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鲸本以为日子可以就这样平静的过下去了,直到海棠姑娘亲自登门了。
海棠姑娘来的时候,还带着几样小礼物,有几盒胭脂水粉还有几包做的很是精致的糕点,长鲸无意招待客人,装病躲在房间不出来,偏偏阿墨和四叔出去了,钟侯川只能硬着头皮拎着一壶茶过去了,海棠姑娘在院子里站着四处看了看。
钟侯川笑道:“上次多有冒犯,还望姑娘见谅。”
海棠姑娘笑道:“你这院子倒是收拾的不错,我那海棠阁也打算重新修葺一番,你倒是得空帮我去看看。”
钟侯川点点头,海棠姑娘又问道:“那位墨公子呢?怎么不见?”
钟侯川:“他同我四叔出门了,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你们有缘的话,你稍等片刻可能他们就会出现,若是无缘,只得等下次了。”
海棠姑娘笑道:“你这么说我就得等等看了。”说着,海棠姑娘拿出一包方巾递给钟侯川道:“公子掉了东西在我那,我如今拿来还你。”
钟侯川接过打开看了看,是那块令牌,方巾上写着‘阵悉人稀’,钟侯川又把方巾双手奉回道:“竟劳累了姑娘,在下愧不敢当。”
海棠姑娘接过方巾道:“我才不是为你呢,我是为了看墨公子才来的。”
俩人正说着,可巧阿墨和四叔有说有笑的回来了,阿墨进门后看见海棠姑娘,脸色突然变了,因为上次钟侯川就是在海棠阁受伤的,海棠姑娘冲着阿墨打招呼,阿墨也不理,当做没看见一般冲着钟侯川笑道:“公子快看,我和四叔抓了好多鱼,晚上可以喝鱼汤么?”
钟侯川笑道:“好,你去问问长鲸想吃什么样的,我晚上做。”
阿墨笑着跑开了,海棠叹道:“他还在埋怨我么?”
四叔本是低着头在整理衣袖和裤腿,一听这话以为是阿墨的红颜知己,乐的跑过去道:“姑娘可是看上我家……”
谁知两人一对上眼,都傻愣住了,钟侯川不解的看着俩人,海棠姑娘本是明媚着一张笑脸,见到四叔后,眼眶一下就红了,眼里有着无穷无尽的委屈和悲戚。
四叔怔了片刻后尴尬的问道:“你,那个,怎么会在这里?”
海棠反问道:“我为何不能在这里?我说过会在这里等着,就从未食言过。”
四叔浑身不自在,海棠追问道:“倒是你,怎么又回到这了?你和他们什么关系?”
四叔小声道:“那个,我闺女在这,我就过来了,这是我女婿,刚刚进去那个是我侄子。”
海棠不可思议道:“你说什么?你闺女?你娶亲了?”
四叔又赶紧摆手道:“不不不,不是亲生的,是我大哥的闺女,也算是我闺女,不过,我没有娶亲,不信你问他,他从小就在我身边长大的,他可以作证。”四叔指了指钟侯川。
钟侯川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是四叔的红尘债,便笑道:“我替四叔作证,我的确从小就跟着他,他从未娶亲,也从未曾有过红颜知己,我夫人是他侄女,四叔待她如亲闺女一般。”
海棠一时不知说什么,颓废的坐在凳子上,四叔也乖乖的坐在一旁,钟侯川问道:“既然是一家人,姑娘留下来吃个饭再走,我这就去做。”
看着钟侯川跑的飞快的身影,四叔要不是看着海棠姑娘坐在这,真想上去踹他两脚。长鲸听闻海棠姑娘是四叔的红颜知己,又拉着阿墨过去凑热闹。
长鲸:“不好意思啊海棠姑娘,最近天气热,身子不大舒服没出来见客,你别见怪,既然他去做饭了,我和阿墨便出来陪你说说话。”
海棠姑娘见长鲸和阿墨过来了,又笑道:“你倒真真是嫁了个好儿郎。”海棠又看向阿墨,阿墨还是不大搭理她,只是随着长鲸客气的朝着她行了一礼。
海棠姑娘看着阿墨道:“我也是有苦衷的,这其中的曲折你不一定懂,但我是个生意人,我的上面还有真正的主子,我只管海棠阁的日常接待商议,他们要如何做,半点由不得我。”
阿墨生气道:“我知道我不该迁怒你,但是公子在海棠阁受伤是事实,这由不得我。”
海棠姑娘笑道:“冲你这股天真的劲儿,我还得道歉多久你才肯原谅我啊?”
阿墨看向长鲸,长鲸看向四叔,四叔瞪着长鲸道:“你们说你们的,看我干什么?”
长鲸笑道:“听闻四叔和海棠姑娘是旧识,海棠姑娘如今有事,四叔不该帮一下么?”
四叔有气不敢撒,只得同阿墨道:“看在四叔欠了海棠姑娘的份上,大侄子,委屈你了。”
阿墨又问道:“四叔和海棠姑娘怎么了?四叔欠了海棠姑娘什么?”
四叔被噎的说不出话来,海棠姑娘道:“既然你说不出口,我来说。”
原来,四叔年幼跟随师父外出学医时曾到过荥都,那时候荥都还没海棠阁,荥都还只是个极其普通的地方,四叔跟随师父义诊,遇到了海棠来求救,说是家里人病重,四叔和他师傅赶去海棠的家里面,救下了她的母亲,海棠十分感谢他们,便每天往他们义诊的地方送饭。俩人一来二去的有了感情,后来荥都不知怎么爆发了一阵暴乱,自那后,荥都多了一批商人。后来四叔接到家里的消息回去了一趟,等他回来时,海棠已经不是昔日的海棠了,成了海棠阁的一名侍女。
那时候四叔每日看诊才开始收费,每天把攒下来的钱又用到海棠阁,只为了去看一眼海棠,如此一直持续到那年冬天,海棠把自己冻病了海棠阁才放她回家养病,四叔这才知道原来自他走后,那批商人便建立了海棠阁,到处抓都城里的女孩子,经过训练考核成为海棠阁的侍女,那时海棠母亲病重需要钱治病,她才十分露锋处处拔尖通过了海棠阁考核,每月用例银给母亲治病。四叔自那后便住在海棠家附近,时常照看海棠的母亲,海棠为方便获取自由,想尽办法往上爬,最终坐到了海棠阁的阁主位置。
落难时的相互陪伴显得格外珍贵,四叔能自由进入海棠阁时,觉得里面空落落的,便每去一次就给海棠送一株海棠的树苗,海棠种着种着便种满了院子,那个地方也成为了名副其实的海棠阁。那时的俩人没有山盟海誓,只是简单的把彼此当做自己的依靠,一个能为对方疗愈的避风港。大当家娶了董家小姐半年终于传来了好消息,大当家希望由四叔亲自照顾,四叔又辞别海棠姑娘,临走前他亲自为海棠种下一棵海棠树,告诉她,等花开时,他便回来了,海棠姑娘担心有变故,便同四叔定下契约道:“我不管你能不能按时回来,但你这辈子只能娶我一个,我比任何一个姑娘都要提前认识你,我不允许有人后来者居上。”
四叔笑着答应了,谁知海棠姑娘这一等,就是二十年多年的花开花落。
长鲸听完愣住了,阿墨也完全变了脸道:“四叔,你怎么能让海棠姑娘等你二十多年呢?”
四叔忏悔道:“我知道是我对不住你,可长鲸她娘自怀上她以后身体就一直没好过,最后也是才生下长鲸就撒手人寰了,大哥疯癫了大半年,长鲸那时小,没人照看,等大哥恢复已经是一年后的事了,那时大哥整个人处于崩溃的状态,我无法弃他于不顾,长鲸是我唯一的寄托,我跟着大哥重整寨子,一晃就是好些年,这浑浑噩噩的不知不觉也二十多年过去了。”
长鲸恍然大悟道:“难怪当年老头给我辟院子住的时候,你非要在我院子里种海棠,我第一次去海棠阁的时候就觉得海棠姑娘屋子里的海棠树很眼熟,那不就和我的一模一样么。”
海棠姑娘盯着四叔,不知该说什么,若是责怪又能责怪他什么呢?他重兄弟情分轻慢自己也并不是什么不可原谅的事,再者说,他虽不曾来寻自己,也遵守了诺言终身未娶。海棠姑娘轻叹了一声,看着桌子发呆。
长鲸很有眼力劲儿的过去拉着海棠姑娘道:“原来您就是我四叔心尖上的人啊,我告诉您哦,当年四叔非要在我院子里种海棠,还天天跑我院子来看,说是来看我的,实则是为了照看海棠树,而且他还特别蛮横,不让其他人种,所以整个寨子除了我院子里还没有人种过海棠树,他这是睹物思人呢。”
海棠笑了笑,很是苦涩的样子,长鲸又笑道:“那我以后叫你四婶吧,我娘亲走的早,三婶身体不好,都没人管我,像您这般神仙似的人物若是能做我四婶,我会很高兴的,而且阿墨是我弟弟,以后也是要跟我们一起回去的,等我二叔找到二婶了,我们就一家人在一起,光是想想就觉得美好,您觉得呢?”
海棠听到那声四婶,愣住了,听着长鲸的描述,多么美好的未来啊,可是,那注定是一场梦。海棠笑着同长鲸道:“有你这句四婶就足够了,我无憾了。”
海棠说着看了看长鲸又看了看阿墨,起身就走,不论长鲸怎么留海棠最终还是走了,四叔一个人坐在原地出神,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已被岁月侵蚀的不成样子,可海棠,还是风采依旧,岁月不败美人,竟是真的。
晚间长鲸和钟侯川说起这事还有些不解:“你说四叔为何不去追海棠姑娘呢?”
钟侯川看了看长鲸,走过去帮她按摩头道:“你这脑袋瓜想不通就别想了,清官难断家务事,我们也评判不了四叔和海棠姑娘之间的感情,很多事已经不是我们眼前所看到的那么简单了,海棠姑娘在这盘踞二十多年,背后的关系已十分复杂,扯不断了,就算四叔追了过去,也改变不了什么,错过了始终是错过了。”
长鲸觉得钟侯川说的也十分在理,只是觉得有些可惜,长鲸仰头看向钟侯川道:“换做是你,你怎么做?”
钟侯川笑道:“我是个俗人,身后无牵挂,自然是千金难买美人笑,直接奔你来就是了。”
长鲸一副问了等于白问的样子,长鲸闭眼思索了片刻又问道:“海棠姑娘把那东西还你了,你有什么打算,这次,你还打算撇下我么?”
钟侯川认真的道:“自是走一步算一步了,至于你嘛,我得考察一番,看是不是够贤惠了,能照顾为夫吃饭穿衣之类的,若是可以了,当然就牵着走咯。”
长鲸拨开钟侯川的手起身同他辩驳道:“考察?你胆子可越来越大了,还吃饭穿衣,你是把我当使唤丫头还是你缺胳膊少腿了?我看你就是欠揍。”
长鲸说着就追着钟侯川满屋子跑,钟侯川边跑边认错,最后还是被长鲸捆住吊了起来。
钟侯川委屈道:“见过的都说我娶了个美娇娘,指不定私下偷着乐呢,可是他们哪会知道,人前乐了人后就说不好被绑起来揍一顿,我的生活怎么就跟别人那么不一样呢?”
长鲸懒得搭理他,坐一旁自顾自的喝茶,钟侯川一会儿说伤口疼,一会儿说头疼,还有说骨头疼的,长鲸装聋作哑不搭理他钟侯川突然大叫道:“夫人,你快看,这绸子上有蜘蛛,它靠近我了,快非礼到我脸上了。”
长鲸还是不搭理他,钟侯川急了大声叫道:“长鲸,长鲸你快过来,我这次真没骗你,你再不过来,为夫的清白就不保了呀……”
长鲸无奈的转头一看,果然有只蜘蛛顺着绸缎爬到了钟侯川手臂上,长鲸又过去解下绸缎,钟侯川故作惊吓的抱着长鲸道:“这可是只母蜘蛛,被她咬一口,我就亏大了。”
长鲸翻了个白眼道:“一只蜘蛛就把你吓成这样,丢不丢人?”
钟侯川认真的回道:“重点不是蜘蛛,重点是我的清白,它是只母的啊喂。”
长鲸推开他道:“行了行了,收拾收拾去睡吧。”
钟侯川问道:“我去睡了的话,那你呢?”
长鲸走到花瓶前拿起一支荷花道:“我去看看还有没有其他虫蚁。”
钟侯川又觉得心里一暖,哪怕长鲸知道他是在开玩笑逗她的,她也会认真的听进去。钟侯川走到长鲸面前拉着她道:“不用看了,无碍的。”
长鲸四处看着随意的回道:“有这些东西在你不是睡不好么?”
钟侯川笑道:“我能不能睡好只取决与你离我的远近,和它们没什么关系。”
长鲸似是看到了什么,拿着荷花就跑过去,用力一击,一只蚊子就落到莲蓬上,长鲸得意的笑道:“看,果然是有的。”
钟侯川走过去抱起她就去休息,长鲸似是又看到了一只蚊子,一挥手,稳准狠的又捉到一只了,钟侯川紧紧环着她道:“好了,现在睡觉,不准说话不准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