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妃刚回到霞倚宫,一旁的宫人看到她面色不善,心里也开始打颤,一时也无人敢凑上前。
“本宫真真是见不得容妃那个嘴脸,一副眼高于顶的样子,本宫看了就来气!”敬妃将手中的团扇重重地拍在四方桌上。
她的贴身宫人琼芳端着茶盏走上前,讨好道:“娘娘莫气,她不过是仗着皇帝的宠爱,论家世可是连娘娘的手指头都比不上。”
敬妃斜了她一眼,没好气地哼道:“陛下心思重,对谁都防着几重,你以为陛下真是宠幸她?不过是因为她背后无可依仗的家世,又对陛下忠心耿耿,才给她几分信任。”
琼芳听到她这么说,也知她心中的火气去了大半,陪笑道:“是是是,哪日陛下不再信任她了,她还不是任凭娘娘处置。”
“你这张巧嘴!”
敬妃拿起今日呈给皇帝的名册,目光扫到一个名字的时候,顿时觉得眼前火辣辣一片。再看一眼,已是怒意上涌,大手一挥将册子扔至地上。
琼芳心中惊吓不已,也不知道自家娘娘又被什么给惹恼了,只好走过去拾起地上的册子,一时不知是站在原处好,还是将册子再递给敬妃好。
敬妃凤眼一眯,半带嘲讽道:“本宫还是小瞧了这孟宝林,本想着去陛下宫里晒书这等好事即使不是落在那个叶才人身上,怎么也轮不到她。”突然好像想到了什么,急急示意琼芳走近,方沉声道,“平时陛下也没见对这孟宝林多上心啊,上次侍寝据说还是怒气冲冲拂袖而去,是不是这孟宝林私底下勾引过陛下,否则,否则……”语气渐渐低了下去,好似深深地陷入了某种思考。
琼芳看到她的模样,心中舒了一口气,将手中的册子放置桌上,安抚道:“陛下的心思娘娘还不了解吗?平时也没见过真正对哪个妃嫔上过心,之前对那个庆才人虽有些许宠幸,如今还不是打入冷宫不闻不问。”
“陛下性子凉薄,之前还当他是对庆才人上了心,这样一下也是我杞人忧天了。”敬妃听她这么一说不由地点了点头,转念一想,突然问道:“我叫你盯紧点那个采苓,近日来她与孟长瑾可有接触?”
“奴婢这几日派人紧紧地盯着呢,这丫头还算本份,未曾与玥覃苑那边有什么接触。娘娘若是不放心,大可……”说到此处,琼芳将手放至脖颈处,比划了个动作。
敬妃看了眼她,微微摇头:“不可,那日孟长瑾来我宫里,特意让采苓入内服侍,就是为了试探她一二。要是这孟长瑾摆出一副没见过她的样子倒是装模做样了,可她那日直接认出了采苓,还当着本宫的面与采苓叙话,倒不像是在作假。如果现在将那采苓杀了,倒是平白引人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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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几日,便到了宫中的晒书日。往年晒书日一般需要五六天,若是像皇帝的文德殿文献、藏书汗牛充栋,所需要的时日便更长了些。
今年的晒书全由宫里新晋的宝林和才人来负责,众人不免多加勤勉了些,自己的宫殿倒是还好,若是分配到的宫殿有半点差错,落下话柄倒是其次,若是失去了君恩便是得不偿失了。众人入宫第一次负责宫中的节日事宜,心中难免紧张,循规蹈矩,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便罢了。
只一人除外,那便是叶才人。宫人众口纷传,那叶才人的晒书与常人不同,她会将采摘的新鲜花瓣放置于书本周围,清雅撩人的花香伴着暖融融的阳光,竟将那书本也沁得扑鼻。宫人皆倒新奇,寻着时间便三五成群地拥去绛澜苑前瞧个新奇,一时间门庭若市,热闹非凡。
孟长瑾一行人也想去凑个热闹,只是皇帝身边的王裕已是派人来传,而且这绛澜苑与垂拱殿、文德殿不是一个方向,于是这顺路的心思也只好打消。
待孟长瑾赶至垂拱殿,王裕已是等候多时,远远瞧见便迎了上来做了个礼。
孟长瑾瞧见觉得让人等候已是无礼,心想着这王裕是皇帝的心腹,今日晒书也要多烦扰他,语气间便带着歉意:“我脚程实在是慢了些,倒让王公公等候多时。”
王裕方才还有些许不满,现下见她态度亲和,眉目间也有歉意,思量着从她那处过来确是远了些,面色微霁:“奴才等一等倒是无妨,只是孟宝林冒着日头过来,要不要休息片刻后,奴才再领孟宝林将这垂拱殿和文德殿各走一遍?”
孟长瑾看了下这时辰,已是辰时,这时太阳尚掩在云后头。再晚些便至正午,那时日头最毒,那个时辰再晒书易中暑。
想到这里便笑道:“无妨,劳驾公公现在便带我们先走一遍吧。”
王裕先带着她们去的垂拱殿,这里是皇帝日常办公的宫殿,大多堆放的是奏折、文书之类的。王裕告知她们,这些文册较为重要,拿的时候要轻拿轻放。而有一部分则是朝廷机密,是万万不能碰的。孟长瑾与身后香芹紧跟王裕脚步,对他所说的牢记于心,倒是碧溪头一回来到这大殿,又觉气派辉煌,不免环顾不暇。
垂拱殿的文件不多,不出半个时辰便将事宜一一交代清楚。按王裕所说,文德殿的书籍较多,现下过去再回到垂拱殿会浪费不少时辰,倒不如先处理完垂拱殿晒书事宜,这边晒书至多两日,之后后再领她们去文德殿。她们也觉此法甚好,便应下了。
王裕因要服侍于皇帝身侧,不便长时间待在此处,便留下身边一内侍和几个宫人从旁协助。那内侍名唤高童,面相白净,身量瘦小,王裕交代事宜时便安静立于一旁,倒是一个稳重的。
高童身量较小,碰到架格上端的书册,便由安达去取。这边几个宫人列着队一一将书传递给碧溪,碧溪再将书递给室外的香芹,香芹接过书册便与孟长瑾一齐将书平铺摆放于事先摆好的长桌上,这样一来也是有条不紊,不出两个时辰,垂拱殿左面架子上的文册已是都摆至室外晒置了。
此时已是正午时分,众人瞧见今日的书册已经摆放妥当皆松了一口气。
高童躬身走至孟长瑾身侧,笑着道:“往常晒书贵人们都只是坐着旁观,有时最多稍加指点几句,今日难为孟宝林还事事亲力亲为。”
孟长瑾起初并未觉得有何不妥,被他这么一说,心中已是了然,哂笑道:“今日人手不足,又恐日中太阳太毒,便想着多一个人可加快着速度,赶在日中之前将这书先摆布好,倒是让公公见笑了。”
高童笑着恭维几句,便引着孟长瑾去殿后用午膳。
待到申时,日头渐沉,众人便将书籍整理妥当,一一归回原位。一干事情整理妥帖之后,孟长瑾一行人方回玥覃苑,待明日再过来将右侧架子的文书同今日一般晒置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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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德殿,高童迈着碎步入内,至书案前俯身跪拜。
少顷,方传出一清冽而低沉的声音:“如何?”
高童忙恭谨回答道:“禀陛下,孟宝林今日无不妥之处,陛下放置龙案上的机要文册,她未曾翻阅,她宫里的人也不曾往那边瞧一眼。”
李洵时将手中最后一笔缓缓收尾,道:“退下吧。”
王裕在一旁对着高童挥了个退下的手势,高童低低应了一声,便躬身退出。
王裕见高童将门掩好,方上前将李洵时批完的册子整理好,恭敬道:“奴才今日瞧见那孟宝林也是谦恭和顺之人,不过才一面也不知真假,这几日奴才会让高童仔细盯着点。”
李洵时冷声道:“谦恭和顺?王裕你对她评价可是过誉了?”
“奴才不敢!”
王裕作势要下跪,李洵时撇到他的动作,便抬手制止。王裕抹了一把额上的汗,忽想到今日发生的趣事,赔笑道:“陛下,这孟宝林也是资质平平,倒比不上绛澜苑那位。”抬眼看了下李洵时,见他未露出不耐烦之色,方接着道,“奴才听说,这叶才人将鲜花瓣与书一起晒置,待正午过后,将那晒干的花瓣夹于书内,如此一来,书上便沾染了花香,让人翻阅便能闻到芳香,清雅又不刺鼻。那叶才人真真是个慧智兰心的妙人,想出这么个新奇的方式。”
王裕这么说,本是觉得他每日处理公文政务,劳心劳神,自己不免也担忧一二。正好想到这个事情,便想让他明日有暇去观赏观赏,也好放松一下。只是现在瞧见他听了自己的话,却未有一丝的兴趣,便立马止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