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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阿稀的心事

春雪图 文涂 4779 2024-07-11 19:49

  阿稀觉得他的娘亲特别像个小孩子。

  只要和爹爹在一起,她就像没有手脚一样。老是让爹爹抱着背着,让爹爹给她磨墨铺纸,喂她吃东西,给她倒茶水。

  娘亲爱撒娇、爱说笑,还喜欢用特别直白的话夸爹爹。爹爹在她眼里是全天下最好最好的男子。虽然他也这么觉得,可他还是觉得娘亲太过了。

  爹爹平时话说的不多,但是他从来不拒绝娘亲的任何要求。

  后来,娘亲又有了身孕,她变得更娇气了。

  爹爹像桑葚姐姐她们那样服侍着娘亲,不管娘亲怎么使性子爹爹都不生气,还说这是他的乐趣。

  他不懂。

  可怀孕的娘亲很辛苦,什么都吃不下,还老是吐,有时候突然想吃个什么东西了,等做好了她又不想吃了。最后,还是爹爹把东西吃完。

  娘亲被肚子里的宝宝折腾得睡不好,漂亮的眼睛下边总是有一片乌青,她的腿脚也肿得像蒸糕一样。他也很心疼娘亲。

  娘亲的肚子大得吓人,太医说有可能是双胞胎。也就是说他要有两个弟弟或者妹妹了,他很高兴,可爹爹变得忧心忡忡,娘亲安慰爹爹会没事的。

  生产的那一日,全家都严阵以待,他从没见过那样惊惶不安的爹爹,娘亲的叫声听得他害怕,产房里服侍的人进进出出,他好像看到盆子里的水都是红的……

  老天保佑,娘亲和弟弟妹妹一定会没事的。

  最后总算是有惊无险,娘亲顺利生产,双生子完整的来到了这个世上。

  是大吉大利的龙凤胎。

  曾祖母高兴得不得了,她说龙凤胎特别少见,这是两个小福星啊。阿稀也觉得自己一下子就有了弟弟和妹妹也很高兴,他可以带他们玩了。

  爹爹守在娘亲身旁,娘亲的脸色虽然有点白,可精神看上去不错。

  “云岚,这对小磨人精叫什么好?”

  “龙凤胎嘛,就叫阿龙阿凤好了。”

  “裴画师,您的创意呢?”

  “那就阿呈阿祥。”

  “再想想。”

  “双双和对对。”

  爹爹放弃了,他想了一会,笑着道:“叫阿孔阿方怎么样?”

  “好,孔方君,裴某生平最爱呀。”

  他的弟弟妹妹就有了这么一个奇怪的小字。

  过了三个月,娘亲又开始忙了起来。她去安国寺把怀孕之前没画完的壁画接着画完,每日早出晚归,爹爹也要忙着做生意管铺子。娘亲说,只要自己做好功课,别的时间想做什么都行。

  他有时会去衔华楼陪曾祖母聊天,有时自己在闻竹馆里玩,不过,他最喜欢去舅舅家,对了,崇玄观也是他最喜欢的。

  外祖父见到他永远都是乐呵呵地,舅舅愿意陪他玩他想玩的,舅母会亲手做各种好吃的东西给他。只是表哥好像不喜欢,每次舅舅舅母对自己好他就老是要抢。

  他想,既然是舅舅家,自然要让着表哥。

  可这个时候,舅舅就会不高兴。

  舅舅对表哥很严厉,表哥如果写错了一个字就要罚写一百遍,不写完就不许吃饭。如果有人敢代笔,舅舅一眼就能看出来,然后罚写就会加倍。

  还好舅舅不是自己的先生。

  这天,他在裴家院子里玩着舅舅亲手给他做的风车,表哥过来了没有枪,反而神秘兮兮的跟自己说他发现了一件大事。

  “什么大事?”

  “你知不知道为什么他们都说你的弟弟妹妹是福星?”

  “知道啊,龙凤胎嘛。”

  表哥很不以为然的摇头:“表弟啊,你这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有福星,肯定就有灾星。你,就是那个灾星。”

  “我?”他愣住了。

  “你知不知道姑姑以前昏迷过好长一段时间。”

  他点头。

  “就是生完你之后昏迷过去的,他们都不肯讲,可还是让我听到了。”

  “我是灾星……”

  “要不是因为生你,姑姑怎么会昏迷?姑姑现在是不是忙着画画不怎么管你?她就是怕老跟你在一块有霉运,所以才天天不着家的。”

  表哥很严肃的说:“所以,以后你也不要老来裴家了。你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的,你毕竟还是我弟弟,我会为你保密的。”

  “哦,谢谢表哥。”

  他觉得表哥说得都是对的。

  可他也不敢回家了,万一,他这个灾星把霉运传给了更多人怎么办?

  “不回家了,我要去崇玄观。”

  “是,小少爷。”

  长乐姑姑是修道之人,有神仙庇佑,应该不怕他的吧。还好长乐姑姑没有问自己为什么突然来,只是让自己在荷花池边玩的时候小心些。

  他在这里呆了三天。

  第三天晚上,他还是忍不住跟长乐姑姑说了。长乐姑姑听完,摸着他的头说。

  “事情不是这个样子的,阿稀,姑姑要告诉你一个大秘密,你能守得住吗?”

  “我能。”

  “保守秘密很辛苦的,不能跟任何人讲,心里憋闷得很,像发高烧一样的难受。”

  “姑姑放心。”

  “好吧,你娘亲当年昏迷不醒,是因为有坏人给她下了毒,而不是因为你。”

  “啊?是谁?爹爹知道吗?”

  “你爹爹当然知道。”

  “那,那个坏人呢?”

  “多行不义必自毙,死了。”

  “太好了。”他笑了,“我不是灾星。”

  “你当然不是,你是乖孩子。”

  第四天上午,娘亲来接他了,她和姑姑聊完,什么都没问自己,却带着他又去了尊贤坊。琼枝姐姐陪着他在院子里玩,娘亲只待了一会就走了。

  上了马车,他很忐忑的问娘亲。

  “娘亲,你不会是替我告状去了吧?你可别这么做,我以后还要和表哥玩呢。”

  娘亲转了转眼珠,狡猾地一笑:“你娘才没那么傻呢,但是,我也得给我儿子撑腰啊。有娘在,谁也欺负不了你。”

  阿稀抱住了娘亲。

  阿元被叫到了母亲房中。

  他看见姑姑和阿稀来了一趟,他想,肯定是这个臭小子找大人告状去了。哼,没出息的家伙。可是,一向温柔和顺的母亲现在的表情很可怕。好像是布满了乌云的天空,马上要下雨了一样。

  “阿元,你姑姑刚刚来说以后他们再也不来尊贤坊了。”

  “他们?”

  “嗯,你姑姑一家人都不来了。”

  “为什么啊?”

  “你姑姑说,你和阿稀说了一个秘密,阿稀怎么也不肯说,她只好尊重阿稀的意见,以后再也不来了。”

  阿元慌了,他是讨厌阿稀那小子跟自己争宠,可他还是挺喜欢跟他玩的。还有姑姑,总有一肚子奇思妙想,姑父也是写得一手漂亮的好字,他亲手给自己做的描红本比市面上卖得好多了。

  “那怎么才能让他们回来啊?”

  “只要你跟我说你们的秘密是什么,我就请你姑姑回来。”

  阿元犹豫了片刻,就把他对阿稀讲的话说了出来。等他说完,母亲久久没有发话,只是用很生气很失望的眼神看着自己。

  比发火更让他害怕。

  “娘……”

  “裴集英,我没有想到,我和你爹竟然会教养出这么一个心术不正的小人来。你因为嫉妒阿稀,就颠倒是非、造谣生事。从今以后,你不再是我裴家的孩子。”

  阿元吓死了,他跪在地上:“娘,我错了,你别不要我啊。”

  母亲不理他,父亲走了进来,说了句跟我来。

  他呆呆地跟着父亲出了大门,上了一辆马车。他不敢在父亲面前闹,只能小声地哭。父亲是不是要把他送给别人家了,他们都不要他了……

  “下来吧。”

  他下了车,他知道这里,是毓财坊的裴家老宅。

  父亲打开了门锁,这里很破旧,比尊贤坊小多了。他跟着父亲进了一间厢房,这里摆着几样旧家具,看床上的雕花,好像是女孩子的房间。

  “阿元,你知不知道尊贤坊的宅子是谁买的?”

  “我知道,是姑姑买的。”

  “你知道买一栋宅子要多少钱吗?”

  他想了想:“很多很多钱。”

  父亲笑了:“阿元最喜欢的牵丝糖一盒要多少钱?”

  “半两银子。”

  “你姑姑最开始在绣坊做画工,每个月的月钱是半两银子。她要在这屋子里从早画到晚,画满一个月才能赚到一盒牵丝糖。”

  他看了看这屋子,都没有他自己的卧房一半大,他每天写一个时辰的字都累得不行,姑姑竟然要画上一整天……

  “你姑姑靠她自己手中的笔,赚来了裴家的家业。后来,她又嫁给了你姑父。可是她之前太辛苦了,积劳成疾,生完阿稀就昏迷了。”

  他看见父亲眼中似乎有泪光,每次,祖父和母亲提起以前的苦日子的时候,父亲总是很沉默,即便笑,也是充满了苦涩。

  “当时,谁也不知道你姑姑什么时候能醒过来,神医也没有好办法,阿稀也许再也不会有娘亲了。所以,我和你娘才这么宠他,除了爱,更多的是心疼。”

  “别人家都是哥哥支撑门庭,我们家却是最柔弱的妹妹来赚钱养家,我欠你姑姑的太多了……”

  他哭了,为父亲,也为姑姑,还为阿稀。

  “其实,我做得也不对,我应该一碗水端平,以后阿稀有的玩具吃食你也有。”

  父亲抱住了自己,他哭得更厉害了,父亲的认错让他无地自容。

  “爹,我错了,我不应该编谎话骗阿稀。我以后再也不这样了。”

  “男子汉要说到做到。”

  “嗯!”

  “那就好。”

  “爹,娘会原谅我吗?”

  “只要你承认错误,再去给阿稀真心实意的赔礼道歉,你娘会原谅你的。”

  “那咱们现在就去吧。”

  父亲笑了,他摸了摸自己的头:“好。”

  马车上,娘亲问了阿稀一个问题。

  “阿稀,你知道你的小字是什么意思吗?”

  “知道,是稀世珍宝的意思。”

  “是啊,阿稀是娘的宝贝,无论什么时候,娘都爱你。”

  娘亲抱住了阿稀,她身上淡淡的草木香很好闻,她又说道。

  “可娘不只是阿稀的娘,也是你爹的妻子,是裴家的女儿,是一位画师。少了任何一个身份,那我都不是我。”

  阿稀听着,他觉得自己似懂非懂。

  “人最重要的就是要拥有自我,这个自我里有自尊、自爱、自立、自强。这个道理,你会慢慢明白的。”

  “哦。”阿稀点头,“那,我可以跟着娘亲去安国寺吗?”

  “当然可以,只是画壁画很无聊的,我怕阿稀呆不住。”

  “不会,有娘在哪里都有趣。”

  “那你必须让小厮寸步不离的跟着你,安国寺人太多,你要是跑丢了或者被人拐走了就不好了。”

  “我一定让他们跟着。”

  “那你明天就跟着我去吧。”

  娘亲说得没错,在边上看着别人画壁画确实很无聊。可他喜欢画画时的娘亲,认真专注,一丝不苟,好像在发光。悬着手臂画画那么辛苦,也不叫一句苦。

  来围观的香客都夸娘亲,先是夸她画得好,然后才夸她长得漂亮。他们称呼娘亲也都是裴待诏、裴供奉、裴画师,而不是裴夫人。

  这就是自我吗?

  那他以后会是什么呢?

  他现在还不知道,可他希望自己能够像娘亲一样能干,能够得到大家的认可,靠自己的力量堂堂正正的行走在世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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