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一声尖利的哨子声响彻西北军营的天空,将士们立刻起身集合。这一夜大皇子刚巧留在军营,也跟着起身走了出去。
“大皇子,”郑将军一脸担忧,“有人夜袭营地,咱们好几个将士已经被他们杀死了!”
“他们现在人在哪里?”洛怀信一边问一边观察着他的神情。
“人往南边去了,还偷走了机密的文件!我这就带兵去追,大皇子武功高强,可否同我一起前往?”郑将军声音洪亮,四周的士兵都听到了他说的话,大皇子若是拒绝,贪生怕死的名声就要传播出去了。
洛怀信知道偷袭怕是一场谎言,他们这一番动作,只是为了取他的性命而已。
“走吧。”洛怀信向后伸手,武铭将他的兵器递了过去。
“武侍卫可否留下来帮孙副将军。。。”郑将军刚说了一半,就被武铭打断了。
“我是大皇子的贴身侍卫,你说我能否留下来?”
武铭说完,郑将军尴尬的笑了笑:“我是急糊涂了。咱们还是赶紧追人去吧!”
夜幕沉沉,郑将军与大皇子一行人飞身上马,大皇子经过孙副将军的时候,他微微的向大皇子点了点头。
郑将军骑马带头进了一片森林,洛怀信和武铭都知道必定到了刺客埋伏着的地方,虽然早有准备,还是不敢掉以轻心。
果然,洛怀信猛听到耳边有风声,几只箭飞一般的射向他和武铭。他们各自侧身躲过,前面的郑将军和他的随从已经融入极浓的夜色,不见人影。
早就埋伏在森林里的十几名刺客冲了出来,与洛怀信和武铭厮杀起来。他们虽然人数多,但功夫都是普通将士的水平,加上洛怀信主仆两人早有准备,打起来十分轻松。可正当一半的刺客都被打倒之后,天空忽然降下巨大的渔网状的东西,洛怀信和武铭同时向上看,挥刀斩断渔网,洛怀信转身的瞬间,看到武铭身后的一个蒙面人放出一把银针,他立刻吼了一声“小心!”,飞速将武铭推到一边,自己迎面用刀柄扫开了所有的银针。
武铭回身看到这情景,愣了一下,才重新跃回洛怀信身旁,低声道:“他们竟然找了高手来偷袭。”
洛怀信点头道:“高手不过两人,虽然出乎意料,倒也不必担心。”说完飞身与偷射暗器的蒙面刺客打了起来。
他们厮杀了不久,孙副将军亲自带着士兵们赶来了,他骑马与洛怀信擦身而过,问了一句:“大皇子?”
洛怀信大声道:“顶得住,你去追吧!”
孙副将军立刻带人冲入了森林深处,不久后就听到骂声与惨叫。
混战持续了许久才结束,武铭受了轻伤。孙副将军提着郑将军的头对部下说:“郑将军勾结敌国将军,企图叛乱,刺杀皇子,今夜罪证确凿。”
随着孙副将军来的自然都是他的亲信,立刻跪下齐声道:“大皇子英明,孙将军英勇!”
回军营的路上,孙副将军向洛怀信汇报:“大皇子,卑职离开之前,已经叫人做了一场戏,现在士兵们都知道郑将军是贼喊捉贼,西北这里,必会成为大皇子的坚强后盾。只是大皇子这次回京赴宴。。。”
洛怀信点头,郑重的对孙副将军说:“这次多亏孙将军相助,回京的事情,你不必担心,我们还会在京城重聚。“
孙副将军领会到洛怀信话语中的意思,点点头,退后了几步,留大皇子与武铭并驾齐驱。
“今日。。。”武铭神情复杂的开了口,“多谢大皇子救命之恩。”
“你我何须客气。”大皇子声音平稳,目光看着前方。
武铭的心情却无法平静,他知道,大皇子方才为他挡的是江湖人士闻声色变的“千手银针”,每一根都沾满剧毒,一沾必死,绝无解药。银针数量大,速度快,任谁也绝无把握能完全避开。大皇子可以为了救他如此冒险,他却在背后配合别人策划着。。。
夜风阵阵,大皇子的声音又传了过来:“武铭,这些年来,我知道你心中有苦,我虽自认将你视为兄弟,但武家为了我所承受的一切,我无论做什么都无法弥补。所以。。。无论你做出了什么选择,都永远不必觉得自责愧疚。”
武铭浑身冰冷,在马上缓缓地转头看向洛怀信:“大皇子,都知道了。“
大皇子并未看向他,只是点了点头。
“你既然全都知道,今夜为何还。。。还救我?“武铭声音有些发颤,见大皇子不回应,喃喃的说:”你一个人明明也能打败他们,何况有孙副将军的帮手。”想到这里,他忽然转头问:“孙副将军与你早已结盟,而你并未让我知晓,是担心我也趁着今夜有所行动?”
“是,也不是。我担心的不是你,你不会趁人之危,害我性命,我是担心你的。。。盟友提前得知孙副将军与我结盟,会想什么办法透露给郑家,害了孙副将军。”大皇子耐心解答,彷佛他说的是什么寻常事,而不是最亲密的属下和兄弟暗地里背叛他的事情。
武铭沉默了一阵子,又开口道:“你。。。是什么时候察觉到的?”
“起初是巧合,有人在药馆见过你,偶然想起来,问我是不是派你去买药。”洛怀信回答,那个人是宋知忆,他自然不会说出来,那一次,宋知忆不过是担心他,顺口问起来,却无意中提醒了他。
“你的行动从来都一一汇报给我,可偏偏那一日,你找了借口,若不是什么为难的事情,你不会对我说谎,所以我起初,误以为你有什么困难,不愿让我帮你,于是便想暗中查一查,若是能暗地里帮你解决,是最好。”
“接着你便查出那医馆有问题?”武铭问道。
“起初很难查到任何线索,那医馆一切看起来都很寻常,我猜想,你去医馆的那一日,之所以不加掩饰,是因为那是你们第一次见面,所以你并不知道对方的意图,再加上那医馆如此不起眼,距离京城繁华之地十分远,你也并没有想过会在那里遇上认识你的人。”洛怀信轻轻叹了一口气,继续说了下去:
“后来那医馆挂在高处的药材不小心掉了下来,有位老者顺手便将药材接住,虽然不过一瞬间,可也足以让我派去的侍卫看出来,他身手不凡。那老者平日里步履蹒跚,为何一身功夫却隐藏在这小小医馆之中?这就叫人不得不疑心。接下来,事情就容易了许多,庆皇叔虽然心思缜密,却也露出了一些破绽,射箭场那一次,我就已经派人紧盯着他了。任何计谋,倘若露出一丝破绽。。。”
“就必然全盘皆输。”武铭说,“回军营以后,我会自我了断,温黎对你痴心一片,对我所作所为毫不知情,我父亲更是。。。”
“武铭,我若想要你自行了断,今日就不会冒险救你。我救了你,也不是想以此来让你自责,屈服,甚至改变心意,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不管你做了这样那样的选择,我都能理解,也都能原谅,因为我欠了武家太多。我绝不允许你自我了断,你过得苦,因为保护我,你自幼失去母亲,躲在深山受苦,堂堂将军之子,却要。。。”
“不是,不是,这些都不是我背叛你的原因。。。我是恨,却不是恨你,我是。。。我。。。”武铭忽然失控,驾马狂奔而去,大皇子示意后面的孙副将军不必担心,只身驾马追了过去。
不知跑了多久,武铭听着身后大皇子的马蹄声,终于停了下来。他翻身下马,大皇子也跟着下了马,走近他。
“大皇兄,”武铭开口,竟然改了称呼,“你,想听个故事吗?”
他们两人站在冰冷的夜里,听故事的人和讲故事的人脸上有一样的痛心,末了,武铭大笑一声,满眼是泪:“你说,我是不是该恨他,恨的要杀死他才能罢休!”
洛怀信只觉得此时此刻说什么都是徒劳,他无论如何都猜不到,眼前的武铭,竟然是自己同父异母的亲弟弟。
“我母亲对他情深一片,却被他像个玩物一般就送了出去,同样是儿子,他为了你可以牺牲一切,牺牲任何人,而我,却自从生下来就被自己的母亲隐瞒身世,还被送去为自己的亲哥哥做侍卫,在宫里对着其他的皇子下跪行礼。。。你心爱的人,就时时刻刻被暗侍保护,我心爱的人。。。却要。。。却要遭受那样大的侮辱。。。还有我妹妹,她对你那么好,你却不要她,为什么?老天为什么这么不公平?难道就因为你母亲是他明媒正娶的妃子,我母亲不过是个宫女?”武铭终于将多年藏在内心的痛苦说了出来。
“明媒正娶的妃子,”大皇子满眼是泪,冷笑着说:“我母亲是他明媒正娶的正妻!可后来呢?为了皇位,他不是也逼着我母亲做了妾?什么贵妃,不过是好听的名字,从正妻成为妾室还不够,我母亲还要遭受皇后与其他妃子的冷嘲热讽,甚至有性命之忧,不得已装疯卖傻,牺牲容貌,才换的暂时的安宁。我们这位父亲的眼里,哪有什么夫妻之情。至于温黎,你现在也已经有了心爱之人,若是有人也深爱着你,你会不会放弃林婉莹,违心与她成亲,让三个人都过得痛苦?”
武铭跟在大皇子身边多年,知道他说的都是事实,想到他年纪轻轻就要上阵杀敌,几次死里逃生,虽然贵为皇子,日子过得并不好。
“武铭,即使我对父皇怨恨极深,从小到大没对他说过一次软话,可他毕竟是我的父亲,为了我,做了许许多多该做不该做的事。所以,你恨父皇,我都懂,但是我不能让你伤害他。他的错,就由我来承担。朗坤现在的情形,你我必须兄弟齐心,否则,朗坤若是由皇后与二皇弟掌控,必将天下大乱。等事情解决之后,我会让父皇将皇位传给你。你文武都不输我,必然是个好国君,到时候,我与知忆远走西北,去江南,去哪里都好,绝不再回京城。你若是觉得,你母亲的命必须有人赔,就请等我安排好知忆。。。”
“好了!”武铭嘶吼了一声,“你不要说了,我需要一个人静一静。我不需要你赔命,更看不起什么皇位,也不想做什么皇子,我只是。。。”他抱着头蹲了下来,不再多说一句话。
“好,按你的年纪,我应当唤你一声三皇弟。宫里那位三皇弟,若是知道多了一个你这样好的哥哥,定然很欢喜。知忆与婉莹本就是闺中密友,温黎也已经嫁给五皇弟,我们能不能试试一起保护在意的人,不让她们为我们受苦?我真的不想看到,我们兄弟中有任何一人,最后落得像庆皇叔那样的结果。其实,在宫里的日子虽然极苦,却也有甜的时候。”大皇子也不再多说,转身上马,回了营地。
武铭等他走了许久,才抬起头,眼中一片迷茫,一时不知道何去何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