟宝林在后面。”
李洵时的脚步慢了下来,不多时便听到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孟长瑾眼见自己已经追上,这才放慢了脚步,走在他身后一言也不发。
李洵时突然停下脚步,身后的几人有些措手不及,连忙止住脚步,站在原地。
“说吧,何事?”李洵时负手而立,凉薄的声音从他口中传来。
孟长瑾刚要开口,香芹偷偷地拉住孟长瑾的袖口,孟长瑾转过头看到香芹正对着自己摇头,她叹了一口起,回过头道:“陛下午膳未用几口便匆匆离开,是……因为嫔妾搅了陛下的雅兴吗?”
孟长瑾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这么问他。想要在他身旁插科打诨等着安达的消息方法多的是,可她却偏偏选了最差的一种。
明知道会自取其辱,可她还是想问一问,方才用午膳时,他突然转变的态度像是横在她心里的一根刺,比此时翻涌的胃还叫她难受。
李洵时背对着他们,一言未发,孟长瑾突然特别想从他口里得到答案,直直望着他的背影,就连王裕也屏气凝神等待他的回答。
这时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与此同时,李洵时头也不回,冷冷地开口道:“孟长瑾,你还真是自以为是,你以为你在朕心中的份量是几斤几两?朕做的事情还需要向你解释?”
孟长瑾心口如针刺般疼痛,事已至此也没有什么豁不出去了,她心一横,大声问道:“嫔妾不求能在陛下心中有丝毫的份量,只是这是嫔妾最后一次问陛下,陛下对嫔妾长姐,曾经的庆昭仪也是如此吗?”
她的声音好似被人掐住了脖子一般沙哑,每一个字蹦出来时,喉咙都如火烧般难受,可她仍是坚定地看着眼前这个人,一个字一个字声嘶力竭地说完。
“奴才给陛下请安,陛下万福!”安达走上前来,看到面色铁青的李洵时虽有些费解,也只好按下心中的疑惑,跪地行礼。
李洵时拳头在身后紧握,对安达的请安置若罔闻,再脱口的声音含着极大的讽刺:“朕虽然对庆才人已没有了感情,可经过今日之事,在朕眼里,你及不上她万分!”
虽已是有所心里准备,可这么真切地从他口里听到,胸口仍似压了千斤巨石般喘不过气来,那沉重的挤压仿佛要将她的心碾碎。
四周枝头摇动,树叶驾着秋风,好似翻飞的蝴蝶,凄美而优雅地落得满地皆是。
孟长瑾吸了一口凉气,轻扯出一抹微笑,对着他的背影欠身行礼道:“嫔妾已明了,恭送陛下!”
李洵时背影一僵,眼底浮起一丝落寞,他宽袖一挥,带起一阵凉风,带走了也有眼底那一晃的落寞。
李洵时还没走几步,安达便从地上爬起,他本是准备劝说孟长瑾的,可是听到皇帝方才的那一番话,他心底寒意渐起,完全打消了方才的想法。
安达走到孟长瑾身侧,喉头滚动,好半天才说出口:“庆才人确实是一病不起,只是这病的缘由,尚未可知。”
孟长瑾强按下心中的不适,皱着眉头问道:“病的缘由?”
“是。”安达点了点头,眼睛环视一圈,见四下无人,才放心道,“庆才人自被打入冷宫后身体就大不如前,入秋后更甚,冷宫又无太医,恐怕积病太久,便……一病不起。”
“宝林,现下向陛下求情这个法子已经行不通了,难道……我们只能等宋太医带着人证入宫才能救庆才人吗?”香芹上前两步,扶住了孟长瑾有些不稳的身子。
孟长瑾指尖微凉,双目肃然道:“自是不能等,宋太医回来顺利的话恐怕也要月余,若是等到那时候,我怕……”
这短短一句话似抽去了孟长瑾所有力气,香芹怕她倒下,扶住她身子的手略一用力,让她整个身子靠在自己身上。
“安达!”
“奴才在!”
孟长瑾紧盯着安达,一字一句嘱咐道:“你脚程快,现在就去尚药局找朱太医,若是朱太医不在,便是掘地三尺也要将他找出来,我随后便到。”
“是。”安达应了一声,面露迟疑,“只是……若将希望尽数放在朱太医身上恐不稳妥。”
孟长瑾觉得安达所言甚是,心生一计:“安达你只管去寻朱太医,我去尚药局取些治寒症的药,快去!”
在孟长瑾的催促下,安达一眨眼便无了踪影。
孟长瑾又拉过香芹,嘱咐道:“香芹,你先去玥覃苑找碧溪,然后你们多拿些银子打点一下冷宫的侍卫,让他们通融通融,随后我会拿药过来。”
香芹有些不放心道:“可若是庆才人不是寒症那药岂不是……”
“如今只能盼着朱太医会答应我们的请求。”孟长瑾又想到了一件事,沉声道,“顺便看能否打听出来长姐的病因。”
香芹眼底一亮:“是,我这就去!”
就这样,孟长瑾和香芹在岔道上分别,一人向着玥覃苑,一人向着尚药局。
文德殿正殿大门口,李洵时正欲跨入的脚步一止,一旁的内侍都看出皇帝面色阴沉,心情很是不好,垂首立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
“王裕。”
王裕听到皇帝唤自己,忙上前一步,应道:“奴才在。”
李洵时心里一直想着方才孟长瑾那不寻常的举动,按了按轻跳的眼皮:“你去查查,玥覃苑的人今日去了哪里。”
王裕有些激动地抬起头,连声应道:“是!是!奴才这就去!”
李洵时闭了闭眼,可孟长瑾最后带着疏离的声音一直在他耳边打转,即使没有回头,也能想象出她当时的神情。
整个胸腔传来一阵阵火辣辣的灼痛,天边寒鸦扑翅而过,发出阵阵哀鸣。
李洵时侧过身子,抬头望去,只见万里碧空若青色的瓷釉,干净透亮,不染一丝尘埃。一排寒鸦列空而上,渐渐化为黑点,再无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