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哐!铮!铮!
嘈杂,毫无章法的琴音,于一锦簇的院落里,不绝的传来,震飞了一干鸟儿,飞往了别处,经过的小厮丫鬟全都低头避让,不敢在此多作停留。
正院厢房里,东陵夫人博奚身着轻纱丝绢,倚靠在榻上,不轻不重的按着自己的太阳穴,以疏解连日以来的头痛。
眼眸半睁,细眉微挑,歪头看向一旁伺候的丫鬟平期,
“少爷这琴,弹了有多少日了”
有条不紊的调制好花茶,平期将其递到东陵夫人手上,还在杯底放了一张帕子,怕水温太高,伤到了夫人的肌肤
“回夫人,已经半月有余了”
“都这么久了啊,我看常儿这回,是真着魔了。为了把那个游家儿郎比下去,折腾了这么久,弄得我现在,是心神俱疲”
清冽的枝叶露水,熨烫着各色花瓣,香气袅袅,萦绕于鼻尖,让博奚顿觉心头舒畅。
低头啜饮着茶水,温水缓缓流入喉中,舒适感传向四肢百骸,缓解身体上的困乏。
“牝牡肉炖好了吗?”
用杯盖撩拨着茶上的漂浮花瓣,红唇轻轻吹动着水面,泛起圈圈的波纹,博奚的面色越渐柔和下来
”那就端去给常儿吧,嘱咐他多用些,消一消心里,那疯涨的妒嫉”
想起东陵常最近的疯狂事情,博奚就不得劲,凤眸里露着火光
“夫人快别这样说,公子听了,又要生气了”
平期在一旁劝慰到,递去帕子给东陵夫人用
“生什么气?他还好意思生气?我们猎遗一脉,怎会有这么一个孽障,不好好修习万物志,反而沉迷于女儿之物。如今好了,整个洛阳都在笑话我们家”
越想,心里就越是恼火,博奚生气的将茶盏搁到桌案上,杯盘相碰出刺耳的声音,水渍溅了满桌,平期连忙拿起自己的手帕擦拭着。
挥一挥手上的水珠,东陵夫人用帕子慢慢拭去湿润,想着她那不省心的儿子,就心火直冒
“我让他多吃点牝牡,又不害他,这牝牡能消人心嫉妒,是好东西,也就咱家多,不缺这个。他这争强好胜之心,一天不消,就多吃一天”
“夫人消消气,夫人就这么一个宝贝疙瘩,可不得好好护着”
“去吧,端去给他”
博奚说完,感觉身子更是疲惫,太阳穴旁的血管突突跳动,摇摇晃晃的从榻上起身,差点把头磕在榻架上。
“得了,我累了”
平期连忙扶住东陵夫人的后背,让她上半身倚靠在她身上,两边的小丫鬟也来帮忙,将人撑去往床边
“夫人好生休息,婢女去去就来”
平期服侍东陵夫人躺好,睡去了,便去了小厨房,将炖好的牝牡肉盛到一只陶碗里,放进食盒里,提起,向着柔宇院而去。
一路过来,都是琴音,踏过院门,琴的纷杂错乱声越发响大,沿路的丫鬟小厮都面色阴郁,眉头紧蹙,急切的做着自己手头的事。
看着这剪坏的花枝,地面杂乱乱的水渍,就知道,这些下人最近的精神面貌如何
长中呆坐在廊檐下,看着树上的鸟窝,这段时间,都不知哪里去了,鸟叫声一点都听不见!
听见脚步声,机械的转过脖颈,看到是平期。从上一跃而下,小跑迎了上来,
“平期姐姐,又来给少爷送肉了”
“嗯,少爷近日,可还好?”
平期点头,提起食盒与他示意,问起东陵常的近况,回去,也好和夫人禀报
“还是老样子,弹琴”
长中领着平期,时不时用脚踢走地上的残枝落叶,不让平期的衣裙染上污垢。
“这帮小子,扫地都不干净,我一会收拾他们”
长中黑着脸,看着地上的杂乱,小声嘀咕着,怕平期听见了,歪头过去,秒变笑脸
“你脚下小心着点,别摔着!”
“嗯”
咣当!屋内穿出一声巨响,吓的周围的人皆心神动荡,纷纷望向书房,长中护在平期面前,怕有什么东西扔出来,砸到人
“长中,你给我进来”
“来了,少爷!”
长中面色无奈的看了眼平期,转身大步跑向书房
一把漆面清亮的七弦琴,被扔到了门口,木屑飞溅,琴弦断裂,在阳光下四散。
到门口的长中身子立马向后躲闪,停在了原地,还好,不是平期在!
“怎么还不来,想死吗?”
“我来了,少爷”
猴一般的窜上了台阶,长中闪进了室内,
“公子,有什么吩咐?”
“把这琴给我弄走,看着就碍眼”
抚摸着自己的宝贝手,看着被琴弦磨的红肿指尖,还有被划破的细小伤口。
东陵常心中的心痛和愤恨,溢满了眼眶,犬齿抵着下唇,浸出了鲜血
“该死的游竹心,我和你没完”
为了知道他手美的真正秘密,东陵常用尽自己的手段,把游竹心的事情,大到生平,小到日常,都调查了个底朝天。
最终的结果,也和游竹心告诉他的一样,并没有多余的事情。
饮食清淡,贴身自理,喜好藏书,没有洛阳富家公子的骄奢习气,就像个食肉的和尚,没劲!
唯一不同的,就是那一手好琴艺,誉满城都,赵丞相都在他面前夸赞。东陵常寻思,是否是他习琴的缘故?
他找来府中乐师郜林,得到习琴是会使骨节修长,但需得自小练起,方可见效。
但他东陵常是谁,就没有他克服不了的美手秘方,一切都是为了最美!
当即就命人去,花两千金从珍宝阁购得一张名琴,兮雅。
琴身用三百年的梧桐树,取自树心制成,琴弦,传言是用冰蚕的丝捻成,在阳光下仿若冰雕一般。
摸着剔透的琴弦,东陵常仿佛可以预见自己的手,如同这弦一般美丽,阳光下,莹润剔透。
陶醉的用指尖钩起弦,随心的胡乱拨弄着,停下后,便觉整个手火辣辣的挂刺,碰一下,就是灼烧感。
嘴里直吸冷气,鼻尖冒出汗珠,东陵常背过身去,不忍看到捧在长中手里红肿的手。
但看不见,手上的触感更加清晰,密密的刻在了心里,像是爪子在挠一样,很是难忍。
脚尖踢着桌脚,东陵常眼圈发红,柳叶唇克制着呻吟,每疼一次就告诉自己,手一定会更美,一切痛苦都可以忍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