芷沅启程出发时是有意避着有心人的,除了穆啸天之外,她可是谁也没有告诉。只在天还蒙蒙亮时,带上穆柳,就悄无声息地从侧门骑马往城门离去。
早便使人与这段时间的守城中尉打过招呼,故而见这时辰有哒哒蹄声往这边驶来,尚在打瞌睡的守城小兵就一个激灵站直身体,遥遥望去,两骑由远而来。
当先那骑,一个身披黑色狐裘的娇小人影骑在白色千里骏马上,天色尚昏暗,裘帽兜头,在她脸上投射大半黑影,只余下巴处的光洁。
“驾!”
娇喝声让守城小兵回神,几个小兵一边吆喝同伴,一边动手打开堪堪只容一骑通过的宽度,待见得中尉吩咐的二人一先一后离开,才又急忙关上城门,只这么一会儿,他们的后背就惊出一身冷汗。
他们的中尉可是瞒着上面人做的事儿啊……
“郡主,这似乎不是去燕月的方向。”
奔波大半日,见芷沅终于停下,穆柳望望远方,终忍不住问道,她记得郡主之前说她的第一个目的地乃叶家的,而叶家在燕月。
“嗯,改地儿了,不去燕月,去伯里巴。”
计划赶不上变化,许长言突然身中蛊毒,这她不得不将定好的行程改了。
下马,将缰绳扔给穆柳,四处环顾一圈,冬山如睡,霜雪覆林,虽然避风口难寻,但好歹得找个地儿歇息歇息,否则,马儿也受不住的。
不过半晌,待穆柳安置好马儿后,回来就见自家郡主已经找好位置,并生好火了。穆柳心头惊疑,不明白自家除了王家村外就没有去过其他远地儿的郡主,野外生存能力都能堪比那些个常年在外的暗卫们了。
“郡主,属下来。”看着芷沅在扒拉火堆,时不时还添点从边上捡来的枯枝,穆柳忙接过手。
芷沅看了她一眼,也不客气,将枯枝放地上,她便放松疲惫的身体靠在树上,双手在大髦里搓了搓,觉得没什么用,又伸出手来放火堆上面烤着,这才觉得身体回暖了一些些。
“想问什么便问吧。”一路上都欲言又止的,她也是瞧见了的,只是忙着赶路,才没有给穆柳机会问出来的。
“郡主,为什么会收下属下?”
那日,郡主去了趟家主那儿,一回来便对她郑重说“除了背叛,接下来,我的后背交给你”,她心里着实欢喜了好几日,但又实在不清楚为什么信誓旦旦绝不会将她收入麾下的郡主,会突然收下她。
她虽为暗卫,但却没有被真正灌入奴性,失去自我,她向来希望自己活得明白。故而,这几天,她一直想问郡主,但又害怕问了后,会徒惹郡主不快,反而得不偿失。
但是,见着郡主现下这样了然于心的样子,她便知,郡主其实知道她想问什么。
“我并不想将属于穆家的暗卫卷进我的私事里面,我从前始终认为穆家暗卫的责任当保护穆家,保护穆家便是保护爷爷和哥哥。所以,我希望你们全身心保护穆家,而非跟着我闹。”
“但是,爷爷却不这么想,他将你们交给了我……”
芷沅说到这里,顿了一下,想起那日穆啸天允许她出门的条件,便是接受穆家暗卫,做穆家暗主。
“但,穆柳,我真正收入麾下的只有你,不论如何,我都不会将穆家暗卫混为一谈。”
“是,属下明白。”
芷沅突然而至的锐利目光让穆柳心头一凛,她不笨,明白郡主的意思,她知晓无名阁的存在,但郡主收下了她,她便再不能有二心,将无名阁的事传进暗卫里面。
“把火熄了。”
突然,芷沅冷脸起身,往来时方向看了眼,与穆柳吩咐了句,便当先另找棵粗壮的大树躲到暗影下。
穆柳在芷沅起身时也听到车轮滚滚的声音,她只愣了下,便躲到眼前大树后面,压下心头的暖意,什么也不说。
芷沅靠的这棵树原就够粗壮,不必再麻烦另寻的,然,郡主还是留给她,只因她慢半拍,大敌当前,一秒即是生机。
马车滚地的声音直到近前,方才停下。
眼眸微眯,芷沅捏紧手中匕首,感受到越来越近的气息,兜帽下的红唇缓缓勾起,食指擦唇,转身,微弯腰,抬起右手便往来人面上拍去,抓着匕首的左手用力向其下盘狠扎,出手凌厉,毫不手软。
“不过数日未见,郡主就养肥了胆儿?”双手都被抓住,正想使用近身格斗脱身的芷沅,猛地听见头上传来熟悉的声音,不禁一怔。
“怎么是你?”收了攻势,芷沅很诧异,她可不认为她和他晏未央有这个巧,刚好就能在这儿寒风瑟瑟的地方碰见。
斜睨看他,除非她身边有鬼,把她的消息告诉他了……
“不是花瑶。”瞅她那娇俏模样上的怀疑神情,晏未央便知她在想什么了,他说将花瑶送予她,便不会让花瑶打听她的消息,她怎能不信他呢?
即使脸上有玄铁面具遮挡,但芷沅还就莫名感受到他身上的委屈与不满。她不由气笑了,她都还没说什么呢,他到委屈上了!?
“算了,不是便不是吧——”
翻个白眼,她也不想与他计较,只似是而非的说了一句:“总归晏王爷不会害我就是了……”
晏未央闻言,知道她是出于试探,他只认真点头,肯定道:“对,绝不会害你。”
应了一声,她动了动右手,看向他,问道:“嗯,不过,王爷你是不是该把你的手松松?”
“此处太冷,你不该不准备一番,随意出门的。”
没有答应她的问话,晏未央顺手抓着她的右手腕就往他坐的马车走去,一边对她道,嘶哑的声音虽与平时差不多难听,但略带教训的语气却是带了情绪的。
稍稍抬起头,芷沅望了眼他的侧脸,又低头看向她手腕上的大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这是一双足以媲美手模的手。
她的头又更低了,黑色狐裘披在她身上,几乎挡住她整个人,而黑色兜帽则将她眼中的复杂完美掩饰,无人得知此时她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