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御迟夜身侧,萧落拉住红衣女子,双眼恨意十足,凝视着御迟夜,若非说不出话,她真要当着这几百双眼睛质问御迟夜欺骗她的原因。只可惜,那张俊美的脸庞毫无表情,看她就像看一个陌生人,甚至还藏了几分鄙夷。
那晚的药不是毒药,而是毒哑她的药而已。
御迟夜是嫌她死得太舒坦,故意送药毒哑她,而后背叛她另寻新欢,让她痛苦死去的吧。
萧落失望地收回视线,由红衣女子搀扶着走下刑台。
到达驿站,两名侍女服侍萧落处理肩上剑伤,洗漱穿着整洁罢才领着去见那红衣女子。
“坐吧。”红衣女子端坐在圆桌边,沏了一杯茶递给萧落。
萧落接过茶,略带几分戒备观察女子,女子见萧落防备着她,随即轻笑出声,“我叫沁竹,王上的贴身暗卫。”
萧落张口,迟钝地发觉自己是个哑巴,悻悻闭上嘴,垂眸摸索茶杯。
沁竹道,“王上救了你一条命,姑娘可要牢牢记住。”
萧落凄凉扬唇,缓缓点头答应。
反正她身份卑微,到哪儿都是任人鱼肉。安荣景性子不输御烈风的残暴不仁,此番突然纳她为妃,怕也是存了报复心理。
当年她与安荣景同坠落深崖,她得罪过安荣景好多次,估计是现在找机会折磨她吧。
沁竹抿了一口茶,见萧落仍旧局促着,便笑了,“姑娘莫要紧张,王上也不像外人说的那样可怕,等你的伤养好了,我就带你去见王上。”
萧落疑惑地看着沁竹,心里打鼓,她可不信安荣景是好人,只求安荣景给她个痛快,别折磨得半死不活就挺好的。
不过她真的要嫁给安荣景为妃么?
萧落思及至此,一股恶心感涌起,一个念头闪过脑海,萧落心下大骇,余光瞥见神色疑惑的沁竹,暂且放下把脉念头,起身恭敬行了退礼表示自己想要走了。
沁竹颔首,“姑娘好生养身子,过后就是长途跋涉,姑娘免不了受苦。”
萧落受尽了世间疾苦,区区舟车劳顿于她而言微不足道,便也没放在心里。
回到房中,萧落替自己把脉,脉象滑润流利,恰恰是喜脉征兆。
萧落颓然坐下,倾身仰躺在床,脑中千丝百转,她不知道该不该剩下这个孩子,就算决定剩下也不知道如何保护他直至降临人世。
如今御迟夜抛弃了她,另结新欢,想必也不会在意她腹中的孩子,而她几天后将作为和亲对象步上去安国的路,所有的情势都在无声地提醒她这个孩子不能留。
可她已经失去过一个孩子了,实在不忍心再伤害第二个。
萧落覆上腹部,闭了眼陷入沉思,想到的唯一办法便是逃出宗政,不顾一切地去云国找云烨,有云烨保护,或许这孩子还有一线生机。
御迟夜欺骗她,那就别怪她以牙还牙,宗政大乱与她何干,她在乎的只有肚子里的孩子。
是夜,萧落带上两套衣服跟银子从驿站逃出,刚至王都城门,火把接二连三亮起,叫骂声从背后追来,萧落运气轻功越过城墙不顾一切地往外跑。
城墙边款款走上一人,银色的弓箭水平举起,箭茅正对的便是萧落后背。
执箭人蓄力发箭,带着劲风的箭茅破开空间直直射中萧落肩胛骨,迫使萧落落地,很快萧落就被侍卫围在中央。
萧落咬牙忍痛站起来,将周围的侍卫看过,抬头望向城墙之上的高大人影,心仿佛被捅出了窟窿,鲜血淋漓疼痛不止。
真没想到断她前路的人是御迟夜,按照御迟夜的箭术,一剑射穿心脏绰绰有余,他故意不杀她,是念在她是可以让安国退兵的有用棋子。
罗丹显说的不错,身为一个君王永远不可能将女人放在第一位,涉及江山利息,女人不过蝼蚁微不足道。
萧落折断背后的箭,拔剑与几十侍卫厮杀,既然御迟夜留她一条命,那她绝不放弃逃走的念头,哪怕失败了也死而无憾!
鬼无殇传给她的内力有三甲子,虽不如原先修炼的内力深厚,对付这群侍卫也是绰绰有余。
就在萧落打出一条道路时,危楼上的男人凌空飞来,雪狼出鞘寒光大闪,黑影如猎豹划过月色,落在前方执剑而立。
萧落先是一愣,心中恨意喷发,不顾一切地朝他冲了过去。
刀剑相抵摩擦出点点火花,萧落终究敌不过御迟夜,被震飞至不远处摔落。
起身时一线银弧掠过眼前,绕在萧落脖子上,紧接着一名蓝衣女子落地,与御迟夜并肩而立。
那女子面无表情,手持寒钥结束缚萧落,御迟夜抬手示意她收手,寒钥结才重新回到蓝衣女子手心。
“还想逃?”御迟夜慢慢走近萧落,在离萧落一步远时,萧落猛然撑起身子,就着血牙狠狠咬住御迟夜伸出来的手,用尽所有气力,咬破皮肉。
御迟夜蹙起眉头,神情有些怔然,像是陷入了思索之中,半点反应都没有。
“夜!小心!”蓝衣女子分开两人,一脚踹中萧落腹部,萧落捂住肚子,蜷缩着身子连连咳出血。
“孩子…”
萧落声音沙哑至极,旁人根本听不出萧落说些什么,只有她一人死命护住腹中危在旦夕的孩子。
御迟夜愣在原地,凤眸晦暗不明,眉峰紧紧蹙着,目不转睛地盯着地上鲜血淋漓的女子。
蓝衣女子忙拉住御迟夜手臂,道,“夜,我们早些送她回去,免得沁竹那边知道了会出尔反尔。”
御迟夜扭头看向女子,凤眸清明温润,迟疑性地点点头。
萧落对着御迟夜喊了许久,视线模糊不清,尽管她撕心裂肺地喊他告诉他孩子的事,御迟夜还是置若罔闻,搂着蓝衣女子离开萧落视线。
萧落惨然一笑,无力地垂下手,对御迟夜彻底失望。
他连自己骨肉都不在乎,更不可能在乎她了。
萧落含泪闭眼,任凭侍卫将她扛起来送回驿站包扎伤口。
昨夜过后,看守她的侍卫多了两倍不止,萧落身后定有四位高手监视出行,御迟夜打算彻底断了萧落退路。
出发之日,萧落换上和亲婚服,与沁竹前去圣安殿拜别。
红盖头隔绝了她与御迟夜,也阻隔了两人的心。
萧落神情奄奄,犹如行尸走肉将所有礼节一一走过,转眼就到了出殿门的时刻。
萧落在殿门前停下,悠悠转过身,快步走回去,沁竹要拦也拦不住。
御迟夜坐在上首,眉宇紧紧蹙着,似乎厌烦了萧落的痴缠不休。
萧落当着满朝文武的掀开红盖头,袖中短刀滑出,在场顿时陷入恐慌之中,侍卫争相涌进大殿保护在侧。
萧落慢慢举起匕首,另一手撩起一缕青丝,目光决绝地看着宛如神邸的墨衣男子,匕首一点点地隔断青丝。
御迟夜将眉峰蹙得更紧了,不觉站起身子向萧落抬手。
匕首落地,青丝如白羽飘荡,无声无息地躺在红毯上。
萧落决然转身,红衣翩然,决绝的身影一点点远去,最终消失在艳阳之中,铜锣鼓声喜庆激昂,却衬得那抹热烈的红越发凄美。
命中注定无法相爱的人,无论多少次的破镜重圆,终究是碎了的镜子无论如何修复,也不如从前了。
萧落坐进马车,看着外面的云卷云舒,后方的王都越来越小,直到消失不见。
“姑娘与宗政王的事沁竹也有所耳闻,沁竹知道姑娘并非清白之身,王上也知道,但王上还是决意要你。”沁竹倚着马车窗沿,柔声道。
萧落自嘲地笑了,“残花败柳,不求一世荣华,但求你家王上能可怜我,留我一条命足矣。”
沁竹道,“姑娘放心,王上定不会伤害你的。”
是么?萧落在心里暗自摇头,她可不信安荣景那样残忍嗜血的人会对她温柔,只可怜了肚子里的孩子,若是能逃得一劫,她必定生下他。
安侯爵下台,一向为御迟夜眼中钉的安相思自身难保,很快就被数罪并罚关进大牢里。
安相思与安荣景并非亲生姐弟般亲近,恰恰相反,安相思联手安侯爵害死安荣乐夺取被属于安荣景的朝廷势力,是安荣景恨之入骨的仇敌。御迟夜正是调查清楚了才不留余地地惩治安相思,关进大牢后令其受过宗政所有刑法再赐死。
安相思在牢中安静地待了半个月,所有刑法都受过了,早已不成人形。
临死之日,安相思提出要见御迟夜才肯喝下毒酒去死,宦官无奈之下只好通报冥阁殿。
看到御迟夜已是入夜,外面黑得让人绝望,无月的夜晚,阴沉压抑得让人无法呼吸。
“你说你有个秘密要告诉寡人?”御迟夜站在牢房门口,冷漠地看着锁链之下血肉模糊的女人。
安相思沙哑道,“确实有个秘密想跟王上分享一下,让王上也惊讶惊讶。”
御迟夜挑眉,“哦?洗耳恭听。”
安相思抬起头,将这血肉遍地的刑房看了一遍,道,“宗政的刑法真好,让人痛不欲生的同时还不会轻易死了。”
御迟夜冷冷道,“寡人不会让你死得痛快。”
安相思桀桀发笑,“是啊!你最爱的落落也曾经在这里受过酷刑,在没有将萧落受过的痛苦让我一一体会之前,你是不会杀了我的。”
御迟夜神情更加清冷,“你明白就好。”
安相思桀桀大笑起来,笑得近乎疯魔,她仰头看着忽明忽灭的烛光,含泪道,“我这辈子算是看错人了。”
御迟夜沉默,不置一词。
安相思再度看向御迟夜,阴阳怪气道,“御迟夜,我得不到的东西她萧落也别想得到。我过得痛苦,萧落也别想好过!”
御迟夜蹙眉,声音略显威厉,“死到临头还敢诅咒落落,来人!”
“慢着!”安相思大声喝止,见御迟夜放下发号施令的手,才道,“这不是诅咒,是现实。”
御迟夜冷声问,“你什么意思?”
安相思得意地笑了,“枉顾你口口声声对萧落说尽山盟海誓,却还是守着一个假货恩爱缠绵,原来你的爱也不过如此,哈哈,真是笑死我了!”
御迟夜大步走进牢房,一把揪住安相思的领子,阴鸷着神情,“你在挑拨我跟落落?”
“落落?”安相思笑着看御迟夜,疯子般狂笑,“你到现在还以为冥阁殿里的魅影是你的落落?”
御迟夜心下一沉,倏地松开安相思的领子,止不住往后踉跄两步。
安相思得意忘形道,“你的落落就是半月前送去安国和亲的那位。明明张着萧落的脸,可…您为何就是不认得呢?唉,想不到您亲自送她上刑台,还跟魅影一起重伤萧落,也不知道萧落现在有多恨你呢!”
“不可能!”御迟夜失去控制,凤眸里血丝遍布,和亲那日萧落殿前断发的一幕幕闪过脑海,御迟夜只觉心脏剧痛,双腿不受控制直直推到墙壁边靠着,手用力摁住心口,额头大汗淋漓。
御迟夜越痛苦安相思越发猖狂,哈哈大笑道,“你不是说一辈子都不辜负萧落么?那现在你好好回想一下,有多少次伤害萧落,又有多少次跟魅影缠绵悱恻?”
御迟夜坐在杂草堆里,高大欣长的身子蜷缩成团,耳边嗡鸣阵阵,唯有安相思的声音清晰入耳。
安相思再道,“萧落入狱那晚你到牢狱看她时我就跟在后头了。你给萧落喝下魂水离开后,我就让魅影易容顶替萧落,在你自认为天衣无缝的替换计划中掺和一脚,成功让魅影接替了萧落的身份,而真正的萧落,呵呵,算她命大,让安荣景救了去。”
“有时候我真羡慕萧落,能让鬼无殇跟你都对她死心塌地的,临时关头还因为有一张跟安荣乐一样的脸而活下来了!”安相思五官逐渐扭曲,神情疯魔发狠,近乎咬牙切齿道,“她夺走了我的幸福,她不好死!我做鬼都不会忘了诅咒萧落下十八层地狱!”
“贱妇!”御迟夜怒吼,拔出随从的佩剑,一剑刺穿安相思心脏,截断安相思近乎疯狂的诅咒。
安相思唇边流出两道血,满是刀疤的脸挤出渗人的笑容,沉沉瞪住御迟夜,一字一顿道,“这下好了,萧落落到安荣景手中,还身怀六甲,给安荣景带了一顶绿帽过去,估计离死也不远了。而你心心念念的儿子也会胎死腹中,一尸两命!哈哈哈!哈哈哈!”
安相思狂笑起来,插入心脏的刀刃猛地一转,搅碎了她的心,狂笑戛然而止,安相思呛出一口血,垂下头颅死不瞑目。
御迟夜抽出长剑,周身缭绕着戾气,一步步走向冥阁殿,踹开殿门时,身着半透明里衣的女子正坐在床边,本是笑着看向御迟夜的,见到他手中淌血的长剑,笑容僵硬在脸上,不自觉起身往角落撤。
“夜,你怎么了?我是落落啊!”魅影边后退边颤抖出声。
御迟夜把长剑扔在地上,大步走进魅影,将她逼到角落,一把扯住魅影的里衣滋啦撕破!
光洁白皙的肌肤暴露在外,却掀不起御迟夜半分情欲,魅影颤抖着身子局限在御迟夜怀中,双唇剧烈颤抖,当冰凉的手指划过脸侧时,魅影抖得更加厉害了。
“寒钥结在哪?”御迟夜声音低柔,足以让人溺死其中。
魅影从御迟夜手臂底下钻出,取出梳妆台柜子里的锦盒,还未走到御迟夜面前,锦盒就让御迟夜吸过去了。
御迟夜将锦盒放进袖袋,魅影刚走到面前就被一巴掌掴到地上,白皙的脸颊很快显出通红的手指印。
“夜,你为何…打我?”魅影捂着脸颊,楚楚可怜地看着御迟夜。
御迟夜充耳不闻,高声叫来一个侍卫,那侍卫还未行礼,御迟夜就指着地上半裸的女人,道,“这个女人赏给你,随便玩!”
侍卫哆嗦两下,伏地磕头,“奴才就算脑袋落地都不敢折辱王后娘娘!”
御迟夜道,“她就是个贱人,拖出去,弄到她死为止!”
侍卫怯生生地看向魅影,不由得咽口口水,还是没胆子动手。
御迟夜咒骂一声没用,几步来到魅影面前,粗鲁地揪住魅影的头发将她提起来拖着走出冥阁殿。
御迟夜将魅影扔到外面,厉声下令,“将这个贱人拖去死囚犯牢房,凌辱至死!”
“是!”侍卫们齐声回应,拖着魅影速速出了宫门。
女人的惨叫声盘旋至半夜才消失,过后不久,贴身太监弓腰走进冥阁殿,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书桌后头的男子,抖着身子道,“王上,萧落死了。”
砰!
贴身太监吓得立马跪下,背对而立的墨衣男子转身,眨眼功夫就来到太监面前,揪小鸡似地揪起太监,鬼魅嗜血的凤眸犹如地狱恶魔,直给人战栗恐怖之感。
“王上饶命!”太监慌张求饶。
御迟夜振臂将太监甩到地上,稳了稳情绪,闭眼叹息,“那个女人不是王后。”
太监扶正帽子,还未开口说话,一名侍卫就进来回禀死囚牢房中发生的事了。
“王上,那个女人果然不是王后,她是个处子!”侍卫笔直半跪,不卑不亢道。
御迟夜睁眼,抬手示意他起来,“六月,若非你提醒寡人戒备此人,寡人真要中了贱人奸计。你揭穿假王后有功,以后就做寡人的贴身侍卫罢。”
六月垂首,“卑职定当为王上鞠躬尽瘁,死而后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