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大庸三十六年二月初八,安然郡主与育德侯正式完婚,喜结秦晋之好。
司马祁华一袭红袍,韶光流转,出尘逸朗的俊颜光彩焕发,他骑着高头大门,在华京城门前迎等着安然的到来。安然郡主同是一袭华袍喜服,衣摆的鸳鸯栩栩如生,头上的凤凰步摇衬托出她的高贵和娇艳。足抵红莲,红衣素手,锦盖下,莞尔娇羞。
踢轿门,踏瓦片,接过几尺红绸,安然将自己温热的双手,放置在司马祁华有些冰冷的五指之中。那是一双极其寒冷的双手,触的安然心里一惊,但心中均是掩不住的喜悦憧憬。
“亲迎!”伴着一声高呼,安然郡主以侯府夫人的身份踩着红地毡正是迈进镇国侯府的大门。她内心忐忑欣喜的跟着司马祁华的身后,步步红莲。
周遭鼓乐喧天,鞭炮齐鸣,阵阵贺喜声不绝于耳,他看着身后的红衣新娘,看着正堂上一脸喜悦欣慰的侯爷与母亲。这一切在司马祁华的眼里耳里确如针扎针刺般,让他有些站立不安。
“新人行礼”司马祁华像只木偶一般,一切的一切和前世不断重叠,重放。
喜床上铺着厚厚实实的红缎龙凤双喜字被褥,明黄缎和朱红彩缎的喜被、喜枕,床里墙上挂有一幅喜庆对联,正中是一幅牡丹花卉图,靠墙放着一对百宝如意柜。的喜娘分两边站立,一边手捧着称心如意,一边手端着合衾酒。还有一人朝着床上坐着的安然身边撒下些许花生、红枣、百合等。
司马祁华站在床前前,他有些踌躇和犹豫,随后轻轻的拿起秤来,在安然的红锦盖头面前停顿了一下。半晌,他垂下手腕,对着身边的几个喜娘冷声说道:“将合衾酒放下,你们都下去吧。”
几位喜娘面面相觑,亦不敢忤逆,只得放下东西匆匆退出了房门。
安然坐在床边,脊背挺的僵直,她心里有些惴惴不安,摸不透司马祁华的用意,只能隔着红布隐约看见,对方站在面前,负手而立。
“安然...”
“祁华哥哥。”安然内心有些惶恐,她下意识的垂眸闭上眼,呼唤出声,那一刻什么矜持礼仪都抛诸脑后。“我十五岁第一次见到你,就生了非卿不嫁的心思。”她的声音都带着颤抖,“我知道,你不是真心待我,但是,你能娶我,我很知足了。”
司马祁华默默的看着一身大红喜服的安然,没有吱声。脑海中千回百转,对安然他自己也说不出是什么情绪。
第二世的时候,因为安然他和桃夭夭才产生了嫌隙和误会,还是因为安然,桃夭夭出逃侯府后身负重伤,他理应是恨她的。但是无论哪世,安然一直都他是情深义重的样子,这样的深情他确只能错付,下意识的也对安然生出一丝怜惜来。
“你知道我为什么娶你。你也知道,我心里已经有了别人,我可以给你我司马祁华夫人的位置,可是...仅此而已。你当真不后悔?”
“能与你携手并肩,生死相依,安然无怨无悔。”
“是吗?如果,终有一日,我需要你在育德侯和平南王中二选一呢?”
安然心下一惊,她不是没有这等猜测,临别之际,父王对她的态度,明显是因为司马祁华做了什么事惹恼了他。可是她不敢去想,不敢去深思,甚至连问都不敢去问,生怕这场婚事因此起什么变动。她也好恨这样的自己,如此懦弱,如此卑微。
“祁华哥哥,你是我最爱的人,那是我的娘家。不过,我可以保证,我...平南王府会与育德侯府共筹谋...共进退。”
司马祁华的眼眸有些哀伤,他也不知道此步是对是错。前几世,他试了各种方式,每次都达不成所愿。如果,这次仍然不成,他又该怎么办呢?继续和桃夭夭陷入无尽轮回中。
他有些颤抖的再次拿起那根喜秤,走到安然的面前,挑开了那娇红似血的红盖头。
正对上那一头浓如墨深的乌发,乌云堆雪一股盘成的杨风发髻,两边插着长长的凤凰六珠步摇,红色的宝石细密的镶嵌在摇摆的金丝上,随着摇摆碰到的正是安然一脸娇羞的脸颊,她朱唇微点、两颊胭红轻扫,眼角贴了几朵金色的花钿,配上这红晕面庞,显得有些娇艳。安然不比桃夭夭的明艳美丽,更多的是华丽和清雅。
司马祁华望着这张脸,那眼含雾气楚楚可怜的双眸,有些失神想起几世前的场景。他转过头去,走回圆桌前,将那合卺酒取了过来,把其中一杯递给了安然。“我既然娶了你,我虽不能爱你,但这一世..也不会负你。”说完,他仰头一饮而尽。
安然道不出悲喜,她怔愣了片刻,同样将杯中酒全部饮了下肚,酒虽清饮而急,也有是有些烈的,她忍不住可是咳嗽起来。
司马祁华回到桌边,倒了一杯茗茶,又递给了安然,淡淡的说道:“喝点茶吧。”
安然喜不胜收的接过茶杯,珉了一口,随后她似下定决心一般,娇羞的轻声说道:“祁华哥哥,夜了。安然既已是你妻,我来给你更衣吧。”
“不用,我还有些公事,这段日子你也辛苦了。早些歇息吧,不用等我了。”说完,司马祁华就大步流星的走出了喜房。
安然不可置信的睁大双眼,望着那红衫背影。她眼中均是惊讶,随后是落寞,紧接着是狠厉和恨意。“桃夭夭!”她在心里重重的喊出这个名字。
--------------
雪鹰山庄前厅内,厅内几张檀木桌椅,雕工精细,椅后四扇画屏,墙壁一侧是几副书法,桃夭夭惮眼望去,其中一幅狂草竟然还是张旭的真迹。整个雪鹰山庄一路走来,环境清幽,不华丽确是素净,让人感觉不俗,极其雅致。
“这位大哥,我与我妹子,已经被你请了来,是不是可以告诉我们,你们的身份。还有这山庄夫人到底人在何处?姓甚名谁?”
“桃夫人莫急。小的只是奉命行事,之前就和夫人报过,我家主人并无恶意,相反,我们还算是误打误撞救了二位于水火之中。”
“乔叔,休得怠慢。你先下去吧。”屏风后出现了一袭白衣身影,她的声音沧桑嘶哑,像是上了年纪的老妪,正朝着前厅走了出来。
让桃夭夭和晴风心中一惊的是,这走出的白衣女子,竟然辨不出年岁。这女子气质出尘,看面容白皙娇嫩,看样子最多也就是双十年华。但那眉眼实在太过疏离、冰冷,整个人都透露着一种阅尽繁华,残花退尽、沧海桑田的感觉。
桃夭夭也算是几世为人,虽然每一世的记忆中,她活着的时间都不是太长。但和面前的的女子想必,对方简直就像是沧桑孤独了百年的人瑞。
“我这雪鹰山庄,多年没有客人上门了。桃夫人请坐。”
桃夭夭和晴风虽然疑惑,也不好一直打量对方,她行了个点头礼后也没客气,拉着晴风一天坐了下去。
“这位夫人...不用客气,我如今孑然一身,还是唤我名讳吧。”
“浮世半生望斜阳,世事无常,孑然一身又何妨。既然如此,我就唤你一身桃姑娘吧。”
“夫人通透,既然世事无常,看您的样子像是阅过繁华,品尽炎凉的脱俗之人,那为何会知道夭夭身份,还将我等带来了这里?”
“桃姑娘,不必担忧,我并无恶意。不过知道有人要请君入瓮,特此让桃姑娘在我这躲避一时罢了。”
“呵,恕我直言,我与夫人你非亲非故,夫人缘何要助我?”
“你想回烟国,解了玉门关燃眉之急?”
桃夭夭眼中带着敌意,她目光如炬的看着面前的女子。
“桃姑娘,我虽暂时不能告诉你我的身份,但是不会害你。否则,你以为你如何轻易逃出那醉花楼?”
桃夭夭面上一惊,她与晴风对视一眼,随后不解的问道:“夫人晓得我们在醉花楼一事,难道春雨姑娘是受夫人之命?”
“春雨...嗯,我这山庄养过不少闲散人士,你们运气好碰上了。”
“既然如此,桃夭夭谢过夫人相救。那春雨姑娘既是夫人的人,为何会出现在那青楼之中?”
“桃姑娘未免管的有些宽泛了。你还是先管好你自己的问题吧,我且劝你,那烟国亡国,是迟早之事,你又何必徒劳,送死呢?”
桃夭夭浑身一震,她垂眸思索,无论她重活几世,记忆中烟国的归途都是一条,前几世,她一心想着与司马祁华的儿女情长,或者如何躲避那情债情劫,到从来没有深思过家国仇恨的问题。因为她知道,这次不似从前,之前很多事情还有机会重试改写,但是,这一次她的身体已是朝不虑兮了,不可能在承受一次桃铃的反噬。
“多谢夫人相劝,桃夭夭既然是烟国人,理当竭尽全力,不悔于心。”
“竭尽全力?靠你一人之躯....哈哈哈...司马祁华的野心勃勃,他可不是只想成为大庸的王,你可知?还有你那烟国夫君,本就不是大烟的人,你又可知?
“什么?”桃夭夭满目震惊,“你说,赵志阳不是大烟的人?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何事都知道的如此清晰。”
“我还知道,你本来是想等着赵志阳的人找到你,静观其变,借他回到烟国,在找机会解了玉门关的局。哼。”女子似乎有些疲惫,她满面倦容靠在椅背中,随后淡淡的继续说道:“你不用如此瞪我,我说了,我没有恶意,只是你此去,必定是徒劳而返,甚至会丢了性命。”
桃夭夭浑身有些战栗,她感到胸腔一阵气血上涌,心道不好,赶忙闭眼调整了下呼吸。一边的晴风察觉出异样,关切的上前:“桃姐姐,你没事吧。”
这白衣女子,满眼尽是审视,紧接着她速度极快,快的连晴风都丝毫没有察觉,一刹那就见这女子纤细的手指已经搭在了桃夭夭的皓腕之上。“你想...”晴风本想制止,但她看的出,这女子神秘莫测,功夫又远高于她,本能的她感觉到这女子并无恶意,甚至真的可能断出桃夭夭的疾患。
她侧立一边,将位子让开给女子,安安静静的等待着,未发一眼,只是一直担忧的望着桃夭夭开始病态苍白的面色。
“你中毒了?”近听这女子的声音更是鬼气森森,让人不寒而栗。
“中毒?怎么会,这位夫人,桃姐姐她中的什么毒,还求夫人相救。”晴风急切的跪下,眼角掩不住的湿润。
“救不了,本就非人间之毒。更何况,她已经病入膏肓,很快,就只得一息尚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