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妃虽只与孟长瑾见过几面,彼此间交集也不深,但容妃却没由来地对她有些好感。
“怎么过来了?”
容妃正准备让她免礼,就听到坐在对面的李洵时带着一副毫不在意的口吻随意问道。
“一月之期快到了,嫔妾的书还未抄完。”孟长瑾见他视线扫了一眼自己的右手,立时了然,立马接着道,“嫔妾手已无恙。”
李洵时转过头,恍若未闻,继续专注于面前略显焦灼的棋局上。
容妃听她这么说,忍不住朝她手看去,问道:“孟宝林手怎么了?”
“前日不小心划到了,并无大碍。”
容妃笑了笑,正不打算再继续这个话题时,就听李洵时催促的声音从对面传来:“到你了。”
孟长瑾见二人专心博弈,自己对这下棋也是半懂不懂,只瞧了一眼,便退到平时自己抄书用的书案旁。
孟长瑾刚坐下,正准备拿墨锭,目光在桌案上扫了一圈,才发现桌案的摆放位置仍和自己离开那天一样,只是桌案整洁,不染尘灰,想必是每日有宫人打扫的缘故。
想着,她便抬头看向坐在右斜方的那人,现下他正襟端坐,神情专注,一丝一毫都未察觉到她投过来的视线。
七月末的太阳仍是毒辣,还未至正午,从窗外爬进来的阳光已将窗棂晒得滚烫,室内因置了些冰块,倒是没有室外那般炎热。
孟长瑾看着摆在二人身旁的冰块略微有些失神。
自己在文德殿抄书已是半月有余,却从未见这殿内置放过降暑的冰块,从他平日的吃穿用度上看他确实不是一个耽于享乐的君王,倒可以说是有些节俭了,不置放冰块降暑想必也是因为这一缘故。
可是今日,容妃过来文德殿便用上了冰块……
眼前的容妃一点粉黛,绾了个较为随意的云髻,髻上仅别了一支红玉珊瑚簪,淡紫色缎织海棠锦衣更显气质稳重,一条深紫色金丝绣的缎带紧束腰间。往日装扮雍容华贵,带着自身那种生人勿近的气质,让人望而生畏。而今日这装扮清雅中带着几分稳重,倒是让人心底不由得生出几分亲近之感。
都说宫里真正得了皇帝宠爱的只有容妃一人,现在亲眼见着才知传言非虚。面前二人正对而坐,宛如一对璧人,自己倒像是多余了。
孟长瑾晃了晃头,不禁失笑自己怎么胡思乱想起来,想到自己今天的任务,握笔的手紧了紧,重新摆正坐姿,一笔一画认真誊写起来。
李洵时和容妃也只专心于棋局,不再交谈,一时间,殿内只有清脆的落子声和“沙沙”的写字声,偶尔窗外传来鸟儿扑腾翅膀的声音,一室独安谧。
时间在这里也变得缓慢,似也不想打扰这难得的安宁。
李洵时的余光扫到她身上,她正端正坐在那里,细碎的阳光将她的发丝镀成了金色。
这两日她没来,这一角竟显得空落落的,如今她来了,一如往常坐在那里翻书写字,那一处似乎才算是完整了。
才半个月,自己竟然已经习惯殿里有她的存在,这种感觉让他渐生烦闷。
到他落子时,他便是想也未想,就将白子落下,落完子后才意识到自己下错了。
容妃有些惊讶地从棋盘中抬起头来,都说人如棋,通过棋面可以看出下棋人那一刻的心境。李洵时的棋面一如其人,出手凌厉如风,但也目光长远,能权衡利弊。可他刚刚落的这一步棋虽有雷霆之势,却丝毫没有顾及到整个棋面。
容妃自入宫便时常与他下棋,因此一下便能察觉出他的不对劲。
看来,是有什么扰乱了他的思绪。
容妃不自觉地偏过头去,窗前左斜方角落,孟长瑾正在认真地抄书,莹白如玉的脸庞因着炎热,透出点点红晕,鼻尖也冒出些细细的汗珠,在阳光下泛着晶莹。
正在此时,一阵脚步声传来,打断了她的思绪。
“参见陛下,容妃娘娘。”高童走上前来对着二人俯身跪拜。
李洵时问道:“何事?”
高童抬头看了眼容妃,犹豫了片刻,将一道折子举过头顶,呈至李洵时面前,答道:“刑部尚书曹大人,太常寺正卿柳大人一道递了折子说要面见陛下。”
李洵时看也未看那折子,手拿着一粒白子在桌案上轻叩了几下,才开口道:“你只管去与他二人说,苏允在治理澶州旱灾一事上有功,既是有功,那定会有赏赐,朕已拟好圣旨,明日早朝讲会下旨恩赏。”
“是。”高童刚起身突然看到手中的折子,不确定地开口问道,“陛下,那这折子……?”
李洵时瞥了他一眼:“一道退给他们,该怎么说你应该清楚。”
“是,奴才告退。”
高童垂首应了声便退下了。
孟长瑾没怎么听他们的对话,可“苏允”这个名字却清楚地传到她耳里,心仿佛漏了一拍,失神间握笔的手一歪,低头一看,最后一个“秋”的最后一笔偏了出去,在纸上划出长长的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