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宗终究还是点了点头，“派人一并将宁国公家的二丫头请过来。”
他用的是请，底下的人立刻会意，想来这位宁国公府的小姐在陛下心中有些分量。
不一会儿，去请姚婧澜的人还没回来，去查帕子的人倒是动作迅速地找到了当初给永昌侯递帕子的那个小丫鬟。
只不过并不如高宗想的那样，那丫头并非谁家的婢女，而是行宫的一名洒扫宫女，看上去唯唯诺诺的，见着高宗就吓破了胆子，一句利索话都问不出来。
“说，究竟是谁让你把这帕子给永昌侯的？”高宗厉声道，常年浸淫权势的属于上位者的压迫之感让跪在地上的小宫婢几乎昏死过去。
淑贵妃见状摇了摇头，走上前半蹲在她身前挑起了她的下巴，一双会说话的眸子含笑看着她，嗓音温温柔柔地道：“来，别怕，告诉本宫，是谁给你的帕子？又是谁让你传的话？”
似乎被她蛊惑了一般的，那小宫婢嗫嚅了几下，终于忍不住道：“是，是一个十几岁的贵人。”
淑贵妃面色有些古怪，这说了岂非等于白说，她耐着性子又问：“那她穿的什么颜色的衣裳？若是见了她你可认得么？”
她点点头，“认得。她让我帮她把这帕子送给男客那边的人，再替她捎一句话。”
“那她可曾许诺你什么？”
那宫女似乎有些不明白这样无头无脑的一句话是在问什么，有些疑惑的看向她。
“就是问她可曾给你什么东西？”
她摇摇头，却忽然又点点头，眸子一亮，“那位贵人似乎是看出我喜欢她的核桃酥，于是送了我一碟，特别好吃！”
淑贵妃看着她清澈的眸子，不知怎么忽然心神一动，心底有一块柔软的地方似乎被一根羽毛轻轻骚动了一下，痒痒的。
沉吟片刻，她忽然转眸看向高宗请求道：“陛下，不知臣妾可否替这丫头求个恩典？”
高宗被她突然的举动弄得一懵，下意识地问，“什么？”
“陛下，这丫头看上去傻愣愣的样子，想也知道她不可能有什么害人之心，还请陛下从轻发落，允她年满之后能够出宫。”
高宗眼神一厉，然而看见淑贵妃眼底分明的恳求之意，忽而心下一软，这二十几年，除了上次为明儿求情，她一直都是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样，这还是她第一次放下身段求自己什么，却是为了一个小宫女求个恩典？
又看了一眼那个瑟瑟缩缩的小宫女，分明毫无相像之处，可是不知怎么他突然就从她身上看到当年刚入宫时那个像早晨荷叶上的露水一般娇娇软软的淑贵妃。
还不像如今这样浑身带刺的张扬，起初面对自己时总是一副分明害怕却又强撑着装出镇定的倔强模样。
他颔首，“朕允了。”
淑贵妃一喜，眼底满是笑意，是完全不同于方才那般的真真切切发自心底地笑意。
她转眸看向那小宫女，“还不快向陛下谢恩。”
那宫女懵懵懂懂地照做，浑然不知自己的命运在方才的顷刻之间有了怎样巨大的转变。
她从小被卖进宫里，行宫不比皇宫，虽然偏远，也远不如皇宫里那些宫女吃的穿的住的好，但胜在人少，自在，她整日里跟着年纪大的姑姑做些活，平日里赏赏景，看看花，无忧无虑的，故而养成了这般单纯的性子。
只能说还是应了那句话，“傻人有傻福”。如果不是因为她心思单纯就不可能轻易被人利用卷进风波里；但同样的，如果不是因为她心思单纯，她也不会让淑贵妃动了恻隐之心，从此不必老死深宫，可以出宫看看外面的世界。
又等了一盏茶功夫，姚婧澜才被带了过来，一同跟过来的还有江怀玉。
办差事的人有些为难地道：“这位江大小姐执意跟过来，奴才们拗不过就一并将她带来了。”
高宗脸上虽有不悦，却点了点头没说什么，算是默许。
他问：“姚二姑娘？你此番是跟着你父亲来的？”
姚婧澜垂着头，却不卑不亢地道：“回禀陛下，臣女是跟着家父来凑热闹的。”
“哦？”高宗脸上闪过一抹兴味，“凑什么热闹？”
“陛下凑什么热闹，家父凑什么热闹，臣女自然就凑什么热闹。”她的声音婉转好听，说出口的话却丝毫不婉转。
淑贵妃闻言道：“大胆，跟陛下回话，岂能如此放肆！”
她如此说着，眼底却没有恼意，反而带了几分探究。先前有传闻说这位姚二姑娘对她们家明儿痴心的紧，她也听了一耳朵，觉得这女子虽然有胆识但未免太过愚蠢，如今一看倒似乎并非如此。
高宗竟也没有恼意，反而轻笑一声，“油嘴滑舌，果然同你那父亲年轻时一个模样。抬起头来，让朕瞧瞧。”
此话一出，姚婧澜紧绷着的一颗心略微落下了些，紧紧捏着裙角的手也不由放松了几分。果然，她赌对了。前世就记得这位陛下性子似乎颇有几分古怪，那种一板一眼循规蹈矩的人没有什么青眼，反而就喜欢跳脱而不出格的性子，就如父亲一般。然而这个度极难把握，如今看来她拿捏的还算不错。
一边想着，姚婧澜落落大方地抬起头，直视着高宗，眼眸里亮晶晶的，毫无惧意。
高宗打量了她一番，发现她长相竟和宁国公有六分相似，神色不由越发缓和了。
然而只是转瞬之间，他的眼神忽而紧紧攫住她一双眸子，里面透着凌厉的神色，有些严厉地问：“丫头，如今有人说你给安昌侯下药，还陷害她，迫使她与安昌侯做出苟且之事，你可认？”
姚婧澜一愣，她没料到这位陛下如此出其不意，上来就直接切入主题。
然而她还没来及回话，身边地江怀玉突然一咬牙道：“陛下，此事与臣女有关，臣女愿意如实交代。”
她话音刚落，就有两道目光同时落在她身上，一道来自姚婧澜，里面盛满了担忧；一道来自高宗，犹为冷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