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拽着戴秋苓的裙摆,声泪一下,素桐正想去将她的手拉开,却被戴秋苓制止了。
戴秋苓冷冷地看向站在一旁默不作声的人,又看了眼跪在地上那人,哼了声:“大哥大嫂你们这是在要挟我吗?”
站着的那人正是戴秋苓大哥,戴秋学。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将妻子拉起,声如细蚊:“这事确实是我糊涂,你也知道这么多年来若不是堂叔,我们兄妹三人恐怕都不会有今日。只是没想到这之后的事那么复杂,阿栋年轻气盛,为了个女人就打死了街角瓷器店的二儿子,堂叔亲自相求,我岂敢不应。本想着塞点钱这事就算了,可那人死活不肯,一定要将阿栋送去官府衙门。堂叔也是没了办法,就……”
“就喊了人将那瓷器店一家都绑了!”戴秋苓接过他的话,语气里尽是嘲讽,“堂叔一家子哪个是省油的灯,除了那个喜欢出入风月场所的纨绔子弟戴文栋,一个一无是处,官衔都是买来的草包戴文友,还有一个视人命如草芥的跋扈小姐戴文颖,这些年她手上沾的下人的血还少吗?堂叔以为自己这么做了就天衣无缝了,干脆要了那一家人的性命,却不想惹到了吏部来查,这一下子不仅是人命,还有他这些年贪赃枉法,买官行贿都要被捅了出来!”
戴秋苓一口气把这段时间,乃至这么多年的不满都说了出来,她看着大哥铁青的脸和大嫂满面的泪痕心中还是不忍,叹道:“你和二哥原是循规蹈矩的,可为了堂叔家这档子破事,将自己一家都搭了进去,你们送出去的银子,一定会被吏部查出来,到时候刑部介入就没有转换的余地了。”
大嫂一听差点没有晕倒,她一把抓住戴秋苓的手,声嘶力竭道:“秋苓,求求你帮帮我们,如今我们也只有你了!”
戴秋苓眉头一皱,示意她声音小一点,后又有些无奈道:“我还能帮上你们什么,你们也知道陛下不会听我的。”
“不,不是……”大嫂一个激灵,手上力道也重了几分,“不是还有太后吗,你在太后那边吃得开,不如去求求太后。”
戴秋苓很是无助,太后是什么人,就因为平日陪她说话消遣就能为你去左右朝堂?堂叔这些事最后可能还会牵扯出别的什么事出来,毕竟这么多年有些事仅凭她堂叔一己之力是绝对做不到的。
夜已深,宴席那边开始燃放了烟火,一声一声响彻云霄,绽开的光芒将整座皇宫照得如白昼一般。
未免被其他人撞见,戴秋苓只好让大哥大嫂安心,说自己会尽力去试试太后那边,大哥大嫂这下放心离去。
而另一边,孟长瑾从窗户里伸出头去看天空绚丽的烟火,外面的喧嚣、热闹、纷繁都与她无关,这烟火停了宫宴估计也到了尾声,孟长瑾想到今日父亲和哥哥也会进宫,就有些怅然。
香芹端来热水时,看到了她眼底的失落,但香芹假装不知,一如往常替她梳洗。因每日都不用出门,孟长瑾也不用梳那些繁琐的发髻,因此稍微梳一下发髻就散开了。
孟长瑾拥着被子坐在床上,香芹准替她捏了捏被角:“明日我们可以打边炉,碧溪念叨这事好久了。”
果然,孟长瑾听了这话笑话了几句碧溪是个馋猫,香芹见她笑了,才道:“宝林是想家人了吧,方才见您看着窗外出神,今日您父母亲都会进宫吧。”
孟长瑾揉了揉肩膀:“我之前也跟你说过,我还有个同胞哥哥,叫孟长延,他今日应该也会进宫,他们应该见到长姐了,终于能够放心了。”
香芹起身收拾梳妆台,半晌没有接话,手上的东西都收拾好后才道:“可我觉得,您哥哥应该更想见到您,毕竟血浓于水。”
说完这句话,香芹才退了出去。孟长瑾斜靠在床边,睁着眼睛透过窗纸看见外面絮絮飘落的雪花,不知呆坐了多久,窗台旁灯柱上的蜡烛已经燃了大半截。
想着既然睡不着,孟长瑾索性披了衣服起来,将屋里的蜡烛一一吹灭。屋子里瞬间暗了下来,可好在还有透过窗纸的月光,照得屋内莹白一片。
孟长瑾走到窗下的暖炕旁,脱了鞋子盘腿坐了上去,拿过自己今日写完的字帖,将窗户推开一个小角,接着月光端详了起来。
她方才与香芹说的话还有一半没有说完,她除了思念父亲和哥哥,也想到了那个人。现在看着手中的宣纸,那上面的字不是自己常写的小楷,而是李洵时练书法时常写的字形,虽然少了些风骨,但也洒脱。
在文德殿抄书的那段时日,她经常会看到李洵时练字,久而久之,竟然就像是刀刻一般印在了她心里。
孟长瑾刚把宣纸放回桌上,一阵风一吹,还没反应过来,宣纸就随着风从窗户打开的一角里飘了出去。
孟长瑾将窗户一把推开,看见了在地上打滚的宣纸,很是无奈。忙下了炕,跻着鞋子,将门推开,一阵风猛地打在她身上,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搓了搓肩膀,正准备抬脚出去时,就瞧见院子里立着一个人。
那人的长袖顺风而飞,手中那张纸发出扑腾的声音。纵使夜色如墨,他身周也仿佛散着淡淡的锋芒,看不清他的面目,却能感觉到他也在看着自己。
眼前的一幕让孟长瑾呆楞在了原地,身上只穿了寝衣,纵使披了件外衫,也抵御不了这寒风,更何况因为她出来的匆忙,脚后跟完全裸露在寒风中。
那人踏着夜幕,晃至眼前,一件暖烘烘的黑羽大氅将她拢了进去,她一抬眼就对上了他如墨般深邃的眼眸。
李洵时不由分说,一把将她打横抱起,走进屋内,反手关了房门。孟长瑾被他轻柔地放进了床榻里,他的大手罩在她脚上,孟长瑾双脚冻得有些麻木了,此时却感觉到一股暖流从脚心处蔓延开来。
孟长瑾伸手推了下李洵时,避开了他的目光道:“陛下,使不得。”
李洵时感觉到她的脚暖和了一些,便替她将被子盖好,一句话也没说,靠着床沿坐了下来。
此时屋内安静的叫人心慌,孟长瑾垂着眼睛,扫到了李洵时手上拿着的宣纸,脸顿时红到了脖子根,她不敢看李洵时的眼睛,忽然觉得若是这个时候自己晕过去了那就什么事也不会有了。
李洵时被她的神情逗乐了,对着她扬了扬手中的宣纸,那纸张在空中扑腾发出清脆的声音,可对孟长瑾来说却似催命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