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兰殿,箫落走上回廊,屋子内黑漆漆的一片,不像是有人的样子。
她试着敲了敲门,没有得到回应,站了会儿,想着殿下可能不在兰殿,便略有失望地步下台阶离开。
刚走到兰殿院门,正好撞上一袭墨衣的御迟夜,从初见时他都穿黑色,与安相思大婚那日他找了个替身当新郎,所以并未穿过红色的衣裳。
仿佛在御迟夜眼里就只有黑色,没有别的颜色。
今晚他并没有带专属的银制面具,刚毅英气的脸庞带了几分柔和的神色,似乎是遇到了什么好事,心情不错。
他的目光在箫落身上游离几圈,不苟言笑的他居然也扬了扬唇,尚未开口言语就抓过箫落的手,牵着她大步往外走。
“殿下,你要带我去哪里?”
御迟夜的步子太大,箫落只好小跑着跟在他身边。
明明是两个拥有三甲子高深内力的两个人,却用最原始的步行方式出行,而他们都很享受这岁月静好的时刻。
入夜已深,王都的将士们大多都睡下了,只剩下守夜的士兵还在巡逻。
御迟夜交了令牌,守城门的士兵开了门,两人在两排士兵的目送下出了城。
一路上,御迟夜沉默非常,他的话一直很少,箫落也习以为常。
除了那日将她从云夜宫中拖回去疯魔失语,就没看到他多话过。
御迟夜带着她来到一片空旷的草地,野草的清香扑鼻而来,还夹杂着些许桃花香味,只是碍于天太黑,遮掩了桃花的艳丽。
御迟夜似乎能读出她的心事,扬手盈袖一扫,隐藏在树林深处的萤火虫飞了出来,箫落惊艳地看着漫天流萤,忍不住伸手去接身旁飘飞的绿色小灯笼。
御迟夜立在一侧,负手而立,芝兰玉树般的身影伫立在箫落身后,狭长的凤眸倒映出前方欢呼雀跃的女人。
她不像宫里的女人成日一身锦衣穿金戴银浓妆艳抹,简单的浅绿色襦裙,再用白缎带挽着墨黑的青丝,便已经是倾国倾城之貌,怪不得能让展旭与鬼无殇都为之倾心。
想到那日在鬼无殇房里的情景,御迟夜略带柔色的脸庞冷硬下来,心里吃味得紧。
哪怕他不能爱这个女人,也绝对不会将她让给别的男人。
御迟夜看了许久,才款步朝箫落走去,跟着箫落灵动的步伐在桃花林里穿行,只有宁静的夜晚,这个世界才属于他们两个人。
“殿下是如何找到这里的?”
箫落眉眼含笑,兴致勃勃地问。
御迟夜皱了眉头,语气有些冷,“说了多少遍,叫我夜,这么不听话?”
箫落憨厚地笑着挠头,她总觉得御迟夜捉摸不透,始终无法跟他亲近,这样硬生生地称呼亲密,她实在做不出来,虽然她们已经做过更加亲密的事。
不过这对于一国太子来说并不算什么吧!反正他成为王后,还会有很多女人,不差她一个。
晃神间,御迟夜忽然将她搂住,高出她一个头的他正低头深深地凝望着她,箫落心里一跳,赶忙闭上了眼睛。
在那薄凉的唇触及她的唇时,她下意识躲开,御迟夜扣住她的后脑勺,不准她逃避,重重地印上来。
然,桃花林中并非两人,一蓝衣公子躲在一颗桃花树后面,目睹着桃花中央相拥在一起的两个人,欣长的身影越发颓丧失落。
女为悦己者容,展旭算是明白了箫落的心思,她终究是喜欢太子的。
在那两人结束后,展旭放下桃花枝丫,神情失落地离开了。
御迟夜牵过箫落的手,带她来到湖边,箫落这才看到湖边停靠着一条扁舟。
踏上扁舟,御迟夜站在船头划船,箫落则坐在他后面,抱着双膝欣赏着湖边的景象。
“这几日探查敌情时发现这片桃花林的。”
迟来的回答并未让箫落介意,她应了声,随即舒服地叹息一声,展臂躺倒在舟上。
不知何时,弯月出来了,银色的月光照亮了黑夜,天空上也是漫天繁星,在狼山时她每天都能看到漫天繁星,到了宗政这样的景色好久不见,久违的熟悉感啊!
扁舟前行的速度慢下来,身侧君子兰的香味重了些,箫落转头一看,原是御迟夜也学着她躺在她旁边。
两人枕着脑袋,一同看着天空。
“夜,今晚你可以只当我一个人的夜吗?”箫落偏头看他俊美的侧颜。
御迟夜浅浅地应了声,然后就不作声了。
箫落揉了揉有些酸的鼻子,大起胆子凑过去,环住他的腰,枕在他胸膛处,姑且将他当成夫君对待。
御迟夜低下眸子看她,凤眸竟有一瞬间失神,这样温情的场景还是第一次。
他情不自禁地身后搂住她的腰肢,低声问,“你怎么了?”
箫落吸了吸鼻子,笑着说,“我知道太子有太子的苦衷,我也明白我们之间不能像平凡夫妻一般过着平淡的日子。你有你的抱负,我愿意协助殿下达成您的抱负,心甘情愿当你的棋子,可是就今晚,殿下有意带我来这里,我很开心,就想殿下当我夫君一晚,就一晚!”
说完,她感觉到御迟夜的身子僵硬了,她的呼吸跟着也屏住了。
好半晌,男人宽厚温热的手掌抚上她的脑袋,用前所未有的温柔语气,似无奈地说,“傻丫头。”
箫落忍不住哭了,赌气地说,“傻就傻,反正我一辈子就跟定殿下了。”
御迟夜紧紧抿着薄唇,神情庄重严肃,很快又被痛苦替代。
顾及到箫落还在,他硬生生将心脏处传来的疼压制住,只将箫落紧紧抱着,靠着女人的气息舒缓疼痛。
只是越抱着箫落,情蛊发作得越来越厉害,他脸色发白,疼得满头大汗。
箫落觉察到御迟夜的不对劲,忙坐起来,见他面色惨白,像是中毒之症,忙问,“殿下,你…这几日出行是不是被姜国人…”
还没问完,箫落被御迟夜蛮横地推开,箫落来不及稳定身子,御迟夜便丢下她飞走了。
箫落看着空空如也的扁舟,终是自嘲一笑。
原来殿下一夜都不给她。
箫落蜷缩起身子,靠在扁舟上,看着缓缓流动的湖水发了许久的呆。
.
天堑崖,展旭与箫落等人立在崖上,两侧的崖边都设下了重重宗政士兵,今日便是一场血战。
若是胜利了就可以打破僵局,姜国之争就可早日结束,若是失败了,便得回到困局重新筹谋。
“迟世子带领精英士兵在崖底潜伏,只要看到姜国士兵就会撒毒。”
展旭对箫落低声道,箫落微微颔首,英气的柳眉稍稍上扬,神情肃穆严峻。
为了迷惑视野,她们冒用云子非的身份给鬼无殇传递了宗政士兵夜晚从天堑崖出逃的消息,若云子非真是鬼无殇的人,为了剿灭宗政人,他们肯定会前来截杀。
等了一个时辰有余,夜风呼呼作响,如灯笼的火把光芒从远处传来,浩浩荡荡绵延了好几里地。
展旭皱眉,“看来他们是想彻底将宗政士兵剿灭。”
箫落看了看黑漆漆的夜幕,再看了看远处的火把光芒,柳眉也蹙了起来。
耳边传来一阵奇怪的喘息声,她转身往后面的山坡望去,展旭见她反应不对,便问,“你发现了什么?”
箫落将掌中的金线挽了几圈,说,“展旭,你在此坐镇指挥,我去探探后方是否有敌军。”
展旭点点头,箫落这才飞身快速朝下方掠去。
只身进入黑漆漆的树林,那种沙哑诡异的声音越来越清晰,箫落落在地上,一步步朝着声源处寻去。
渐渐走进一片堆满尸体的空地,自姜国与宗政开战以来,日日都有成百上千的人死亡,人们没时间埋葬,便随意扔了尸身便是。
这些尸体有的穿着姜国士兵盔甲,有的是宗政的,看来是某次战争后留下来的残骸。
忍着尸体腐烂传来的恶臭,箫落掩住鼻子从一具具尸体走过,知道看到一具尸体,她整个人僵在原地,目光定格在那具尸体的脸上。
这具尸体是侧躺着的,靠近地面的半张脸已经开始腐烂,剩下半张脸完好,可就从这半张脸,她足以认出这具尸体的名字。
“步择!”喊出他的名字时,箫落重重地跪下身子,瞳孔骤缩,悲痛万分地看着毫无生气的尸体。
箫落颤抖着手触及步择的脸,摸到冰凉的肌肤,手指反射性地缩回来,终是忍不住流下了眼泪。
来军营这几天,她竟没想到同展旭一同参军的步择,她竟没想到步择已经葬身荒野。
想到以前那个老实憨厚的大汉,日日在她面前憨笑着,拥有那样善良干净笑容的人如今却成了一具腐烂的尸体。
箫落哭出了声,她跪在步择面前,不知所措地触碰着步择的尸身。
细细的雨洒下来,很快变成了瓢泼大雨,树林里静得可怕,箫落终是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伸手将尸身翻过来,发现步择靠近地面的一侧身子已经腐烂了,仔细看都能看到白骨。
一个木头雕成的小熊掉落下来,正是步择平日里最宝贝的佩件,他很喜欢小棕熊所以用木头雕刻了小棕熊的样子,并且时常将其藏在怀里。
箫落捡起那木块,将其狠狠攥在掌心,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步择,我带你回去看小棕熊好不好?”
箫落将木块塞进怀里,悲凉地哭笑着,不管那尸体有多么恶心,她直接将其抱了起来,刚迈出两步,周围响起了关节活动的咯咯声以及熟悉的喝气声…
原本躺倒在地上的尸体一个个立了起来,连她抱着的步择也睁开了眼睛,毫无瞳孔的眼睛如同恶鬼般盯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