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九章
“公子,这地方...还是奴婢进去查探一番吧。”锦绣的面色有些为难,对着站在醉花楼前的安然小声说着。
“她当真来过这?”安然有些讶异。
“应该...没错。”
“哼,不知廉耻。我在马车上等你,你快去快回。”
一刻后,锦绣匆匆的出来上了车辇内,“郡主,楼去人空了。”
“什么意思?这门不开着在吗?”
“里面伙计告诉我,这个店就在前一日突然被卖了,里面的旧人都走了,开门是现在的房主正在里面清点,他对之前的事情一概不知。”
“这么巧...哼,看来你猜测的没错,他确实也在此处。”
“郡主的意思是,是小侯爷他安排的...郡主,那现在我们去哪?”
“走,去府衙,把刘元给我找出来。”
三刻后,黔城府衙门前,之前看守的两个衙役已经不见了踪影,整个府衙大门紧闭。
“胡闹,现在不过卯时三刻,门口竟然连值守的人都没了。锦绣,去给我敲门,叫刘元滚出来见我。”安然怒呵道。
锦绣上前重重的拍打着府衙门环,不过一响,门板就吱呀一声开了一条细缝,一个衙役打扮的瘦削青年探出头来向外张望着,“你们是何人?”
“这位差爷,我们家主子有要事需问你们家知府大人,麻烦通传一下。”
“要事?”衙役将身子整个探了出来,上下打量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安然,面色为难的说道:“这位公子,现在已经放衙了,两位明请早在来吧。”说完,他就转身往回走去。
“慢着。”锦绣带着些愠怒,从腰带内取出一沓文书,递给衙役,说道:“大庸府衙不打散堂鼓,独独你们黔城府尹真是好大的威风啊!”
衙役双手接过,打开文书翻阅一看,那盖戳处竟然是青木总督的印戳,他惶恐不安的将文书赶紧双手呈回给锦绣,在心中暗诽‘这是造什么孽了,这大人物一茬茬的,跟收割韭菜似的。’他一边腹诽一边讪讪的赔笑道:“烦请贵人谅解,不是小的不通传,实在是我们家大人这...半个月前就回乡省亲了。这至今还未回来?”
“回乡了?”锦绣接过文书,瞪了那衙役一眼,匆匆赶回对安然耳语。
安然眼眸深邃,亲自走到府衙门前,冷冷的问道:“知府走了这多日,为何一直未上报?府衙现在是何人代为掌事,让他出来见我。”
衙役一时面上有些尴尬,看起犹豫不决,支支吾吾半天才低声说道:“本来,知府走前是让我们黔城师爷代为管理大小事务的,只是嘛!不凑巧,前一天,来了位...更了不得的贵人,把我们师爷给...给带走了。您说,这府衙虽大,但群龙无首,所以方才才怠慢了两位。”
“你说,昨日来的贵人?知晓是谁吗?”
衙役脑子迅速回忆道,陆彦青对昨日那大人物的称呼,紧接着就连人都不见了,他脸色哗然变了,重重的咽了口口水,有些紧张的回道:“这...这小的,哪知道啊,反正就是了不得的贵人。至于何身份,小的只是个小小衙役,哪能随便猜测啊。”
锦绣看着安然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连忙从腰间取出一锭银元悄悄的塞给衙役,低声说道:“我且问你,你只管点头摇头,这锭银子我家主子就赏给你。”
衙役一瞥手中的银元,眼中闪过亮光,赶忙揣回自己袖带内。
“昨日,那贵人是不是,育德侯?”
衙役眼眸一惊,闭上眼点了点头。
安然神色晦暗不明,她望了眼锦绣,转身离去。
待二人上了远处的车辇后,安然吩咐道:“找人去刘元的老家看看,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还有,盯着那府衙,在调查下那个师爷,我要知道小侯爷为何要抓他。”
黔城已经渐入夜色,不远的商道开始灯火通明,安然所乘的车辇缓缓朝商道中心行去,直到到了黔城最大的客栈酒肆万花酒馆。
安然住在万花酒馆的天字一号上房,紧挨着的是天子三号客房。客房内,两个黑衣武士,已经解开身上的佩剑,恭恭敬敬的跪在地上。
金玛面带疑惑的跟着巴莱叩首行礼,巴莱之前告诉他来此处是见狼腾勇士的长老,但是此刻长老战立一边,取而代之的是个年纪不大的青年男子,这男子看起来极其的温和有礼,是那种自带清风而来的感觉,让人看了就心旷神怡,眉眼不是俊秀,而是一种如皓月般雅正,配上闪亮圆润的眼眸,陌生人一看就会产生油然而生的亲切感。
“王上恕罪,臣巴莱办事不利,误了许多长老交代的事宜。”巴莱的声音让金玛直接愣在原地,半天反应不过来。
他眼眸猛然睁大看向还是一脸和善的青年男子,诚惶诚恐的连忙垂下头,在心底细细思量。
“巴莱统领快快请起,你二人卖命于巫瓦王室,寡人感激不尽,总会怪罪于你们。”
金玛闻言更是心底一惊,这巫瓦王这么好说话吗,果然相由心生啊,他有些如释重负的轻轻吁出一口气。
“吾王宽容,你二人快些起来说话吧。”
巫瓦王身边的长老,已到不惑之年,他两鬓已经泛起了些斑白,穿着一身黑衣绸缎长袍,看起来威严凛然。
巴莱回头看了眼金玛,两人一同站起身子,身躯微弓着立在长老身后。
巫瓦王声音温和,继续说:“你二人潜入大庸,一经数年未回家乡,前些日子,巫瓦王朝内又出了些事情,长老也没及时和你二人联系,现在想来你们这些年真是受苦了。”
“臣不敢当,能为王上分忧,是每一个狼腾勇士的荣耀。”巴莱重重的回道。
“之前派你们来大庸,是希望你们和大庸祁家取得联系,不知如今事情办得如何了?”
“回王上的话,臣将信函亲自送到祁公手中的,他许诺愿对育德侯鼎力相助。”
“如此甚好,那,那女子寻到了吗?”
“这...王上恕罪,我等二人本已确实追查到了,只是那女子突然被人捷足先登了。不过,今个早些我们收到了一封秘信,说那女子在城郊十里的竹林尽头。臣也怀疑过密信真假,但还是带着金玛前去查看,确未料在竹林入口处,发现了很多大庸侍卫的踪迹。”
“大庸侍卫?说详细些。”
巴莱将早些遇到的事情仔细完整的对巫瓦王叙述了一遍,之间巫瓦王的脸色肉眼可见的速度变了颜色,他眼眸深沉,脊背崩的笔直。
就在这时,房顶出现了细微的动静,几人脸色同时哗然一沉,巫瓦王看向长老。长老示意的点了点头,从窗沿外一跃出去。
“大哥...”巴莱打断金玛的话语,做了噤声的手势,随后他一抱拳,也随着巫瓦长老准备跃出窗外。
长老面带疑惑,拉住巴莱,回到卧室正中。
“王上,人不见了。”
巫瓦王眉头紧蹙,惊疑的确认道:“不见了?”
“是!一道黑影在老臣面前,瞬间消失。”
安然这夜睡的本就不安稳,她在床上辗转反侧,有些心烦气躁的坐了起来。就在这时,她感到窗户外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她手执黑银宝剑,谨慎的慢慢靠近窗沿处。
月光惨淡的洒在窗边,一道黑影披着星光点点,竟然直直的坠入地上,她大惊失色,将宝剑竖在胸前,做好防范的姿势。
这个一身深色披风,将全身紧紧包裹,倒在窗边地面上,浑身细弱的抖动。
虽然这一切发生的着实过于诡异,但是安然打从心底,竟然生不出半丝惧怕来,她紧张的慢慢靠近这人。用手里的宝剑剑鞘的将这个人的披风一点点的展开。
慢慢的熟悉的眉眼,一点一点的在她眼中逐渐清晰,她的表情从疑惑在到错愕,直志不可思议的征在原地。
半晌,她从惊慌失措的走近这人身边,这眉眼和邱雪鹰怎生如此相似,不同的是,邱雪鹰是清冷疏离的女子,但面前这人分明是个男子样子。
她思绪繁乱如麻,突然从疑惑转到豁然,她有些不确信的对着这昏厥,貌似邱雪鹰的男子轻声开口道:“邱..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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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夭夭感觉自己好久没有睡得如此安枕香甜了,她活动着有些酸软的身体,穿戴洗漱好,缓缓的走出寝间。
竹屋内空无一人,她有些诧异的环顾四周,轻声唤道:“祁华、晴风?”
就在这时,竹屋外响起一阵喧闹。她疑惑的朝屋外走去。屋外是十里桃林,繁花似锦,空气中掺杂着淡淡的桃花香氛。
她茫然的走在桃林正中,在心底暗暗生疑‘这是哪?这地方怎如此熟悉?’
“你醒了?”桃林尽头是一袭雪白长衫的男子身影,那声音如空谷幽铃,玉石竹磬。好似一开口,周遭的繁花美景都衬的黯然失色。
“你终于醒了,醒了就回来吧。”那身影依然矗立在原地,只有那声音越来越近,逐渐将桃夭夭整个包裹其中。
“你...是谁?”
那身影沉默了一会,突然发出一阵狂笑,随后他淡淡说道:“你当真忘记我了?果真让人伤心。我的...花神大人。”
“啊!”桃夭夭猛然惊醒,她胸口一起一伏,嘴巴大口喘着气,满面苍白。
“桃姐姐...你怎么了?”晴风谁在寝间的另一张床榻,她察觉到桃夭夭好似做了什么噩梦,一直在低声喃喃,翻来覆去,十分担心的守在床边。
桃夭夭的神志渐渐恢复清明,她慢慢抬眼看向晴风,浮上一个让其宽慰的笑容,“我无事,可能是做噩梦了。”随后,她看了眼窗外还暮色沉沉的天空,柔声说道:“时间尚早,快去睡吧。”
“桃姐姐...”晴风面色有些犹豫,思索了片刻才低语:“你是不是...伤还没好?”
桃夭夭一愣,笑意僵在了脸上,她停顿一瞬,才回道:“傻丫头,我的伤不是在雪鹰山庄就已经医治好了吗?”
晴风闻言努了努嘴,有些懊恼的说道:“之前,觉得那叫雪鹰的人是好人,如今看来,是敌是友的都不清楚。既然如此,她..她若真的是坏人,万一害了姐姐,我...”
桃夭夭看出晴风的懊悔之色,她一把拉住清风的手,拍了拍说道:“雪鹰夫人,身份确实疑点重重。不过,我相信,之前在山庄他应该是真心医治我的。”说到这,桃夭夭眼神一凛,在心底对雪鹰的身份突然猜测出了一个大概的轮廓。
“桃姐姐...桃姐姐。”晴风看见突然愣住的桃夭夭,有些担忧的唤道:“怎么了?是不是哪不舒服。”
“哦,没有,只是想到了什么。”
“桃姐姐...你的伤到底是怎么来的啊?其实,我和莫影一直觉得您和主子神神秘秘的,好像你们根本不属于这个...怎么说呢?反正感觉你们有好多的秘密。你老实告诉我,你的伤是不是和主子有关系啊?”
“不要瞎想了,我就是之前在战场上受了点小伤。现在都养的差不多了。和你家主子半毛钱关系都没,所以,你也别告诉他,免得他多想。”
“好,你不让我说,我就不说。不过,桃姐姐,若你在出现之前的状况,我一定会告诉主子的。”
次日清晨,桃夭夭手握着清茶,坐在庭院的竹凳上,竹桌上还摆放着些许精致的茶点。她看着远处,晴风正在和莫影谈笑打闹,尽头的竹林青幽苍劲,春光乍暖,她无比沉静的享受着这暖意和平静。
“怎么了?想什么想的这么入神?”
桃夭夭顺着声音回头望向一身冰蓝色叠襟华服的司马祁华,金色的光晕在他头顶打着旋,轻盈落下,飘落于他的眉间中。
桃夭夭温和的笑了起来,貌颜如花,笑声轻灵,让司马祁华看的有些失神。
他坐在竹凳的另一边,顺着晴风和莫影的方向望去,自言自语道:“莫影那傻小子。是不是要亲自给他们做主才好。”
桃夭夭突然想起,晴风对夏客的爱慕之色,颇有些头疼的开口,“呵...对了,夏门主呢?”
“我让他去刘元的老家了。我怀疑,陈老板一事那刘知府脱不了干系。”
桃夭夭垂下头,眼中划过一丝悲哀。随后,她突然转开话题问道:“对了,你毕竟是大庸皇上亲封的首将,首将不随着大军出征,老在这逗留,不会有什么问题吗?”
司马祁华眼中带丝疑惑,他愣愣的出声:“怎么?你希望我带兵去攻打大烟?”
桃夭夭也有些失措,她摇摇头,“大烟称降是迟早的事,你去,我相信伤害反而会降到最低。”
“怎么?这也是我不在的时候,你重生悟出来的?”
桃夭夭神情有丝慌乱,但很快镇定下来,她重重的点头道:“是!之前每一世,除了找你,我还尝试了各种方式希望保住大烟,但发现都是无济于事。我只希望你可以代表大庸好好的和皇上和谈。”
司马祁华拉过桃夭夭的手,认真说道:“还有一种办法,你未试过,可保大烟不灭。”
桃夭夭的脸上先是有些愣怔,随后她带着些许惊疑,再到恍然。“你这么有信心?”
“你不信我?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哼...这东风也快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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黔城万花酒馆的天字一号上房内,安然眼带审视的打量着床榻之人。门外,突然传来锦绣的声音,“公子...公子,你醒了吗?”
安然正欲开口,忽然眼眸一转,搪塞道:“我昨晚睡得不踏实,今个起迟些,待我睡醒自会去唤你,下去吧。”
“是!”待锦绣渐行渐远的步伐离去,床榻上的人开始有了动静。
安然强忍着慌张的将黑银剑缓缓出窍,并挡在胸前,她紧紧的盯着床上之人,心跳速度快的欲出胸膛。
榻上那人,狭长的眼睛微微张开,他似乎身重重伤,表情痛苦,五官有些扭曲,但这眉眼,这薄唇,简直和安然记忆中的邱雪鹰长得一模一样。
待那人的双眼完全睁开,他看到安然那刻,浑身如雷劈一样,目瞪口呆,他神情满是惊骇,又掺杂着痛楚,声音嘶哑,如从肺腑中传出一般沉闷,让人不仔细听根本听不清晰。
安然仔细的听着这人所低语,只见这声音和邱雪鹰如出一辙,都是冰冷沧桑,辨不出雌雄,只见对方说道:“安然....?你怎么会在这?”
安然眼中的谨慎慢慢转变成惊疑,她思索半晌,才不可置信的回道:“你到底是谁?”
这人神情有些错愕,他不解的开口:“我...”突然,他话音一落,神情惊恐万状的突然坐起,慢慢的...他目瞪口张的望向安然,紧闭住双唇,重重的吞咽口水,低声喃喃道:“我...我是邱冥,也是...邱雪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