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同莆深知此事重大,顾不上休息,在当日就让宋彦鹏召集了人手开始商量具体事宜。开凿地点一共有四处,因要同时施工,所以要安排四位官员督工。杜尧章这回聪明了,虽知接下去有大半年甚至更久的时间都要和工人吃住在工地上,条件艰苦,但也自告奋勇,领到了开凿连接阳河和桐河段运河的差事。宋彦鹏看了他一眼,在内心吐槽了一下这位同僚还是一如既往地奸猾,要知道,这段运河是四个工程中相对最容易的。他微微摇头,接着说:“最难凿的中渠由我监工,剩下的南渠和北渠,就由当地县令张仰山和李大富担任!明日,就奔赴各地!”
宋彦鹏口中最难凿的中渠位于太桐山中段,此处山壁厚,岩石硬,金鲤是纠结了好久才决定把中渠选在这里的。因为要保障引过来的水能顺利流过,只有这处的地势才最合适。开工之前,她终于真正充当了一回“国师弟子”,做起了国师大人的老本行——祭祀。
连穿越这种事情都遇上了,金鲤愿意相信这世上真的有天神,根据宋夫人提供的国师大人的画像,金鲤特意准备了一身跟他差不多的白色长袍,根据影视剧中看来的桥段,像模像样地带着工人们祭拜山神。
“山神爷!我等此番凿通太桐山,只为引水,润泽百姓,并非为了破坏山体,愿你体谅、保佑……”金鲤在心中默念,身后五千余名工人齐刷刷地跪伏,暮春的暖阳柔柔地照下来,天地一片安宁。
祭祀完毕,宋彦鹏站到一处高台,中气十足地开始喊话。就在昨日,他又收到了国师大人的来信,国师提议——因为参加挖渠的人数众多,建议他们仿照朝廷管理军队的法子,可以选取几个施工点同时开工。宋彦鹏当时就傻了,又一次感叹:“小鲤姑娘,你以后莫要谦虚了!你昨日刚把这些工人分成四营,每营又分四个连,每个连又分五个排,每个排又分五个班,分设营长、连长、排长、班长,层层管辖,为的是防止作乱,保障工期,而且每段开凿的任务既有分工,又有合作,同时开挖。今日国师大人就提出要用管理大军的法子管理工人,也提到了同时开工!你说的这些营、连之类虽然叫法不同,但却是一个道理!你们师徒,真是太有默契了!”
现在,宋彦鹏说的就是这几天大家商议好的一些章程,特别强调了一些处罚之法,比如未按规定施工、偷懒奸滑等,除却本人受罚,从所属的班长到营长为止均要连坐,听得下面的人一阵肃然。当然,在喊话最后,他又照金鲤的吩咐,宣布了奖励措施,听到只要完成每日工作量,就可领到一份口粮,每十日可吃一次肉食,每月还会发五钱银子,班与班、排与排等之间还会用积分的方式开展比赛,获胜者有额外奖励。原本脸露忧色的工人立即激动起来,举着手中的铁锹、榔头等工具,跟着宋彦鹏高喊:“奋战一百日!重塑桐州河山!”
这些自然都是金鲤想出来的,不管是开凿运河水渠也好,还是这军队管理之法以及这奖惩制度、口号,都源于她现代接诊过的一位病人。那是一位老干部,开凿过大名鼎鼎的被称为世界第八大奇迹的人工天河,彻底改善了中部某地缺水的状况。但就是这样一位老干部,晚年却背了个擅用军备粮的罪名,只因在那个艰苦的凿渠的年代,为了保证工人有粮食吃,他动用了几十万斤军备粮,落了个革职的下场,心中郁郁,竟得了抑郁症。
金鲤无法言说动用军备粮去修民生工程到底该不该,但是这位老人的胸襟、气魄她是由衷佩服的。为了治好他,金鲤数次跟他实地去参观过这条人工天河,看着至今水流潺潺灌溉大地的水渠,以及纪念馆中珍贵的影像资料,金鲤被深深地震撼了。接下去的治疗时间,她一直在引导老人诉说当年修渠的事情,并且适时送上她最真诚的赞美。就在这对往昔岁月的回忆中,老人重新捡拾起了自信,认定自己做了一件利国利民的大事,个人得失其实真的不必放在心上,抑郁症不药而愈。
不知是不是冥冥中自有注定,金鲤穿越来的这桐州,情况跟老人当年修人工天河的地方极其相似,也幸亏老人的治疗整整持续了一年,每周一次,这让金鲤从勘探地形开始到人工分配,才可以都了解得清清楚楚。加上这位大殷皇帝的大力支持,宋彦鹏的事必躬亲雷厉风行,特别是她的“师傅”国师大人跟她的不谋而合遥控指挥,金鲤有信心将这个庞大的水利工程建成。
令人振奋的是,才过去半月,南、中、北三处隧道就已开凿了二十尺,运河也挖了五十余尺,这比估计的数值超过了许多。杜尧章就乐滋滋地上了一封奏折,当然,信中大量文字描述的都是开挖运河,至于水渠,只言明了进度。
随着赏赐一起来的,还有国师大人的两封书信,一封是给宋彦鹏的,一封是给柳烟浓的。柳烟浓虽然诧异顾有榛为何没有夸赞她提前叫杜尧章去勘探地形一事,但看了他信中所述“开渠挖河辛苦,师妹要多去工地走走,抚慰工人”,心中还是十分甜蜜——师兄竟然开始指点自己,是不是意味着他十分关注自己呢?
定了定神,柳烟浓吩咐冷香:“替我准备出行的衣裙!明日,我去运河工地走走!”
也是柳烟浓倒霉,她到达工地的时候,竟然赶上一场闹事,一个负责运送土方的班因一人偷懒,整个班都被扣了积分,班长忿忿不平地拉着负责计分的衙役在大闹。
柳烟浓来此处就是来安抚工人情绪的,听完这位班长的诉说,柳烟浓没有多想,摆出一副悲天悯人的表情说:“挖河本就辛苦,可怜这位乡亲,偷懒的不是你,受罚却有你。这的确有失公允,这位大人,这规矩得改啊!”
一直待在通判府偶尔才出门去粥棚亮相的柳烟浓当然不会知道这规矩出自国师之口,衙役用见了鬼的表情看着她。在杜尧章的宣传下,柳烟浓这些日子名声很响,那位班长自是认识的,发觉自己竟然得到了柳小姐的支持,腰杆更挺口气也硬了起来:“大人,把我那扣分消了吧!”
衙役正想解释,幸好杜尧章听说赶来,抢着回答:“柳小姐就是心善,见不得乡亲们受委屈!可这规矩是国师大人定的,我们无法擅自改动……”
柳烟浓这才明白,脸色一变,很快又浮起端庄的微笑说道:“我就是担心这位乡亲拿不到工钱,杜大人说得对,规矩我们还是得守的。至于这位乡亲,不用担心,我给你白银二两做补偿,你大可放心,继续好好挖河就是!”
那位班长大喜,不住向柳烟浓道谢,周围的人也讨好地附和着,离去之前还得意地瞟了那位坚持处罚的衙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