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雪鹰山庄内,桃夭夭躺在榻上,正被梦魇侵扰。雪鹰夫人正手拿银针在替桃夭夭施针,晴风在一边焦急的望着,她额头沁出大颗的汗珠,忍不住出声小声问道:“夫人,桃姐姐状况如何?”
雪鹰夫人瞥头望了她一眼,淡淡的说道:“奇经八脉已经被我暂时封住了,不过毒入骨髓,你还是早日告诉你家主子一声吧。”
晴风闻言一怔,她下意识望了眼榻上仍然在昏睡的桃夭夭,有些发窘的说道:“雪鹰夫人海涵。”
“无妨,你这一路过来,留了这么多小暗号,我要是真顾忌,你那点小伎俩轻而易举我就能毁了。只是,这雪鹰山内外设有结界,你那主子即使来,也不一定能摸到我这山庄内。”说完,雪鹰夫人从袖带里拿出一枚青铜指环扔给了晴风,“解铃还须系铃人,要想救桃夭夭,你家主子必须亲自来一趟,你们直接应该有传递暗号的方式,他要是来了把这指环给他,他自然就能进我山庄结界内了。”
“多谢雪鹰夫人,请问桃姐姐什么时候可以醒来?”
雪鹰夫人目光幽深的望着桃夭夭,轻轻摇头同时说道:“你家桃夫人丢失了一部分记忆,所以现在还困在梦魇里,只要那些记忆找回,应该很快就可以醒来了。”
“谢雪鹰夫人。”清风目送雪鹰夫人离去后,准备了一条湿帕子,轻柔的给桃夭夭擦拭着额头和脖颈处的汗水,她一脸担忧的喃喃道:“对不起,桃姐姐,我骗了你,我......小侯爷知道你迟早要走,所以......我这一路其实都偷偷的有给小侯爷报信,就算不是雪鹰夫人,小侯爷也不会让你顺利...回到烟国的。”
桃夭夭半梦半醒中听到了晴风一声声的忏悔,她很想醒来像往常一样,轻轻的拍拍她的脑袋叫她一声傻丫头,但是她感觉自己的神识就好像被禁锢在某一处一样,身体已经不受控制,她在意识的溪流中,努力的想去探寻了一部分被禁锢的神识,就好像漂浮在一片看不见今天的溪谷中,四处静寂无声,什么都感知不到。
又是那个梦魇,她看到自己手持长剑,像是着魔一般一直挥舞砍杀着周边的所有活人,这些活人有陌生的也有让她觉得熟悉的,但是是谁呢?我杀的人都是谁,我为什么要杀他们。终于,在血泊的尽头,她看见自己满面血污,瞳孔猩红,狠厉的一剑一剑的砍杀着谁,砍杀之处血肉横飞,砍杀的尸首已经面具全非,分辨不出身份。
桃夭夭虚空在半空只感到胃部一阵翻涌,那种巨大的惊恐和不安,让她不敢去深思。她惶恐不安的摸向自己面颊,为什么自己会满面泪流,这些人到底是谁?我为什么要杀人...一连串的疑问,让她感到头部一阵剧痛,似乎有千万只蚂蚁啃噬一般。
终于,桃夭夭费力的活动着酸痛的双眼,眼睛沉重的半晌都睁不开,长密的睫毛上还挂着繁重的泪水,那豆大的泪珠已经浸染枕间,她费力的睁开眼,眨了眨,视线迷迷茫茫的,透过浓浓的水汽,映出清风表情迷茫焦灼的脸。
“桃姐姐,桃姐姐,你终于醒来。谢天谢地,你都昏睡二天二夜了。你怎么了...怎么哭成这样?”
桃夭夭悲痛的一把将晴风搂入怀中,带着哭腔泣不成声的说道:“太好了,你没死,太好了......”
清风疑惑的拍了拍桃夭夭的肩背,不解的问道:“桃姐姐,我这不好好的吗。你是不是做什么噩梦了啊?对了......之前雪鹰夫人走的时候,我为她你什么时候可以醒来,她说...说你丢失了一部分记忆,找回来人就醒了,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桃夭夭怔怔的垂眸,满目空洞呆滞,她缓缓的点了点头,接过清风端来的热水。“桃姐姐,人醒了就好,你先喝点热水,我给你备了粥,我去给你端来。”
桃夭夭一把拉住清风的胳臂,声音嘶哑低沉的说:“晴风,我在这的事情你是不是告诉他了。”
晴风一惊,忸怩不安的点头承认。
“你别紧张,我不怪你。只是...我暂时还不能见他,你帮我去请雪鹰夫人来一趟,就说...故人已然想起,有要事一叙。”
晴风疑惑的望着桃夭夭,忍住了出声询问的念头,点头应好后转身退出了房门。
桃夭夭重重的吐出一口气,连带着还有些丝血气,她将热水一饮而下,并强撑着站起,晃晃悠悠的走到盆架前,用冷水洗了把脸,并拾掇了下自己的秀发。
一刻后,雪鹰夫人还是一副冰冷淡漠的样子,她看着桃夭夭,眼一眨不眨,带着一声嗤笑后嘲讽道:“怎么...想起来了?后悔了,早就告诉过你,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桃夭夭淡淡一笑,目光柔和的回望雪鹰夫人,后抱手说道:“多谢雪鹰再次相救。”
“我之前奉劝过你,那神器对凡人身体反噬极重,重者神识全无,伤人伤己毒入骨髓,病入膏肓。”
“桃夭夭之前不顾雪鹰劝解,一意孤行,险些晾成滔天大祸,好在夫人愿意相助,让一切重归祸乱前,大恩大德桃夭夭铭感于心。”
“罢了,我这也不是为你。你刚刚恢复意识,坐下来说话吧,你在出个三长二短,仙官现世我可就真等不到了。不出三年,天下必定大乱,如今你又何必姿姿作态那些个儿女情长,一个小烟国的国仇家恨?”
“雪鹰教诲的是,桃夭夭之前目光浅薄,一心想以己枉度众生,不过是以卵击石。”
“哎,到也怨不得你。本就是祁华君先是对你执念太深,在那忘川幽都把法器给引了出来,我与了然唯恐神器重现人间再次引起大乱,只得顺水推舟,将你和他的命格绑在了一起,说起来,其实是我和了然对不起你。”
“雪鹰言重了,了然方丈之前劝诫过我,那神器可能会对我造成反噬,是我一意孤行,不舍断了与祁华的相思情劫,不止神志全无,对普通百姓大开杀戒,甚至还......亲手杀了晴风和祁华的母亲......不光如此,桃铃还导致另一件神器日月晷不断重置,竟将这神州大陆都桎梏在整个轮回里,最终天下人间归于混沌。”
“桃夭夭...你也不必将过错全部揽于自身,还是怪我和了然太过优柔寡断,我们也没想到桃铃会带动日月晷的共鸣,只想着只要祁华和你一世圆满,没想到...哎,天意啊。”
“雪鹰,桃夭夭还有一事相求。”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想扛下所有罪责,哪怕是万劫不复,坠入无间地狱,不得超生?”
“雪鹰,祁华变成如今这样,本就是因我而去。只要轮回过去,他就可以重列仙班,何必告诉他真相,反而多生枝节?我一凡夫俗子,本就是没有和仙君绑在一起的资格。贪心自是要付出代价,桃夭夭愿意赎罪,但与他的相思情劫吾无怨无悔。”
“哎,问世间,情为何物啊。你们人类这些个情情爱爱真是看不懂。”
“哦?”桃夭夭突然笑了,她有些戏谑的开口道:“既然如此,当年雪华君座下的神鹰应该是只雄鹰吧,为何你次次都要化成女子的身份啊?”
雪鹰夫人面色一红,有些愠怒道:“一派胡言,我神鹰化形成人,性别皆是虚空,女子也好男子也好,我都是这天地间唯一的一只九灵雪鹰。”
“桃夭夭兜兜转转活了几世,尤为记得曾听安然郡主提过,她年幼时,救过一只重伤的雄鹰,那雄鹰生的矫健强劲,身躯威武。她将那雄鹰带回府中,悉心照料了三天三夜。”
“我只是感受其恩,所以一直借着她早病故的母族身份,看顾于她。”
“是吗?那您这么急着帮我绑来这里,又让晴风去请祁华来,不是因为安然嫁给育德侯的原因?”
“你!”雪鹰夫人面红耳赤的一甩衣袖,忿忿的欲出房门。
“雪鹰,我们好歹也相识几世。我知道,这必定是最后一次了,否则,你也不会铤而走险,施针也要唤回我记忆。”
雪鹰闻言一怔,愣在了原地,他眼眸带着丝悲哀的说道:“了然那秃驴早就告诉我,你要南下回烟国的事情,他也告诉我,让我有空就带你回来,这雪鹰山庄...你来过几次了,只是...我也没想到,你这次已经病得这么重了,好在,一路上,你都有了然的顺血丸吊着命在。日月晷已经有现世的迹象了,不出三年,这个人间就全归混沌,你其实可以...好好在我这养伤...一开始就是我们硬把你拉进这个旋涡里的,你真的...大可不必。对了,你要是想回烟国,我可以送你回你们烟国都城,你好好的和你父亲......”
“雪鹰,你不要瞒我。之后的几次重生,即使前世我已经还给了了然方丈,那桃铃还是会顺我而生或者是跟着祁华一起重回于世,我的记忆很多也都是封印在那桃铃内。是不是,桃铃不止将我反噬,而是我的身体已经和那神器合二为一了?所以...凡人承受不住桃铃的力量,才会病得如此之重。”
雪鹰不可置信猛然回头,惊讶的说道:“你都猜到了?哎,是。所以我让你在这呆着,也是为你好,这雪鹰山庄毕竟有当年雪华君和了然共同封印的结界,你在这日月晷感受不到你,觊觎神器的人也感受不到你。”
桃夭夭恍然道:“所以,先前在黔城不止有赵志阳的人在找我,还出现了巫瓦的人?”
雪鹰无可奈何的叹气道:“所以啊,我准备了几十个叫春雨的姑娘一路埋伏在各青楼楚馆里,就是为了侯在那救你。之前每世,你可真是香馍馍,除了祁华君的还有庸王的,还有平南王的,还有赵志阳的人都在寻你,不过这世多了巫瓦的人,所以我怀疑...有人知晓了你和神器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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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庸国内,莫影焦急的在皇宫前等着司马祁华,不多久,那身着紫色仙鹤锦缎华服的司马祁华气派威严的走出了武宣门。
莫影急忙上前行礼道,他语调都是欣喜:“主子,有晴风的消息了。”
司马祁华面色一喜,一跃上了马车,莫影紧跟其后,将袖中的信笺取了出来,呈在司马祁华的面前,同时说道:“晴风果然不会背叛主子,这是她之前沿途发的信号,这信号从黔城出城五百里一直到青木山一带,想必她和桃姑娘一定在那附近,属下立刻带人去寻。”
“青木山一带?她们为何去那,青木山不是青木派的所在地吗?”
“主子,青木山一带群山绵绵,重峦叠峰,那边大大小小的山脉将近百余,最有名的就是青木山,可能她们只是到那附近的山川。”
“青木山...对了,夏客还在禹州吗?
“是,夏门主前几日传讯,说刚到禹州,如今应该还在那。”
“你传信给他,若是他和董晚想解开门派被灭绝的秘密,就先在那边等我,这趟,我亲自去。”
莫影大惊失色,连忙劝解道:“主子,不妥啊,您这刚大婚,而且您不是要去玉门关吗?”
“就是因为要带兵前往玉门关,才得以机会亲自而去。”
“您的意思是,皇上他...”
司马祁华点了点头,“今个早朝,宣布的。不过不同的是,他封本侯为此次的先驱将军,而三皇子和那齐临飞确是辅将。”
“什么?皇上真是心思缜密,他还是信不过主子您。”
“那是自然,所以我要夏客先行一步,希望祁公此次可以看在祁家的面子,助本侯一臂之力。”
“主子,恕属下多嘴,那祁公在禹州韬光养晦这么多年,为何您这么确信祁公留有后招啊?”
司马祁华没有说话,掀开车帘子望向远处,思绪飘忽到前世。那不同于第二世,桃夭夭还是嫁到了他侯府为妻,不过他没有在娶安然,司马向岚因此对他心存厌恶。司马向岚对庸王仍存异心,不过没有了平南王相助。同样,庸王忌惮司马家多年,一直暗中联合朝中各部,搜罗司马向岚欲易谋反的罪证,其中板上钉钉的正是平南王的那封证词。
大庸三十六年,庸王命皇御和骁奇二军主帅接管了征战军,并震怒昭告天下,司马向岚勾结外敌,欲意谋反,其心可诛,下令废弃司马向岚侯爷之位,并斩首于午门前,念其司马家族曾屡立军功,司马家族抄家全族充军发配边疆。
那一年,庸王本念其司马祁华,犹豫不决如何保其性命。齐临飞知晓司马祁华的身份,唯恐三皇子继承大统情势有变,当夜让一伙假冒的流民土匪血洗了镇国侯府。千钧一发之际,正是他的外公前国子监祭酒祁绽派人相助,他们一府上下几十口才免遭非命。
事后,司马祁华等人连夜逃往禹州,他的亲信包括夏客董晚等人一直护其左右,不过一路颠簸、逃窜,桃夭夭到达禹州后,几乎只剩下半条性命了。而他也是在那一世第一次死在了桃夭夭之前。
濒死之际,他模糊的看着桃夭夭哭肿的双眼,心中第一次产生了极度的畏惧感,他害怕他先死就要入轮回转世,就再也没有机会改写命运,强烈的不甘和愤恨感最终还是没有留下他重伤的性命。
只是没想到的是,等他再次醒来之时,竟然回到了他十岁那年,也就是如今的这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