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桃夭夭从回忆中清醒了心神,她策马前往大庸灵台山,灵台山位于华京十里郊外,山脉直耸云端,山中常年烟雾飘渺,很多当地的村民都经常入山而迷路不知所终,最后还是福华寺里的僧人寻了人领下山的,久而久之即使都传说福华寺是仙家神庙,信众也只得在每月初一、十五,寺庙外开的期间才敢上山祈福,即使皇亲国戚,达官显贵也需提前告知山脚下看守山门的僧人,让其引路登山,这样的庙宇常年香火鼎盛,香烟袅袅,是远近驰名庸国第一大寺,只是百姓不知道的是福华寺并不是一座寺庙,而是山顶群落的几座庙宇组成的,分为东岭建安庙、后山戒堂、西岭鸡鸣寺,最靠近山门,位于庙宇中间也是最大的才是福华寺,也是唯一对信众开放的。
昨是八月十五,中秋家宴,据说从前夜子时就有信众在山脚下三跪九叩登山顶大殿,今个是十六,果然灵台山恢复了清净。
桃夭夭从华京一路颠簸也不知道跑了几个时辰,走到山脚,外门的看守僧人连忙迎了上来,这是个身着青色长衫的小沙弥,眉清目秀的他上下打量了下来人,看前来的姑娘气韵非凡,又一路风尘仆仆的样子以为是外来不懂规矩的香客:“这位施主,还请回,福华寺除初一十五概不受香。”
“这位小师傅,我听闻这灵台山仙气缥缈,是寻幽胜地,本是想趁着这天色未暗来此临水登山,一览那如画风景的。怎么?这巍巍连绵的山脉都是你们寺庙所属不成。”
桃夭夭眉眼轻挑,声音婉转清脆,似那六月微风拂过的银铃一般让人有种心旷神怡之感。
这话带着三分戏谑,在看面前这女施主那如秋水般的眼眸,小沙弥只感到耳根一红,心中连念:阿弥陀佛,想来是自己修行不到家,六根不够清净。
“女施主,您误会了,只是这灵台山山路崎岖蜿蜒,又时长有野兽出没,这,山中常年还云雾缭绕的,之前就有很多村民在山中迷路受伤,我们住持才在这山脚设外门,让我们提醒过往的行人。而且,这都酉时了,施主您这时登山也看不了什么风景了。”小沙弥一字一顿,双颊带着红晕解释道。
“哈哈,哈,我这跟小师傅你开玩笑的。其实我是你们了然方丈的故友,还烦慧灵小师傅行个方便带为引路啊。”
慧灵有些错愕的睁大双眼,自小是在这山中长大,打记事起这了然住持就深居简出,终日在后山戒堂清修,福华寺大小事务的一般都是首座释安师傅主持,这姑娘看着比自己也大不了多少啊,等等,而且对方怎么知道自己这个小僧人的法号呢?
慧灵怔愣了片刻,才开口:“这位女施主,了然方丈正在闭关清秀,实不见客,要不您留下什么信物,贫僧会转交给寺中首座的,阿弥陀佛,施主您还是下月在来吧。”
“你这出家人,怎么这么不通人情,我连你这个小和尚的法号都知道,还能
诓骗你不成?这样吧,你现在去通报下你们释安大师,并把这串桃铃给他,他自会见我。”
慧灵听闻对方首座的法号也知晓,想必是来过他们福华寺的,思索一会才接下桃夭夭手中的腕钏回道:“那请这位女施主移步门房内歇息片刻,我等那替换的僧人下山就立刻回庙禀告。不过,一来一回需要些时辰。”
“不急,劳烦慧灵小师傅了。”桃夭夭深深的福了个礼,她不记得是哪一世了,自己与这小沙弥是有些渊源的。
很快,慧灵上山后,山门处又下来个年纪偏大些的僧人,在看到桃夭夭也没太多惊讶,想必是见到过慧灵知晓自己的。这个僧人是个不多话的,只和桃夭夭行了个合十礼,就径直前去内堂打坐念经起来。
天色渐渐变暗,虽刚入秋分,入夜的山脉还是带着些许寒意,桃夭夭裹紧了外袍,抬头望了望已然月明星稀的夜,周边的草丛虫声繁密如落雨,身后是木鱼笃笃的作响掺和着阵阵诵经声在这夜色中禅意飘飘。而朦胧的远山,笼罩着一层黑色的轻纱,影影绰绰,缥缈的云烟忽远忽近,若即若离,隐约中,一个身穿黄色袈裟的僧人正急速下山着。
“阿弥陀佛,桃施主,方丈猜到您要来,只是没想到这么快,久等了,请。”
走近的大师正是首座释安,远看他瘦骨嶙峋,近看眉眼尽是淡然,有股子仙风道骨之气。
释安后面的慧灵面色还带着错愕,这么多达官显贵来寺庙参拜,释安师傅是从来没有亲自下山迎接的先例,他有些震惊的再次打量了下桃夭夭,心想还好这上山禀告了师叔,差点没拦了贵客。
一行三人脚程颇快的的上了山,还未到山顶寺中繁多的长明灯就把周边的山景照的一片通明,走近寺前,门匾上“福华寺”几个大字苍劲有力浑厚雄健,近看这庙宇气魄恢宏,庄严肃穆,进入庙门内,院子内那古木参天,松柏森森,芳草悠悠。穿过前院,是几排放着红烛和请愿香的香炉,周围是几座殿宇,经堂、佛堂。正殿更是有三层楼阁之高,许多朱红色石柱支撑在下,相映生辉,蔚为壮观。
经堂边是个庭院小道,释安一路引着桃夭夭往前,穿过一片郁郁的秀竹,来到一排红瓦僧舍,其中一间砖墙雕刻精美图文,释安在这门楼前驻足,推开了木门,对桃夭夭做了个请的姿势,随即退避两边。
桃夭夭走近这僧房,房内古朴典雅,正面是个香炉案台,一排珠帘内是个出家人坐在蒲垫上翻阅着什么古籍,听到来人,他撑地站起,走出帘外到了案台一边的圆桌前,示意桃夭夭一同入座。
“阿弥陀佛,桃施主,别来无恙。”说话的僧人慈眉善目,微微下限的眼窝中,一双深褐色眼睛清亮有神,已过半百看着确精神矍铄。
“了然大师,莫不是你在打趣我,要是无恙还能在这吗?我倒是看大师您满面红光,丰神异彩的想必在那后山清净的很吧。”桃夭夭嘴角带着笑意,端起面前的紫砂茶碗,清茶的清冽甘甜滑入咽喉,到是冲淡了她内心那几分苦涩。
“老衲知道施主定会前来,只是没想到此次会这么快?不知桃施主可知如今第几载?”
“啊,第五次了呀。”桃夭夭思索了片刻,面色一沉,严肃的说道:“大师,我此次前来的这么急也是因为这次出了点小意外,这次我忆起之前有的是第四世的记忆,但是如今的线索告知我应该是回到了第三世的。这是怎么回事?”
“阿弥陀佛,当年司马施主在那幽泉忘川,耗尽三世功德,世世极贵命格作为代价,只为和桃施主相守一生,这份愿念最终化作这串桃铃。”了然边说,边从袖带取了,瞬间,银色的铃铛在烛火的映照出闪耀忽明忽若的光晕。“可惜,愿念变成怨念和执念,老衲乃出家人,不敢妄意天机,只是桃施主你们的几世缘分终有消散的时候。”
“大师,桃夭夭有一事相求。”桃夭夭突然跪倒在地,眼底尽是凄然与哀怜。
“桃施主,快快请起。老衲一辈清修,不入凡尘。唯有这事,确实心里有愧啊。”了然做了虚扶的姿势,面上带有稍许愧色。
“大师,您实没必要抱罪怀瑕。”桃夭夭停顿了片刻,眼中的哀然变成坚毅,看向桌上的铃铛,尽是不忿:“我虽已通透万事皆天意,但实在不甘就此认命。我只请求大师将这手钏保管,让它永不再面世。”
镇国侯府内,晴风正跪在后院前厅,司马大夫人在座上,轻轻过着碗中清茶,一边的张嬷嬷静退了旁人,将门掩上。
“晴风,你是个聪明人,这知子莫如母,世子的心思你我皆知。卖奴契上清清楚楚写着,你是东街张宅出来的,但那张宅是谁的产业,我这个做母亲的心理也知道。我那儿打小性子就冷淡怪癖,不与我亲近。哎,这做母亲的还要问你,也实属无奈啊!你说,这世子和桃夭夭到底什么关系,那妾侍如今到底去了哪里?”
跪地的晴风,听闻眼底划过一丝错愕,但转瞬即逝,快的司马夫人以为看错了眼。“大夫人,晴风生是司马家的奴仆,这契函上写的清清楚楚啊。奴婢是真的不知道这桃姑娘和世子的关系,桃姑娘在绕梁轩的这些日子一直也本本分分,温和待人,第一夜以后,世子压根都没来露过面这是人尽皆知的。就是今早,这桃姑娘突然提起要外出,我只有寻办法禀告了世子,我也不知道姑娘这么胆大,竟然到现在都不回。还请大夫人不要责罚,饶过奴婢吧。”
“哼!我都不知道你一个小小丫鬟这么大的能耐能让她混在侍卫军中?”司马夫人横眉冷挑,怒目而视,将手中的茶碗重重的拍在案上,停顿了片刻,又幽幽的长叹口气:“算了,你和莫影都是世子的人,我这个做娘的自当没有为难你们的道理。”说完,司马夫人,挥了挥手。
晴风恭恭敬敬的行了个跪安大礼,有些哆嗦释然的退离了房门。
“夫人,这事真不管了?”张嬷嬷有些意外的上前低声询问。
“如兰啊,这祁华与我不睦许久,最近才缓和,我实在不敢冒险啊。不过,明管不了,可以暗管啊。你去告诉李德东,就说让那姓桃的丫头永远不要回来,另外给我紧盯着这个晴风。至于莫影,想来那几个暗卫的功夫想盯也盯不住。随他吧。”
大庸皇宫,武宣门前,司马祁华一身绛红色朝服从皇宫缓缓踱出,门口不远的官道上停着一辆三马车辇,车厢四面皆是精美的丝绸装裹,镶金嵌宝的窗扇被一帘淡蓝色的绉纱遮挡,看起来繁华富丽。
马车前站着一个身穿黑色劲装的男子,男子不过约弱冠年纪,身材高挑结实,五官轮廓分明,确生的一双冷眸幽暗深邃。这个男子看到面前男人,环抱双臂的手自然放下,一只玲珑镶玉的三尺宝剑,泛着火红色的寒光树在背后。他大步上前,颔首行礼并轻声唤到:“世子...”
司马祁华一手示意,止住莫影的话语,“回去再说。”然后,一跃进了车厢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