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云翊和江怀玉的事情一时还真没什么好法子解决,姚婧澜想着只能等流言平息一些,让人们忘了这件事,之后再作打算,然而江怀玉她却是必然得去探望一番的。
没想到路上却遇上了如今已是成王妃的卢清月。
她本没打算理会她,毕竟她自认为她们之间的纠葛并不深,然而却没想到卢清月主动拦住了宁国公府的马车。
“姚二小姐,可否下车一叙?”她声音依旧婉转好听,然而真正看见人时,却让姚婧澜吓了一跳。
先前仙肌玉骨、身子窈窕的姑娘如今依然纤细,只是隔着厚厚的大氅也能看出她如今已经瘦的不成样子,衣服活像是挂在身上,底下看上去仿佛只剩了空荡荡的一副骨头架子。眼窝深陷,形容憔悴,就算上了一层脂粉,脸色依旧苍白的下人,眼底藏着阴沉沉的心思,看上去莫名叫人不舒服。
姚婧澜眼中的错愕没有被卢清月忽略,她眼中的阴鸷之色更甚,却被她及时垂眸掩下。
“二小姐,可否去上面的茶楼一叙?”她神色实在诚恳,姚婧澜想着左右也耽搁不了一会儿,便答应下来。
这条街上便有一间茶楼,她们二人上了二楼的雅间。身后的侍女才要跟进来,卢清月便商量地看向姚婧澜道:“我和姚二姑娘有些私房话要说,你们就莫要进来了,姚姑娘意下如何?”
姚婧澜眼神一闪,还是答应下来,她倒要看看,卢清月究竟要耍什么把戏?
两人坐下,卢清月主动沏了茶,这才开口道:“姚姑娘看到我如今这副模样了么?”
姚婧澜点点头,眼神中也有些不忍,不知道她究竟遭遇了什么,想来是极大的打击。
卢清月凄苦地道:“你如今倒是可以放心了,没了我从中阻碍,你便可以顺顺利利地和昭衡哥哥成亲。可是你知道么?我不甘心!只要一想到日后他只知道自己和娇妻恩恩爱爱,全然不知道我为了他牺牲了什么,我心里就想被千刀万剐一般地难受!”
说着,她的眼神逐渐癫狂起来,狠狠地瞪着姚婧澜。
姚婧澜不由蹙眉,“你疯了?说这样的话万一传到成王嘴里,你可知有什么后果?”
卢清月冷笑一声,“呵,我需要怕他那个蠢货?”
说完,她突然撩起袖口,雪白的皓腕上一点殷红分外引人注目。
迎着姚婧澜惊讶地眼神,她颇有几分得意地道:“怎么样?这下你信了吧?他不敢碰我。”
她凑近姚婧澜,低声附耳道:“你知道么?那个蠢货此生做的最精明的一件事就是不知道用什么手段打动了我那个号父亲……然后我就被当做货物一样,成为他们交易的一部分……哈哈哈哈,多可笑啊,可是他依然不敢碰我。因为他知道,如果碰了我,我可能会让他很不好受、很不好受……”
说着她顿了顿,又用一种如毒蛇在人肌肤上爬行一样令人难受的语气问:“你知道我那个好父亲是怎么让我屈服的么?”
姚婧澜嫌恶地问:“什么?”
“是昭衡哥哥”,她特意去看姚婧澜的神色,果然看到她脸上一闪而过的异样的神色,满意地继续道:“你还不知道吧?昭衡哥哥其实过得很艰难,皇帝防备着他,定南王亦厌恶他,定南王府从来都不掌握在他手上,哪怕他再有本事,再能征善战,定南王依旧像防贼一样防备着自己这个儿子……甚至可能有一天,定南王和陛下做一个条件,就能保证彼此相安无事--多两全其美啊,只要少一个儿子,就能让定南王府永保富贵……若是你,你会不会舍得呢?”
姚婧澜忽然想到那个夜晚,秦昭衡偷偷潜入自己的卧房,困倦的不成样子。
那个时候,他是遇到什么难事儿了么?
可是她依旧镇定道:“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卢清月闻言忽而轻笑,“既然如此,你便听我说好了。”
“道理你应该懂吧?南秦需要战神,但前提是战争还在。倘若有一天,南秦和西戎不再打仗,那自然不会再需要一个可能会‘功高盖主’的战神,你说对么?”
见姚婧澜陷入沉思,卢清月得意地笑笑,“你还不知道西戎准备发兵了吧?想来也是,区区一个宁国公府,自然不会知道那么多机密的消息,不过,昭衡哥哥也不告诉你么?啧啧,真是可怜。”
“本来这没什么,毕竟也打了那么多次了。可这次,陛下似乎打算议和。”卢清月颇有深意地看了姚婧澜一眼。
“议和?”姚婧澜抬眸,黛眉深蹙。
倘若真像卢清月说的一样,陛下打算议和,那对秦昭衡极为不利。一旦边事不再紧张,陛下就将对秦昭衡再无顾忌之心,说不定到时候当真会动手,而定南王对秦昭衡本就不满,势必不会费大心里保他,甚至还会趁机向陛下提一些条件。
定南王府不缺继承人,哪怕秦昭衡再优秀,可也比不上定南王府的安稳在定南王心中来得重要。
想到这些,姚婧澜的心一紧,瞬间一片冰凉。
勉强保持冷静,姚婧澜问:“那这些又和你有什么关系?陛下若要动他,你以为凭你做什么牺牲就能保住他?”
卢清月轻蔑地看了她一眼,“我是不能,但范阳卢氏可以。”
“你知道么?倘若议和,陛下必然会在朝中选一个文官前去,而如今,半个朝堂都在我那父亲手中,你说,到时候局势怎样发展,他难道不能决定么?”
看着卢清月得意的神色,姚婧澜一瞬间心情复杂。
卢清月继续道:“你可不要轻易质疑哦,天高皇帝远,这和能不能议成,自然要看陛下派遣的使节,你说对么?”
姚婧澜嘴唇嗫嚅了两下,终究还是没有开口。
就在卢清月以为她已经彻底被自己刺激到了的时候,突然听她低声说:“所以你就和你父亲做了交易,只要他让前线议和不成,你就得嫁给成王,否则秦昭衡就会陷入险境?”
“没错!”
姚婧澜忽然抬眸认真地道:“可是你有没有想过秦昭衡的想法?他期待议和成功还是不成功呢?你想过没有?”
卢清月嘴角的笑容忽然僵住,昭衡哥哥的想法?昭衡哥哥难道不是必然会期待战争打起来么?
她不自觉地将这话说出口。
姚婧澜微微摇头,“你错了,你口口声声说自己有多爱他,能为他付出多少,可是你其实上并不了解他。我听兄长说过,他上战场从来不是为了功名、为了威望,更不会是为了杀戮,他其实痛恨战场,他不喜欢那里。”
姚婧澜的眼神渐渐变得悠远,声音也很轻很轻,“他喜欢百姓安居乐业、万家灯火,他喜欢世俗里平淡无奇的生活,他喜欢粗布麻衣,甜羹热饭。他一点都不喜欢刀尖上舔血、不知道每次跟着他出征的人能有几人回的日子,他最大的愿望,就是让那些背井离乡的将士能够脱下铠甲,穿上布鞋粗衣、携妻抱子,过最没有波澜的生活……”
她转眸看向卢清月,眼神里是明亮而坚定的神色,“他从来不是一个自私的人,他从来不会为了自己的功名富贵而置百姓于不顾。你如果真的喜欢他,你就不会连这一点都不知道!”
说完,她站起身便要离开。走了两步,她突然停下脚步,又道:“还有,你觉得自己为他做出了很大的牺牲,可是你不觉得范阳卢氏能做到的事他也能做到么?他是最聪慧不过、最厉害不过的人,哪里需要你做什么牺牲?不过是你不信任他,一厢情愿地感动了你自己而已!”
说完这些,她头也不回地离开,徒留卢清月一个人木木地坐在那里,似乎受到了极大的震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