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年月初八,东宫外站了一排的太医,谢廖镇定的把写好的方子递给宫女,转身道:“太子,放下吧,太子妃虽然早产,但之前太子妃的身子一直都是微臣照料的,只要按照微臣的方子服用,是不会有事的。”
“但愿如此。”萧望着紧闭的寝殿大门轻声道。
终于,一个产婆抱着一个孩子出来了,萧快步走过去,却只见产婆为难的看看孩子,“恭喜太子,是个小皇子,不过,小皇子怎么不哭啊?”
萧紧张的接过孩子,看着皱缩成一团的小脸上没有泪水,一下也紧张起来。
“太子,让老奴试试。”另一个产婆擦擦额上的汗,道。
萧把孩子递了过去,见那产婆在孩子的屁股上轻拍了几下,忽然,便是一声破涕,萧从未觉得这哭声如此令人心醉,轻轻抱着孩子,回头心疼的看着榻上满是泪水和汗水的沈明兮。
“哭了,哭了,小姐,小皇子哭了!”小桐激动的跪在床边说道,沈明兮终于放下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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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月子,东宫便再次忙碌了起来,一早小桐就乐呵呵的,一点儿一点儿的对着礼单上的东西。
“太子妃,您瞧,这是贤妃娘娘送的玉如意,还有这个,这是皇后娘娘赐的白玉浮雕花卉五足碗,可真漂亮啊!”小桐从一个木匣子里捧出一个细致的宝贝,赞叹道。
“行了,我看昇儿过满月,你比我还激动。”沈明兮穿好夹袍,逗了逗怀里刚吃饱的小昇儿笑道。
“太子妃,您瞧瞧,这是殷嫔送的虎头帽,送来的宫女说,是她家主子一针一线绣的。”小桐从一个托盘上拿起那个精致的虎头帽说。
“殷嫔?是吗,拿来我看看。”沈明兮把怀中的孩子递给奶娘,上前道,“绣的还是很精致的,针脚都藏起来了,这样不会磨到昇儿,我看这个还是很好的,来,娘亲给昇儿戴上。”沈明兮说着,便把那虎头帽给昇儿戴上了,“虽是开春,天还是凉的,这虎头帽正好可以让我们昇儿暖暖和和的,是不是啊?”
“是是是。”小桐笑着看着太子妃逗着奶娘怀里的孩子,说着从身后宫女的手中拿出一件狐裘便披在她的身上,“太子妃知道心疼小皇子,太子也知道心疼太子妃。”
沈明兮愣了愣,看看肩上的雪白狐裘问道,“这是什么?”
“这是太子殿下托人送回来的,说是在大漠好不容易得了这上好的皮子,便找了上好的工匠给您坐了这狐裘,连夜送回来的。”小桐笑着说。
“太子可有消息?”沈明兮紧张的问。
“这是太子差人送回来的信,太子妃啊,您自己看不就知道了。”小桐笑道。
“你啊!”沈明兮接过信件,与小桐打趣道,一边认真读起了信件。
小桐不识字,在一旁只看得懂太子妃的表情有暗转明,于是着急地问,“太子殿下都说什么了?”
“他说,要回来参加昇儿的百日宴。”沈明兮将读完的信折好,放进柜子里的匣子中。
“太子是跟着上官将军去平定大漠的匈奴了,太子妃不要太担心了。”
“怎么能不担心,小桐研磨,我要回信。”
“是。”小桐高兴的跑到桌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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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如约的赶在他们的昇儿过百日宴之前回来了,一同带回来的还有大胜匈奴的好消息,沈明兮一早站在东宫的门口,迫不及待的迎接心里那个惦记多时的人归来。
“他啊,现在可调皮了,我都快管不住他了。”沈明兮轻抚了睡熟的昇儿轻声道。
“调皮一定是像我,你管不住,日后我来管。”萧在一旁宠溺的说道。
“我看也一定是像你。满月礼的时候爹爹和娘亲都进宫看过昇儿,他们说昇儿的嘴巴和你是一样一样的,我怎么就看不出来。”沈明兮转身撒娇道。
“是吗,那让我好好看看。”萧说着,便捧起面前人的脸颊,仔细的端详起来。
“看够了没有,别以为昇儿睡着了,你就不知羞。”沈明兮微微别过脸去,不好意思道。
“让我好好看看,过完年我就随上官将军去了大漠,一别数月,心里总还是放不下你的。”萧忽然认真了起来,沈明兮的心一下就被暖热了。
“我总担心你不好,却不想你知道我是如此担心,怕你在战场上分了神,可是梦里,我总梦不到你,我第一次这么害怕,第一次这么想你,第一次······”沈明兮说着眼里便泛起泪水。
“明兮,我总想给你更好的,可偏偏忘了,你不是后宫的女子,但是我玷污了你的清雅。”
“明兮有你,有昇儿,足矣。”
“光有昇儿和我怎么够,我还想要个女儿呢,一个像你般似水的女儿。”萧忽然低下头,坏坏的笑道。
“讨厌。”沈明兮娇羞的别过头去,不肯看他。
萧下一刻,便温柔的吻住了怀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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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刚刚喂完昇儿,小桐脸色不好的就进了殿。
“太子妃,太子今日在御书房用膳,晚膳就不回来用了。”
“知道了。”沈明兮微微点头,“你让厨房做些清淡的食物,既然太子不回来了,就不必如此丰盛了。”
“是。”小桐始终低着头答话。
半晌,沈明兮见小桐没有动地方,便叫了她一声,见她还是没反应,刚把昇儿交给奶娘,就听啪嗒一声,沈明兮低头一看,原是昇儿的虎头帽掉在了地上,宫女捡起虎头帽递给她,她看了看道,“胡须上的两颗明珠掉了一颗,你去我那首饰盒里再挑一颗一样的给嵌上。”然后向着小桐走了过去,“小桐,你怎么了?小桐,小桐!”
“太子妃······”小桐说着说着就似要哭了出来,沈明兮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告诉我,到底怎么了?”
“太子妃,殷嫔,是殷嫔娘娘······“小桐结结巴巴的说不清,沈明兮转身,见宫女手里那个破掉的虎头帽,心下便是一紧。
“她怎么了?你说啊!”
“太子妃,殷嫔娘娘刚刚殁了。”小桐忽然跪了下去。
“什么?殁了?!”沈明兮一下没有反应过来,身子猛地向后倒去,尔蓉和平安幸好站在身后扶住了她。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太子妃,是奴婢刚在御花园听到的消息,奴婢不敢告诉太子妃,怕太子妃伤心······”
“怎么殁的?”沈明兮立了立,闭着眼悲痛的问道。
“宫里的奴才说,是拿绶带自缢的,这会儿才发现的,说是昨晚回去就没了动静,敲了一天门都没开,宫里伺候的奴才怕主子出什么事,这才喊得宫里的护卫把门撞开的,结果,人已经殁了。”
“从昨晚到现在,都几个时辰了!为什么现在才发现?这些奴才是怎么伺候主子的?!”沈明兮忽然大喝一声,殿内的宫女太监齐齐低头下跪,大呼“太子妃息怒”。
“太子妃,奴婢不敢告诉您,怕您一气之下,伤了身子。”小桐跪在地上哭着说。
“出去!都给我出去!”沈明兮悲痛的大喝道。
萧晚上回到东宫,见寝殿里没有人,便问道,“太子妃在哪里?”
“回太子,太子妃在花园里。”一个宫女回道。
“夜里天凉,你们是怎么伺候的?!”萧不满道,立刻转身去了花园。
刚入夏,花园里却是百花争艳,萧站在廊下,远远地,看着那个单薄的身影坐在花园中,叹了口气,接过尔蓉递来的披风,向她走去。
“再怎么样,你也不能委屈自己,着了风寒怎么办?昇儿还要你照顾呢。”萧把披风轻轻搭在她的肩上,温柔的说道。
良久,却没见她回话,萧走到她身前道,“走,我带你上去。”说着,便拉起她的手,一起飞身上了屋顶。
“我知道你难过,可这是她的选择,能在皇宫中生存下去,不是一件易事,可她走了,未尝也不是一件好事。”萧把她的头轻轻靠在自己的肩上,两人并肩坐在屋顶上。
“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死的是她。”良久,沈明兮终于说话了。
“是不是死的是另外一个人,你就不会如此难过?”萧的话让沈明兮一惊,她抬起头来,悲伤地看着他。
“明兮,或许你该去掖庭看看,那里每一个女人都很可怜,她们都是争权夺势下的牺牲品,也都是被利欲熏黑了的人,难道你看到她们就不会难过吗?”萧看着她顿了顿,“这件事既已被查出是她做的,就算她不自缢,也只会被父皇打入掖庭,在那里,她更是生不如死。”
“她不会那么做的,梅贵人的孩子不是她害死的。”
“你怎么就知道那不是她做的?”
“可你······”
“既然有人说是她做的,那就是她做的!”
“你!”
“在这个皇宫里,无论是殷嫔,还是我,能做的,就只是收起自己的锋芒,如果你做不到,那就只有死。”
“可父皇他······”
“父皇?就连父皇也是如此!”萧轻轻抚上沈明兮的脸道,“这是我唯一后悔的地方,把你带进这深宫,一生监禁于此,可怎么办,我总还是逃不过自己的心,这也是我唯一想为我自己做的事。”
“会不会有一天,我也跟殷嫔一样?”沈明兮轻声问。
“不会!”萧斩钉截铁的说。
“为什么不会?你会继承父皇的皇位,你会有后宫佳丽三千,你还会有除了昇儿以外的皇子公主,你······”
“我说不会,就是不会。”
沈明兮看着萧的眼睛,不知为什么,她总是很愿意相信他,愿意不顾一切的相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