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红楼又是一番热闹景象。莺歌燕舞是不必说的，对弈论画，吟诗作对自也不少。

　　花九娘倚坐在二楼的栏杆上，看着楼下的热闹。

　　“你说慕容泱会不会还约了什么人一同来？”云尘斜倚着栏柱，微微挑起纱帘，“他可不是会到风月之地寻欢作乐的人。”

　　“他既是要了一个雅间，想必不会孤身前来，”花九娘绕着手中的罗帕，“许是约了什么酒肉朋友来此间凑个热闹吧。”

　　“师兄不曾提起吗，”云尘问。

　　“江尧只说慕容泱让他传个话，留个雅间，别的，没有多说什么，”花九娘回答，看见新进门的人，觉得甚是有意思，“你说，唐涯会不会是慕容泱约的人呢？”

　　云尘同样看见了唐涯，慕容溪的驸马，流连烟花之地并不是什么秘密。可是自从楚若璃离开红楼，他就再也没有到过红楼了。莫非是因为红蛛堂不复，他又回头来了红楼？

　　绿柳笑意盈盈，迎了上去，“这不是驸马爷嘛，您可是大半年不曾来过了。今日是要找人吟诗作对，还是醉酒对弈啊？”

　　“我只想要个舞姬，”唐涯环顾着四周，“不知楼里可有哪位姑娘排了新舞？”

　　“既然驸马爷是想看舞，那奴家唤楼里新来的舞姬来服侍您，”绿柳向楼上瞄了一眼，看花九娘微微点头，又笑脸对着唐涯，“您呐，这边请，人马上就到。”

　　唐涯顺着绿柳所指的方向到了一处隔帘内，马上就有人端上吃食和酒。

　　“看来他不是慕容泱请来的，”云尘摸着鼻子，觉得有些有趣，“我下去会会唐涯。”

　　花九娘拦下了云尘，“你是夜岚的闲散王爷，你也是阿璃的兄长和师兄。慕容泱要来，你露面多少有些不合适。还是在楼上多留意一些，莫要露了踪迹才好。”

　　“倒也十分有道理，”云尘又倚靠着，“对了，阿璃人呢？吃了晚饭就不见她的人影了，莫不是偷偷回去了？”

　　“用了饭，就回花魁居了，”花九娘有些无奈，“想必正躺在她那张床上打滚呢。”

　　云尘才想去花魁居找楚若璃，慕容泱就带着萧遥之进了门。

　　萧遥之脸上的痞笑，和他身上的衣袍极是不符合，真的要形容，便是“衣冠禽兽”四个字，最为贴切不过。

　　花九娘看了一眼云尘，他挑着纱帘看着楼下，脸上表情甚是严肃。

　　绿柳看慕容泱进门，又抬头望向花九娘，看花九娘起身，就知她要亲自迎接慕容泱。便又和身边的这些恩客说笑起来。

　　“贵客来了，”花九娘扭着腰肢迎了上去，“两位公子真是气度不凡，一看就是身份高贵的人，倒叫我这红楼是蓬荜生辉啊。”

　　“你便是花九娘？”慕容泱上下打量着面前的女子，一身绯红色的衣裙，金丝银线绣成的花纹栩栩如生，明明是个妙龄女子，若是不知，怕是只将她当作是姑娘，而不是老鸨。

　　“奴家贱名，正是花九娘，”花九娘说话间扫了萧遥之一眼，又笑对慕容泱，“两位公子看着面生，是一次来红楼吧？我们红楼啊，向来是卖艺不卖身，这可要先与两位公子说好。不知两位要什么样的姑娘，是要能歌善舞的呢，还是要精通琴棋书画的？”

　　“江尧难道不曾传话给你吗，”慕容泱看向花九娘。

　　花九娘装着细思的模样，又恍然大悟，“原来公子是……确是奴家眼拙了，地方早已就备好了，两位这边请。”

　　慕容泱跟着花九娘往吟霜居走，也观察着四周的动静。萧遥之笑容玩味，只管跟在慕容泱的后面走着就是。

　　“殿下是只有这位公子一位客人吗，”花九娘问，“不知公子可善饮，奴家让下面的去给两位备酒水和吃食。”

　　“还有几位，你多准备一些就是，少不了你的银子，”慕容泱看着花九娘，“准备去吧。”

　　“再冒昧问一句，可要找几位姑娘来作陪？”花九娘又问。

　　“不必，”慕容泱拒绝，“此处位置不错，厅中所舞看得清楚，若有需要，倒是再与你言说就是了。”

　　花九娘欠身行礼，退了出门。

　　“九姑娘，”绿柳迎上来，“可要让人进去？”

　　“进了红楼，要不要人可不是他说了就算的，”花九娘嘴角一勾，“让人准备多些的酒水和吃食送进去。”

　　“是。”

　　花九娘才上楼，就看见慕容澈和苏言风进了门。

　　“王爷，”绿柳迎了上去，“姑娘不在红楼，王爷来做什么？”

　　“六哥约我在此见面，”慕容澈回答，“他可来了？”

　　“这边请。”

　　云尘看着慕容澈去的方向，明明就是吟霜居。慕容泱竟约慕容澈在红楼见面，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

　　花九娘本想找紫鹃，可慕容澈进了门，哪有放过楚若璃的道理？

　　“阿璃，你猜，慕容泱约了谁来红楼。”

　　花九娘进门的时候，楚若璃正在给久不曾弹奏的琴换弦。

　　“约了谁啊，”楚若璃不抬头，“总不可能是约了慕容澈来红楼吧，那他也太糊涂了些。”

　　“还真让你猜对了，来的人，正是慕容澈，”花九娘揶揄，“你可要下去见见？”

　　“慕容澈！”楚若璃一掌拍在琴案上，“真的是越来越过分了，居然还敢来红楼，就不怕人起了疑心吗？”

　　花九娘一笑，自家夫君到了风月之地，她气得竟是会让人起疑。不过，红楼毕竟是她的地盘，又不是别的温柔乡。

　　楚若璃看向花九娘时，眼中尽闪着狡诈的意思，“九娘，你是不是有了什么歪主意了？”

　　“又被你猜中了，”花九娘走到梳妆台边，“慕容泱不想要姑娘陪着，那岂不是少了到风月之地的许多的乐趣。何况，外面还坐着一个唐涯，再热闹些，才有意思呢。”

　　“行吧，我知道了，”楚若璃起身，“那就麻烦九姑娘，替我更衣梳妆了。”

　　花九娘就知道楚若璃一点便透。红楼恩客如此多，慕容泱和唐涯若不是相约而来，那轻易是不会发现彼此的。吟霜居里谈的什么，重要，却也不重要，里面坐着一个萧遥之就够了。

　　吟霜居，不大的房间，却布置精妙。

　　屋内点下的香，早已让屋中布满若有若无的清香。而随处可见的纱幔，也将一切笼的隐隐约约。坐在主位，看正厅的舞姬起舞，本就绝佳。若有舞姬在屋中起舞，那就更是妙不可言。

　　“不知六哥约我到此是何意，”慕容澈看向举杯闻酒香的慕容泱，“想必六哥也知道这红楼与我是什么关系的。”

　　“你的王妃是红楼花魁，这我自然知道，”慕容泱放下酒杯，“所以我才约你至此，以显出我的诚意。若是我选在了其他什么地方，你怕是要疑心我提前有所布置。”

　　“六哥相邀，不管何处，我都会去的，”慕容澈瞥过萧遥之，他嘴角的一丝笑意，让人猜想，选在红楼，怕是萧遥之出的主意，“六哥有什么话，便说吧。”

　　慕容泱抬眸扫了一眼坐在慕容澈身边的苏言风，“言风和徐家千金的婚事，想必苏老大人和徐老将军都已在安排了，到时我可要去府上讨一杯喜酒喝。”

　　“承蒙皇上抬爱，赐婚微臣与莹莹，两家都已在全力筹备了，若殿下肯来，微臣与莹莹便在府上恭候大驾了，”苏言风回的恭恭敬敬。

　　“如此甚好，”慕容泱抿了一口酒，“都说红楼与众不同，今日一看，果然是不同凡响。萧卿初到京城，不知可曾去各处热闹之地走走看看？”

　　“心中无人，自可在风月之地流连，”萧遥之看向慕容澈，透着挑衅的意思，“可微臣心中已有一人，她人再好，终究不是我想要的那个人。”

　　“若萧卿所说之人是瑄王妃，你还是趁早打消了这个念头的好，”慕容澈喝一口香茗，“本王与王妃不过有些误会。待误会解开，她自然是要回王府的。”

　　“不知九弟的侧王妃可好？”慕容泱问，“她父亲前几日惨死，想来如今正是伤心欲绝的时候。我倒是没想到，九弟的侧王妃竟有如此本事。”

　　“六哥此话何意，”慕容澈冷眼看，“是妙雪何处得罪了六哥吗？”

　　“九弟可知妙雪的身份？”慕容泱笑容玩味，“也不知是哪个别有用心的人，竟想出让你迎娶妙雪，来换取书信真相的这个主意。”

　　慕容澈突然有几分明了了，慕容泱的母妃齐妃，想来也是知道当年之事的。看来慕容泱是在齐妃处得了些消息，他想借此威胁自己不成吗？

　　“妙雪是丽妃的表侄，”慕容澈面不改色，“父皇赐婚的旨意上，不就是这么写的吗？”

　　慕容泱微一愣，又转了正常，“上阳宫一事闹得满宫皆知，九弟难道对这个妙雪就一点印象都没有吗？她可是叫娴妃作姑姑的。”

　　“若六哥只想说妙雪之事，那我就先告辞了，”慕容澈说着便起了身，“府中还有些事情要处理，就不陪六哥在此消遣作乐了。”

　　“慢着，”慕容泱叫住了欲走的慕容澈，“如今父皇年岁渐高，九弟素有贤名在外，难道就不曾想过那个至尊之位吗？”

　　慕容澈突然觉得有些好笑，之前慕容渝在茶楼，想联合自己打压慕容泱。今日慕容泱却在红楼，问自己是否想登上至尊之位。怕也是和慕容渝一样，看自己势弱，想先借自己去对付对付，然后再把自己拿下。

　　“父皇尚在壮年，我只想做好应尽的本分，”慕容澈回答，“至于将来这九五之尊，想必父皇自有定夺。我虽受父皇恩宠，不过是因为我母妃早逝的原因罢了。四哥和六哥才是深得父皇喜爱，倚重之人。”

　　慕容澈一番话，说得慕容泱心里很是舒坦。老九，看来你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萧遥之只是喝着酒，吃的小菜。此行，与自己并无什么太大的关系。只是慕容泱不知从何处得知了慕容渝曾有意拉拢过慕容澈，但并未成功的消息，就火急火燎的到萧府找自己，询问该如何处理而已。

　　慕容泱并不聪明的样子，便是萧遥之选择他的原因。

　　苏言风更是无辜，正与徐莹莹讨论喜服样式时，慕容澈就找上了门。一听是到红楼，徐莹莹久不见楚若璃，便让自己来红楼看看，也好传个话，邀她到时来府上做客。

　　“九弟，如今的局面，你怕是不能独善其身吧？”慕容泱摩挲着腰间的玉佩，“你就没有为瑄王妃考虑过一些吗？”

　　“璃儿贪玩成性，想来也不愿意让我卷入其中的纷争，”慕容澈回答，心里却有些不太好的预感，好端端的，为何要提到她呢？

　　“据我所知，四哥可是惦记瑄王妃许久了，”慕容泱看向慕容澈，“除夕宴上的一舞，四哥可是久久不能忘怀，回去便叫睿王妃照着学了一些，可总归没有瑄王妃所舞来得惊为天人。若是他登上了那把龙椅，你觉得他会放过瑄王妃吗？”

　　慕容澈眯起的眼中，透着杀意。

　　萧遥之依旧吃着东西，还有闲心分苏言风一些，仿佛以楚若璃做威胁的主意，不是他出的一般。楚若璃是慕容澈的弱点，可同样是慕容澈的铠甲，想用楚若璃胁迫慕容澈站队，别说慕容澈了，楚若璃自己便是第一个不答应。

　　“九弟，难道你要看着你的瑄王妃落在四哥手上吗，”慕容泱紧追，“四哥是什么样的人，你我皆知。你想做个闲散王爷自然不是什么难事，可你到时有能力护着你的瑄王妃吗？她纵然有夜岚公主的身份，夜岚的大王子云尘也还在京中。可他们兄妹终归不是被夜岚王看重，你觉得夜岚王会为了一个和亲公主，与我南慕断了贸易往来，再起战火吗？”

　　苏言风剥着橘子，看向萧遥之，把楚若璃作为弱点拿来威胁慕容澈的主意，必定是萧遥之所想的。再以夜岚与南慕的来往，给慕容澈试压，也一定是萧遥之的主意。此人的手段的确了得，可慕容泱又是以何德行收服了这个朝堂新贵的呢？

　　“六哥，若你登上大宝，你又会如何？”慕容澈似是斟酌的模样，让人看出几分动摇来，“难道六哥就不曾想过要把璃儿据为己有吗？”

　　“我或许比不上九弟的君子之风，可我也不会做出夺弟之妻这般的行径来，”慕容泱心里有些窃喜，萧遥之所言果然不错，楚若璃便是慕容澈的弱点命门，“若我能得九弟相助，他日，定当让你夫妻逍遥度日。九弟觉得如何？”

　　慕容澈低头皱眉细思的模样，落在慕容泱眼中，心里十分得意。慕容澈，往日或许没有要害，可如今，他的要害就握在自己手中，不怕他不站在自己这边。

　　萧遥之觉得酒也喝得差不多了，水果点心也吃得差不多了，慕容泱的话也说完了，就该走了。

　　慕容泱却想当场逼慕容澈站在自己这边，还没有要放人走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