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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迎亲队伍一走小半月,这会已经要到了漳州。

  司马祁华这段日子一直也忙忙碌碌,夙夜不懈的。尤其正值刚入春,北方很多城寨依然还在漫天飞雪,春收秋中,今年暴雪时间实在太长了,很多地方因此开始闹了饥荒。

  “主子,早些歇息吧。您没多久就要成亲了。”

  司马祁华将手中的奏章重重合上,他有些疲倦的揉了揉眉心,低声说道:“月晕而风,础润而雨,莫影,什么事情都会有一定的征兆。”

  “属下不知主子为何忧心。”莫影有些惶恐的躬了躬身。

  司马祁华淡淡的摇了摇头,沉默了半晌,才缓缓说道:“你来看看这文书,我自作为育德侯掌管军机处以后,这样的内容就比比皆是。”

  莫影走了上去,迟疑了一瞬,还是拿起其中一封文书,仔细端详了一番。“主子,这的是增添军粮和军队物资的请奏书。”

  司马祁华点了点头,将一封封文书扔在案上,同时说道:“这是骁奇军的两封,这是皇御军的一封,这是征战军的两封。你看看,全部都是这些内容,如今是什么局面,北方连日暴雪,百姓民不聊生,食不果腹。他们呢?明明对大烟的征战还在止戈状态,就一个二个迫不及待的,生怕吃了点点亏。”

  “主子,您别太操劳了。这皇上让您掌管军机处,本身就是个难题,搞不好几面都讨不得好。”莫影小声嘀咕道。

  “大庸表面看起来强盛,其实内里几方势力各怀鬼胎。这军机处本是掌管个军营的重地,可如今确是我大庸的烫手山芋,人人不愿接之。简直荒天下知大谬。”说完,他将手中的文书重重的摔在案上,愤怒的低吼道。

  “主子,谨言慎行啊。”莫影闻言一惊,连忙小声提醒。

  “哎。不说这个了,有她的消息了吗?”司马祁华声音中带着些悲凉和无奈。

  莫影一时哑然,只是站在原地摇了摇头,低声说道:“前几日,在黔城听说有两个女扮男装的女子误闯了当地的一家青楼,暗卫来报可能是桃姑娘和晴风二人,他们在黔城四处搜寻,确实发现了一些踪迹。只不过...”

  “不过什么?又跟丢了?”司马祁华的声音冰冷麻木,听不出一丝的温度和情绪。

  “嗯,对不起,主子...属下无能”

  司马祁华面容疲倦的摆了摆手,说道:“这怪不得你,知道她安好就行。待我大庸平复烟国一日,自是我和她相聚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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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漳州城前,镇国侯府李总管,掀开了马车的车帘,看到近在迟尺的城门,长长的吁了口气,自言自语道:“终于到了,这一路简直快要了老奴的半条老命。”

  迎亲队伍声势浩大,所到之处无不惹人万分侧目。他们一行人浩浩荡荡的来到了平南王府。带到了聘礼,递上了婚书,忙乎了大半天终于在驿站歇息。

  几个喜娘留在了王府,和王府的送亲嬷嬷一起教导着安然成亲的礼仪。按照计划,休息两日后,第三日安然就要踏上远嫁到华京的路程。她的内心无比激动和憧憬,连带着这几日都有些寝食难安,紧张的夜不能寐。

  这日清晨,她像往常一样,去给王爷请安,这次回来她明显的感受到此次归家和父王的关系日益缓解,自己心中的郁结也渐渐放下。想到这一走,又不知今夕何夕才能再次相见,就忍不住泪眼婆娑了起来。

  让她难以置信的是平南王的态度。昨日还一副父慈子孝,万分不舍、舐犊之情的样子。今天的平南王见到她,周身就掩盖不住的愤恨,连带望着她的眼神也充满着猜忌,这让安然内心开始不安了起来,她拼命揣测着平南王的用意,确怎么也无法理解。

  “父王,女儿明日就要出嫁了。今天是我最后一次给您请安了,此次一走,请父王珍重,顾好自己的身体。”

  “哼。”平南王一声冷笑,上下打量着安然,眼里尽是鄙夷之色。

  “父王,安然不知做错何事,还请父王明示。”

  随之而来的是啪的一声,什么东西重重的扔在安然的脚边。安然有些惊骇的望着平南王,在捡起扔在自己面前的东西,随后是满脸的震惊。“父王,这是...?”

  “怎么?你娘的遗物你都认不出来了。安然....我的好女儿啊,为父真是没想到吗,你竟然为了那司马祁华做到如此地步?”

  安然脸色苍白,茫然的摇了摇头。“父王,这是母妃给我留的念想,安然自是珍而重之,我此次回漳州并未带在身上,怎么会在这里?”

  “事到如今,你还在狡辩。我当问你,你真不知这玉佩的用法?”

  安然依然摇了摇头,满脸写着疑惑不解。

  平南王上下打量,审视一番,就像要将安然心底看穿看透,那目光锐利的如刀如剑。“你娘的玉佩,你一直可有贴身携带?或者有没有让他人见过。”

  “父王,安然真的不知道您的意思。母妃临终前让我将玉佩收好,女儿不敢违背,这枚玉佩我一直妥善放在华京郡主府的暗格里,即使是祁华哥哥,也未曾见过。”

  平南王站起身来,在殿中来回踱步。他目光阴冷,寒意森森的瞥眼望了望站着的安然,又低头沉思了一会。随后,他面上温和了些说道:“既然如此,可能是为父怪错了你,你不要介怀。明天是你的大喜日子,为父会和你哥哥亲自送你出漳州城外十里。黑一还带着黑衣卫一直跟着你去往华京,直到你一切安好在回来复命。”

  “父王,您信女儿。女儿断然不会做出对您不利之事,即使是因为祁华哥哥。”安然依然带着些担忧。

  “好了,好了。都要做新娘子的人,怎么愁眉苦脸的?看你开心,你娘在天之灵也得以安息了。”

  “父王...那枚玉佩...到底...”

  “明天就要走了,去你娘牌位前好好上一炷香吧。其他的,你无需多问了,安心做好你的侯府夫人。”平南王打断了安然的话。

  安然垂眸片刻,也不在多言。只是跪地恭恭敬敬的行了个大礼,“父王,安然先下去了。”

  就在她转身时刻,平南王的声音有些苍老和颤抖的响起,“你是我平南王府的嫡女,太上皇钦此的安然郡主,当今皇后的侄女。你要知道,你的身份是无比尊贵的,所以...到了侯府,若是吃了亏,受了气,不要忍着。凡事有你父王为你撑腰..做主。若是司马祁华那小子负你,为父定不会饶他。”

  安然站在原地,泪眼夺眼眶而出,她的前半生看似尊贵,其实生在这王府并没有多少温情时光。从小她就知道,父王并不是真心待自己母妃的,母妃终日在她面前抱怨,郁郁寡欢。父王也并未对她亲厚多少,一切的恩宠反而全是她靠自己一点点争取到的。

  直到,她渐渐长大,因为自幼聪颖乖巧而渐露锋芒,父王才对她慢慢的另眼相看。直到母妃过世,她有恨过父亲,有怨过母亲。可是她的内心比任何人都期盼着,这世上她唯一的亲人待自己的舔犊之情。她一面恨自己的父亲让自己母亲终日以泪洗面,一面又对父亲有着强烈的孺慕之情。这种复杂的情感,让她与平南王日近疏远,甚至自愿前往华京做一名“质子”。

  平南王对安然的疼惜愧疚,也确实是在王妃过世后,才与日俱增,可惜他急切的想修补关系的时候,安然确将她推之于外,甚至要前往华京。他看着安然有些抽动的背影,听着那小声的啜泣声,内心也是极其的心酸。他别开脸,强忍着眼眶的酸疼,有些疲倦的说道:“好了,快回去。早些歇着吧,此去华京路途久远,到时你舟车劳顿,就没那么轻松了。”

  安然轻轻的点了点头,终是没回头。待她慢慢走远,退出院子。平南王在坐回主椅上,唤了一声黑一。

  黑一还是一身黑袍,他毕恭毕敬的站在一边,看着满面愁容的王爷,宽慰道:“王爷,郡主出嫁是喜事,这玉佩之事说不准是有什么隐情。”

  “本王刚气血上了头,现在想想,安然及时在爱慕那小子,也绝不会轻易将我平南王府的底牌掀在他人面前,更何况,她都根本不知道这玉佩的用途。”平南王从怀中掏出另外一枚一模一样的玉佩来,在手中来回摩挲,继续说道:“只是,司马祁华那小子真是好手段,竟然连这都知道。本王如今更加担心,安然会被那小子玩弄于股掌之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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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庸皇宫内,庸王在御书房来回踱步,康德在一边小心伺候着。他在心底嘀咕,这齐大人怎么还没有来啊,看皇上这面色,今个朝堂之上估计是受了什么难了。

  就在这时,门口的太监一身通报。齐临飞一身祥云官服径直踏进了正殿。

  “皇上,齐大人到了。”

  “临飞,快来快来,朕这实属为难啊。”

  “皇上,可是在忧心北方雪灾之事?”

  “暴雪一事乃是天灾,赈灾一事只要不酿成人祸,就总有平息的一天日。朕有何忧心?”

  “那皇上,难不成是为难今日朝堂上,有臣子提出的烟国首将人选问题?”

  “哎,你有所不知,这只是其一。我大庸三军,除了你皇御是朕完全可以信赖的军队,剩下的骁奇和征战,人尽皆知那是平南王和司马侯爷暗中掌管的,这样的三足鼎立局面维持了几十年,但是如今,有臣子上书谏言要困并三军。”

  “什么?”齐临飞有些失态的猛然起身,意识到以后连忙赔罪道:“皇上,臣失仪了。”

  庸王不以为意的挥挥手,让其坐下,慢慢说道:“高祖当年和张家、司马家共夺天下,创立三军,这么多年,虽三军内各怀心思,但自古三足也是最牢固的关系。朕何尝不希望骁奇和征战尽归你皇御军,但是与其在军队内防着有人私怀鬼胎,倒不如大大方方的将关系摆在明面上来的好掌控。”

  “皇上,臣斗胆,这奏章是哪位臣子所上?”

  庸王的神情晦暗不明,他眼神犀利无比的直勾勾盯着齐临飞,直到齐临飞被望的有些惊骇,连忙起身跪地:“皇上,此事臣确实不知,还请皇上明示。”

  “临飞,朕当然知道你的忠心,只是这样请奏的内容不止一份。”随机,庸王将一沓奏章尽数扔在了齐临飞脚下,齐临飞瞥眼望去,只是一眼就变了脸色,他满面苍白的磕头解释道:“皇上,此事确实和臣完全没有关系啊。”

  “你看看那些奏章,有兵部的人,有司马祁华军军机处的,甚至还有礼部户部刑部的。这六部所书奏章内容不同,大多都是一个意思,什么自古没有三军分治的道理,什么天子脚下均是皇..御。”

  齐临飞大惊失色,浑身一怔,他骇然的面向庸王解释着,“皇上,这是在嫁祸诬陷啊,皇上乃一代明君,一定要查清还臣的清白。”

  庸王笑容可掬的上前将齐临飞扶了起来,温和的说道:“临飞,你何必这紧张。这些奏章确实没有说错,朕只是奇怪,这是何人如此大本事,能一夜之间让这多部同时上书这样的内容,三军尽并无论是对司马家还是对远在漳州的张家应该都是百害而无一利的啊,朕实在琢磨不透。”

  齐临飞在心中直打鼓,伴君如伴虎,他侍奉庸王这么多年,自是知道皇上心胸狭窄,敏感多疑的,看来此番皇上对他已经起了疑心。确实,三军尽并明面上看,受益最大的就是他齐临飞了。皇上唯恐一方权势过大,不易控制,所以一直默由三军分管,若是他统领了三军,他就是全大庸最手握重拳的。届时,要么不得不反,要么自戕表忠。这是何人所为?真是一石二鸟,计谋了得,并三军是次要,看来这次的矛头是要除了他齐临飞啊。

  “皇上,临飞自愿交出统帅一职,已表臣赤胆忠心。”齐临飞行了个跪地大礼,高呼道。

  庸王目光如剑的看着跪在地上的齐临飞,没有接话,只是坐在主桌把玩着一个通体云润,晶莹剔透的鼻烟壶。殿内沉默半晌,齐临飞只感到背后被汗液浸了透。

  “临飞,朕刚登基那会,你还只是护着这皇宫,若百的御林军内一个小小的将领。有一次,朕微服南下,遇到山匪刺客,是你用血肉之躯护着朕,将朕从流箭中毫发无损的救下。这么多年,朕连自己的枕边人甚至亲子都不敢尽信,却唯独信你。”

  “皇上,临飞一如既往,愿意全心全力效忠陛下,绝无二心。”

  “可是,朕啊。怎么听说那次行刺朕的那些个乱党贼子里,有几个你的同乡呢?”

  齐临飞脸色大变,他不可置信的抬头,慌忙的摇头,声音颤抖的喃喃说道:“皇...皇上,这是诬陷啊。臣根本不认识什么刺客同乡,臣不服,臣要...”

  “哎,你别激动。朕也只是道听途说,更何况那几个贼子当场就被你齐大将军射杀了,这么多年过去,死无对证啊。”

  “那是哪个奸佞小人污蔑臣,臣要和他对质。求皇上一定要彻查此事,还臣一个清白。”

  “哦?清白...那朕也很好奇,你齐大将军少小离家,为何到现在还在接济着你同乡的两户遗孤啊?”

  齐临飞面容哗变,他难以置信的望着庸王,带着哭腔急切的辩解道:“皇上,诬陷臣的人其心可诛啊。臣虽是少小离家,可是自幼家中贫苦,是那两户人家过世的兄长暗中救济,受人恩惠当涌泉相报。前些年,臣听说,那两户兄长早死于意外,现在只剩孤儿寡母的在家中,日子很是不好。臣念其旧情,才一直接济于他们,只是为了回报年少那受过不少的饭恩啊。臣...臣真的不知,那刺客,会是...赎臣难以信服,那两位兄长都是老实本分的庄稼人,怎会...怎么会?”

  “好了,好了。一把年纪的人,还是威震天下的齐大将,你看你哭哭啼啼的什么样子。朕若是不信你,那这些事也不会当面问你了。问你,自是希望能听到你的解释。”庸王放下手中的物件,慢慢踱步到齐临飞面前,将他扶了起来,同时说:“起来吧。至于并三军的事,朕也怀疑是他人所致,只是,一时半会朕还真想不到,谁有这么大本事,可以一夜直接控制六部纷纷上书此等内容,若是司马家和张家所为,对他们又能有什么好处?难道,他们就不怕朕顺势而为,真并了那骁奇和征战?”

  “皇上,臣只怕,并三军是假,离间了皇上与老臣的君臣之意是真啊。将这一大盆污水倒在臣头上,臣实在难以甘心。臣斗胆求皇上让臣去彻查此事,看看到底是谁在背后使这阴招。”

  “不必。”庸王抬手打断他,“此事不必大费周章,若是你真查到人尽皆知,那这朝中就都会知道,朕因为这事询了你,反而对你不利。”

  “可是,皇上,臣实在....”

  “好了,此事不要在议了,朕自有打算。你坐下,别杵在那。这春分近过,派往烟国的首将人选才是首要考虑的重事,你可有人选?”

  齐临飞有些不忿的坐下,他不能在揪着这个话题不放,只能忿气均数咽下。他平复了下情绪,思索了一会才回道:“皇上,那烟国本就是强弩之末,只要取了玉门关,平下烟国都城也不过是时间问题。之前张莽出将前遇刺重伤,直到现在刑部都没有查出那刺客是何人?臣觉得,先调查清楚张莽被刺的始末,尤为重要。至于人选,玉门关的首将不过是先驱部队,之后平下烟国都城才应该是我大庸的精兵良将。”

  庸王点了点头,附和道:“没错,这取下玉门关基本是板上钉钉的事,只是这军功让何方去取更合适呢?”

  齐临飞怔愣了片刻,他眼波流转,有些犹豫迟疑。

  “有话不妨直说,犹犹豫豫的干吗?”

  “是,皇上,依臣之见,竟然是到手的军功不如派一位皇子,在由三军中几位颇有经验的将领辅佐,皇上您看如何?”

  庸王眼中一喜,他哈哈大笑道:“嗯?不错,这倒是个良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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