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沐易航孤身一人回到风云堡。在大堂内等候的紫衣很快迎上前来,急切地对他说:“少主,那个小丫头会妖术,你要小心一点。”
沐易航不以为然的皱眉,沉声问:“堡主回来了吗?”
紫衣呆了呆,片刻后,轻轻摇头。
沐易航走上前,有些惆怅的坐在紫檀木圈椅上,两眼茫然地抬起,大堂里朦胧的烛光映照在他纯白的衣衫上,他忽然烦躁急了。
早晨来找爹,爹不在,夜深了,爹还没回来。
近些日子,爹总是神出鬼没的,也不知道他在忙些什么。
沐易航起身,往后院的方向走去,他打算去看看娘亲。
紫衣盯着他离去的背影,忽然轻轻咬住了嘴唇。
后院子星光冉冉,月光如雾如电,秦清站在一棵火红的杏树下,目光沉重,似乎在想着什么。
“娘!”沐易航唤了她两句,她才迟缓的转过身来。
白衣少主上前,扶住娘亲的手肘,轻声道:“这么晚了,娘怎么还不休息,在想什么?”
秦清一时无言,拍了拍儿子的手,打量了他片刻,才心疼的道:“航儿,瞧你,又瘦了许多,你有些日子没回来了吧?”
沐易航有些歉疚的低下头,赔笑道:“孩儿以后一定多回来陪娘亲。”
秦清笑着摇头:“看你,勤学苦练本是好事,切记,武艺一日不可荒废,你两位师傅都还好吗?”
“他们很好。”沐易航扶着母亲走到石桌前坐下,又高兴地道:“娘,有件事我要告诉你。”
看着儿子脸上神秘又兴奋的表情,秦清有些好奇,打趣道:“到底是什么事,能让我的航儿如此开怀,说来给娘听听。”
沐易航眉眼温柔,凝望着天边的一轮圆月,定定地说:“我找到小蝶了。”
秦清震住。
沐易航回过神来,走到母亲跟前缓缓蹲下身来,抚住母亲的双手,仰起头认真的说:“我想告诉爹,可是爹一直没回来,所以儿臣想回禀娘亲,可否让儿臣将她接回家中,好生照料。”
秦清思索了片刻,拍了拍儿子的手,宽慰的道:“航儿长大了,知道要照顾别人了,这是好事,娘自然不会阻拦你。”
闻言,沐易航的脸上绽放出大大的开心的笑容,欢喜地道:“孩儿谢过娘亲。”
——
皎洁的明月悬挂在天空上,漫天的星光被黑夜衬托得闪闪发亮。
“我不和你打,我现在不能跟你走”小蝶将凤尾鞭收回袖中,骇然脱口:“我要去找沐易航。”
“站住!!”额心蓝宝石映着月光、照亮了魔教教主眉下深蓝色的双目。那寂寥的眼神里,陡然弥漫起了多年未见的杀气和斗志——手指一挥、黑色的披风翩翩如振翅的雄鹰,转瞬间掠了过来。
只是那样一掠、便能看出对方的深浅,诸葛小蝶眼神一凝,心念如电,知道避无可避,傲然的看着他说:“我说了,我不想和你动手!”
“由不得你!”夜冥气息冰冷,额环上的宝石泛出了淡淡幽兰的光,他一手指天,一手指地,四野里陡然风声大作——那一瞬间,漫天的月光也随之冷了下来。
白色的衣袂在晚风中猎猎飞扬,头发上的璎珞银铃发出了一连串清脆的碎响,诸葛小蝶看着眼前咄咄逼人的男子,眼神微微一怔,脸色却渐渐平静了下来。
“我说过不想跟你打,你这人怎么不讲理呢?”她叱责他,语气有些不耐烦。
“我本就不是讲理的人。”似是感到有些诧异,夜冥的唇角有似笑非笑的表情,左手当空一划,一把银光闪闪的长剑乍然闪现,铮的一声飞到了小蝶跟前,停住:“如此,那么按照江湖规矩,比武决定,你若打得过本座,我可以放你走!”
亮闪闪的长剑在诸葛小蝶面前嗡嗡嗡呼啸不停,头顶的明月流出万缕清辉,如同碧海浪涛。夜冥振眉冷觑对面的素衣女孩,只见她脸色白了一下,似乎有些无措的咬了咬下唇,贝齿噬得朱唇一片惨淡。
毕竟没有什么江湖经验……虽然袖子里藏着神兵凤尾鞭,只怕还没有用它杀过一个人罢?
然而少女纯明无暇的眼波,还是让日月神教教主振起的眉峰微微收敛了一下,瞬忽之间,有什么又冷又尖锐的东西、如同银针一般蜿蜒刺入他心底,让他痛不欲生。
这样的眼神,在很多年前,在另一个少女的脸上也曾有过。
夜冥无意识地闭了一下眼睛,似乎不愿多想。
“呛——!”的一声,长剑有灵气般的跳出,在空中一个转折,分毫不差的落入白衣少女的手中。
小蝶转过手腕,剑尖指地。
此时此刻,白衣少女依旧是垂着眼睛,看着长剑的剑尖,脸色有些苍白,然而依旧宁静:“我是巫月神宫的弟子,既然要比武,我自然要用本门的武功,教主,得罪了。”
她虽然只是随随便便的拔剑指地,然而来客的脸色却略微变了变:在他看来,她手中长剑的剑尖在不停地颤动,每一次变幻的方向和去势都极端快速和巧妙。
仙月剑法。
看诸葛小蝶如今的起手剑势,她使的居然是巫月神宫秘而不传的那一路剑法——当年,逍遥派的掌门独孤无敌就是败在巫月神宫宫主冷月的一招“霜月葬天”下,郁郁不得善终。
诸葛小蝶拔剑指地,微微低着头,眼神宁静空灵。在她眼里,除了手里的剑、剑尖的那一缕白色,全无它物。
仙月剑法讲求的便是这“灵、空、静”三字,看来她已经深的其中精髓。才四年多不见,记忆中那个怯怯弱弱的落难小女孩,居然能领悟这样精妙的剑法了。
魔教教主微微蹙眉,忽然有些兴奋的笑出声来。然而,未待得他出手,对方凌厉的剑气,已经如箭在弦般朝他刺了过来,他及时地腾空而起,才偏开了那致命一剑的方向。
白衣少女的身子翩然若蝶,轻如蜻蜓展翅,一拂袖便紧追了过来。
玉面教主侧身偏转,身形在空中变幻缥缈,一次又一次地躲开了在咫尺处切下的青白色剑光。
一百五十七招上,他点足后掠、落在了山门外的一根石柱上,玉指挥出、弹在了长剑的剑脊上。
那一弹指他用足了五分的力,如若十分,即可令天地间一切有形之物化为无形,罔论一把剑?
力道透入、沿着剑脊传递,那把青碧的长剑陡然发出了一连串的爆裂声,恍然间仿佛一蓬冰雪在两人之间炸开来,节节寸断。
然而白衣少女临危不乱、一声低喘,并指插入了剑风之中,搅起。
那些寸断的碎剑、居然被劲风带起,宛如千百片暗器直向他飞来!
好身手,好机变,好胆量!
那一瞬间,日月神教的教主微微动容,止不住便要喝采一声——为这数十年来才得一见的一战,才得一遇的对手!然而,他看到了白衣少女脸上那种一往无悔、不顾生死的热切和执着——那种表情,转眼就让玉面教主眼里那一点激赏冻结。
这个女子……岂是他未来所能控制的!
虽然是有意容让、想看看对方到底有多强,才一直未曾下杀手。然而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个绝世清丽的女孩、居然能连连使出这么多精妙的夺命剑招——不愧是巫月神宫宫主凌歌最得意的门生!虽然历经了五年风平浪静的生活,技艺尤自练到了如此惊人?
在退到了结界边缘的时候,日月神教教主眼中霍然闪过了杀意!
此人,若不能为他所用,必早除之已决后患。
“到此为止!”他冷冷一叱,广袖一拂、双手转瞬将半空中寸断的碎剑都碾为粉碎。
诸葛小蝶在半空中点住了脚尖,白衣猎猎飘扬,脸上带着空明而纯洁的表情。
夜冥并指如剑,刺破虚空——魔教教主出手的瞬间,额心的蓝宝石骤然光华一盛,令人不敢直视。
虽然两人之间相隔尚有两丈,在对方远远抬手一劈的刹那、白衣少女却还是下意识地急避——她看不到有武器近身、也猜不到对方招式的来路,但求生的本能让她在那一瞬间便感觉到了“死气”——慢得一刻便要送命的死气!
然而,还是晚了一步。
在她挥袖掠起的刹那,却被一阵席卷而来的寒冰之气震在了半空中,只是片刻的沁骨蚀心却让她有万箭穿心的痛意,全身也随之冰冷了下来。
日月神教那个长发飘飘的玉面教主根本没有近身、就只是站在一丈开外,缓缓抬起双指、做了一个绑结的手势——然而,无形无声的指风,居然瞬间就斩开了寒冰之气将白衣女孩捆缚在半空中,这算是武功、还是邪术?那样的不可思议!……这个妖孽般的男子,法术居然已经到了如此出神入化的境界!
漆黑的天幕下,漫天的星斗一抖一抖的,渐渐皱缩了光华,夜空一片惨淡。
飞起的势头已竭,陷入昏迷的白衣女孩像一片轻盈的羽毛一样,缓缓地,缓缓地从半空中坠了下来,雪白的衣袂飘摇飞舞,明媚而凄茫——
夜冥唇角紧绷,眼神冰冷,心念电转之间,黑色的身影顿时化为一道灿白的亮光,横掠而过,在小蝶落地之前,伸出双臂接住了她。
小蝶俏脸低垂,昏迷在教主的臂弯内,他低下头看她,身子微微僵硬,没有再说一句话,就这样消无声息的消失在黑夜中,像一缕凄冷的幽梦。
——
清晨,晨曦微露,风云堡的后山上只有冷风一阵阵袭来。
沐易航披着朝阳,从草丛内奔出,环顾四下,大声喊着:“小蝶,小蝶,你在哪里?”
空旷的山谷里只有静谧的风声。
沐易航脸色煞白,急速穿梭在山野密林间,一边奔走一边奋力呼喊着。
小蝶又失踪了!
久寻未果,心灰意冷的沐易航再度陷入沉寂。
深夜,山谷里,他迎着狂风,披头散发,一拳接着一拳,击打着大树,他感到懊恼,感到颓废,感到幻灭,为什么,为什么?他心里有太多的疑惑。
她是不是回天山去了。她说过她从小在天山上长大。
沐易航后知后觉地想到。
也许,他可以去天山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