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似乎可以想象到如今自己的身姿,踏着虚浮的脚步,一双眼中毫无神采,只是照着一条直线走着,走到河边。
她看见那人背影如玉树,可在她眼中却是如此刺眼,他的衣袂被风吹起,荡在天地之间,显得他如此寂寥,却让她的心中燃着满腔恨意。
云杉一回头便见是花景,可那样子似是要吃了谁一样,他刚要开口询问,就听云绰问道:“是要启程了吗?”
他听到声响,便以为是云杉,他没有得到回应,不禁回头看去,却见花景面容惨白,他微微一怔,缓缓站起身子,将手中的玉佩紧紧握在手里,想努力扯出一个笑,却又怕她看见生气,便似笑不笑地唤着她道:“花景,你……”
“云绰,你究竟想做什么?”
她的语气含了几丝悲凉,而听在他耳中,却像是往他的心上狠狠扎了几针,他从未想过会是她来此,毕竟那日之后她便不再与他接触,甚至连一个眼神都不曾给他,他以为她再也不会理他,可她来了,今日来了这里找他,他心中惊喜,却没想到她一开口会是这样的质问,他甚至不知这质问从何而来。
云杉听闻此言,眉头一紧,刚要说话,云绰就率先笑问道:“花景,究竟是什么事?你不要生气,我……”
云杉看着这样委曲求全的公子,眼眶不禁有些酸涩,嫣姑娘怎能如此伤害公子?公子满心满眼装的都是你,他做的这一切也不过是为了你啊!
云绰的语气像是对一个稀世珍宝,而对他来说,她就是那个很宝贝很宝贝的人。
听着他的话语,那小心翼翼的语气,她的心也难免抽痛了一下,但还是冷下面容,冷冷问道:“张家村之人可是与前朝有关?”
听闻她的话语,云绰狠狠一惊,就连一旁的云杉浑身也颤了一颤,他刚要上前,云绰就竖起手阻止他,然后对花景道:“我……”
可此时的花景看着他们的反应便知自己猜得没错,然后她不给他一丝解释的机会,只是冷冷笑道:“所以最开始你便是决定好了要去张家村,还有,你为了复国,你是为了复辟大召杀了我的父兄!”
她的声音越来越高,到最后接近于怒吼出声,云绰听着她的言语身子不禁微微一晃,他试图解释,“我只是……我从未想过伤害你……”
“可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自己,为了前朝!我的心,云绰…”她点了点自己的心的位置,说着:“你可知你伤它有多深?我的父兄皆为你所害,就连当日逃亡到张家村,你也是有目的的,你将我的爱弃如敝履,如今你怎可要求我不恨你?你的解释,不觉得很苍白吗?”
云绰的喉结翻动,到嘴边的那些话却一句都说不出来,她全都知道了,再怎么解释也是无力了,最终只得将那些真心的话咽回腹中,任由她恨着自己。
若是恨,能让她快乐也好!
说过不流泪,可在知道真相的那一刻,她的心房震裂,慢慢破碎,终究眼中的泪水决堤而出,她再也忍不住,模糊了的双眼,看着眼前白衣的人渐渐成了多重人影,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是紧咬着下唇,不想让自己发出声音,也许这样才能显得自己很坚强,至少在他面前,不要让自己表现得懦弱。
云绰无法解释,甚至不能告诉她,他曾经是多么想和她一生一世一双人,多想与她共同看尽世间繁华。
如今这一切都成了奢望。
她以为他说过的话全是谎言,她以为他对她的爱是假,可在他心中她永远是那个胜过千叶桃花的女子。
她抹了抹眼泪,说道:“云绰,回京之后,还望你莫要将我被救一事说出,否则……我不敢保证我会不会对张家村下手。”
云绰听罢眉头微微一皱,他知道花景指的是水府一事,他不禁苦笑问道:“你就那般不信任我?在你心里我就是那般小人?”
花景冷笑一声,看着他一字一字道:“难道你不是这等小人?若你不是,我怎会被你骗得如此凄惨?我的父兄又是怎么死的?”
云绰嘴唇翕动,却吐不出一个字句,只听花景又道:“虽说我无甚能力,但对于宁王来说,一个小小的村落还是不在话下的。”
他的目光忽而变得很冷,“你就那般信任宁王?”
“至少他不曾害过我父亲,杀了我的兄长。”
云绰忽而向后微不可见地退了一步,“你不是那般残忍之人。”
她冷哼一声,“可我好歹是天筄的子民,前朝余孽我又怎么不能……”
“你不会!”他吼着打断她。
她忽而微微一笑,“云绰,是不是一直在你心里我就是那个温婉如花的女子,是不是一直很是温柔?是不是做不得一件错事、害死一个人?可你错了,我嫣花景从来不是一个良善之人,谁欺我一尺,我必还人一丈!你……云绰也亦然。”
云绰将手中的玉佩握得愈来愈紧,看着她仿佛看向一个陌生人,她又道:“可是我与你想象中的不一样,是不是一点都不像前朝那个惊采绝艳的惊华公主?是不是一点都不如她?是不是你彻底厌恶了我?”
“我从未将你做她的影子。”
她突然“哦”了一声,像是懂得了什么似的,继续道:“对啊,对于你公子云绰来说,女人算得了什么,你要的不就是复国吗?”
“我没有!”他的身体因她的话而颤抖。
看着他的脸色渐渐发白,她心中说不出是不是快意的感觉,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那你为何要陷害我父?你又为何要去张家村?你若真是心向天筄为什么不将张家村之事说出来?你说啊!”
“张家村之人虽与前朝有关,但毕竟也是无辜之人,又怎能将他们推入火坑之中?”
她突然嗤笑起来,“你果真是个谦谦君子,可我……一个字都不信。”
云绰闭了闭眼睛,“不管你信不信,我从未陷害过丞相。”
她冷冷道:“如今公子已是丞相了,不觉得从你口中说出那两个字有些可笑吗?”对于他来说,他究竟有没有陷害自己的父亲,他杀了哥哥就是她的仇人,而哥哥临死之前说的话又让她难以不信。
听着她嘲讽的话语,他暗自攥拳,又道:“还有,我也从未背叛过天筄。”
看着他毫不避忌地看着自己,那眼神并非撒谎,她迷茫了一阵,冷哼一声,说道:“不管怎样,他们与前朝有关本就该死。”
闻言,云绰眉头一皱,就连云杉也有些听不进去,“可那是活生生的人命。”
花景又道:“既然你如此看重他们,我们不如来做个交易。”
云绰其实始终不信花景会这般无情,看来如今果真是在自己面前装作冷酷无情的样子,他叹了口气,终是无力问道:“所以今日你是想与我谈判?”
“不,是威胁!”
她从不是那般词严厉色之人,可如今说的话却可以句句刺在他的心上。
云绰,这一生,我必将竭尽我毕生所能,纵使要下地狱,也要毁了你,为父兄报仇!恐怕,这是她现在唯一活下去的动力了吧。
“可我又要如何相信你?”他的话语也是冰凉至极。
她突然很想笑,你不是也从未相信过我,又何苦来要我对你的信任?
只是,她回道:“若公子对水府一事避而不谈,我便绝不说张家村一事。”
云绰慢慢走向他,这一瞬,他仿佛变成了一个惑人的妖精,又仿佛是穿越地狱而来的修罗鬼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