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溪还没反应过来,李洵时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夜幕之中,只余那一点灯火慢慢远去。
“明日会有太医过来,”王裕见陛下呆楞的模样,不得不再叮嘱她,“今日之事不许说出去半个字,之后你值夜的时候陛下还会过来,到时候就像现在一样,老老实实地侯在门边便好。”
王裕不等她回答,就匆匆离去了。
纵使亲眼所见,碧溪还是不敢相信皇帝会亲自来玥覃苑看望孟长瑾,而她刚刚在外面时也将自己值夜的时间告知王裕,想到之后皇帝会再在她值夜的时候过来,碧溪的心里就好像有一面大鼓在重重地敲击。虽然不知道皇帝为何会过来,可碧溪下意识地决定要保守今夜的秘密,即便是香芹和安达也不能说。
第二日便有太医来玥覃苑为孟长瑾医治,只是来的太医不是宋清行,香芹口头上问过几次,但碧溪也不清楚,而安达也是一副完全没有放在心上的样子,香芹也就不再提起了。
新来的那位太医医术高超,加之众人精心的照顾,孟长瑾反复的高烧这才是真正退下了。安达看着孟长瑾日渐恢复血色的脸,心中的大石也终于是放下了,这时他才有心思来想宋清行的事。
安达即便被困在玥覃苑不能出去,但外面还是有办法送进消息给他,既然消息都那么容易送进来,说明玥覃苑的守卫是有些松懈的,如此松懈的守卫定然是有人授意,至于授意的人是谁他并不在乎。若宋清行有心想要进来,那也是轻而易举的事,可孟长瑾病了这么些时日,除了他托人去宋清行手上取过两次药,就再也没有过消息。
这几日,安达都让人留心宋清行的动向。今日就收到外面递来的消息,宋清行最近常去潇湘殿给庆才人看诊,每次一待就是一个时辰。安达好好地将这件事放在心里,他知道宋太医和他们之间只是为了共同的目的而合作,只是从此以后对宋太医他也要多留一个心眼。
碧溪和香芹完全不知道安达的考量,整颗心都扑在了渐渐好转的孟长瑾身上,这风寒虽然来势汹汹,好在现在已经没有大碍了,只是人还昏昏沉沉的,还没有苏醒的迹象。
这段时日李洵时几次夜深时分来到玥覃苑,而这几次除了碧溪之外,完全没有惊动其他人。他每次来的时候,孟长瑾都没有醒,所以每次也只是待小半个时辰便会出来。
这段时日尚舍局也陆续送了一些银碳过来,今日正是碧溪值夜,因屋子门窗紧闭,又烧着炭炉,空气不太流通,所以她出门之前将床边的一面窗户推开了一个小角。
凉爽的风顺着窗户打开的一角,慢慢地飘入室内,带着丝丝秋末的气息,倒也散去了不少屋里的药味。
安静的屋子里发出了几声轻微的咳嗽,床上躺着的人忽然半睁开眼睛,还没来得及适应这躺了一段时日的身子,就听到门边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
孟长瑾刚准备开口唤人,就听到碧溪喊了声“参见陛下”,接着就是沉稳的脚步声行至门边,孟长瑾的心一下子跳到了嗓子眼,睁大着眼睛半天不敢发出声音。
大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孟长瑾大脑一片空白,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那剧烈的心跳震击着她的耳膜。
而那个让她紧张的脚步声也越来越近,突然脚步声消失了,孟长瑾紧闭着双眼,却能听到自己的呼吸,甚至是那个走进来的人的呼吸。
李洵时就这么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她,睡梦中的她面容素净,和往常与自己拌嘴时相交甚远,只是这样的素净有些过了头,完全没有了以往的生气。
这几日,派去的院正都会将孟长瑾的情况一一禀报给他,明明每次带来的都是好消息,可他每次来见到的她都是沉睡不醒的样子。
这么久的安静,让孟长瑾无所适从,她看不到周围发生了什么,只是听着这气息,那个人应该还在屋内。心里喧嚣的声音,一遍一遍地告诉她这个人是谁,可她怎么也不敢相信,毕竟那么决绝的话犹在耳畔,如今他怎么会来看她?
那日,她跪在文德殿门口,看见打开的门后面是他和臻昭仪并排而立,那种刺痛的感觉甚过打在脊背上的寒风和暴雨,甚过从地板渗出的凉意。他的眼底分明露出的是愤怒,是厌恶,那种眼神刻骨铭心,就连在睡梦中也不时出现。
心底一酸,一股热流从眼眶中滑落,孟长瑾反应过来已经来不及了。忽然,眼角触到一丝冰凉,眼角的泪水就被抹去了,而那有些粗糙的指腹还在她的眼角周围轻轻地摩挲。
“孟长瑾,你什么时候能醒过来了?”李洵时轻拭掉孟长瑾眼角的泪痕,“是不是这里有你不愿意面对的事情,所以你才不愿意醒来?不然,怎么会连梦中都在流泪?”
这么温柔的声音和话语让孟长瑾不敢相信是李洵时发出来的,从来只有冷言冷语,就连她的名字都不曾唤过。
正当孟长瑾心里腹诽的时候,李洵时又开口道:“孟长庆已经从冷宫搬回了潇湘殿,若你再不醒来,就该让她为了你担心了。”
李洵时走的时候也没有惊动任何人,孟长瑾睁着眼睛注视着高高的床顶,现在脑子里除了被长姐从冷宫放出来的消息,就全是李洵时今夜的反常举动。她伸手拍了拍额头,这时高烧已退是常人的体温,可是除了认为是自己烧糊涂了以外,她想不出别的理由能说服自己。
碧溪目送皇帝离开后,一进门就看到了这样的一幕,她不可置信地冲到孟长瑾床边,差点让孟长瑾以为是李洵时折返了回来。直到看到趴在自己床沿边上的是碧溪,孟长瑾才送了一口气,看着碧溪眼底的青色,有些心酸地抚上碧溪的脸颊:“让你担心受怕了。”
这一声才拉回了碧溪的思绪,脸颊用力地蹭着她柔软的手掌,眼泪不争气地往下落:“醒过来就好,醒过来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