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门前,喻君慎终于光着脚丫,赶了上来。穿在脚上的白袜,在他放声大喊的时候踩房檐的时候踩到雪,现在已经被雪浸湿了。
我给他把袜子脱了,很好,没有味道,只是冻得有点红,还在冒着热气,不是很冰。不然我真不敢保证会不会忍不住捂鼻子。把车里的手炉全都堆在他脚底下后,喻君慎还在傻眼,我的动作很是迅速,他是真没想到我能脱他的袜子,根本也没挣扎。
喻君慎笑:“阿宝。”
“你闭嘴。”
喻君慎低着头。
守门侍卫询问了几句,就放我的车架进了。
这些人都是瞎子,一个大活人上了我的车架全当看不到?
喻君慎在侍卫里头面子不小啊,比我的公主名头好使。
进到后宫,喻君慎穿好鞋,下了车。
美妈站在凤来仪殿门口,领着一众侍女们迎春花一样迎在雪花里。只是一身正红的衣裙——要是黄色该多应景啊。
我远远的挥手:“母后,我来晚了。”
美妈的笑容有点僵硬,腮红都气出来了:“你又出来了。难道你还有余款折腾。”
“母后有余款吗?”我笑得跟花一样(自我想象)的问着,给母后行着礼,抬着头。侍女出来两人,扶我起身。母后皱着眉头,“你忙活的温泉那边不是撤了,银两给我退回来了,我打算在借给你父皇应应急。”
球一样的我,都不能让美妈的眉头舒展,看来这一场雪下的很深,后宫都不得安宁。
我跟美妈站在一起,等帅爹下朝归来,好像多年前一样,站在洛城城外等着他穿戴着进京朝贺归来的时候,我和美妈总是被留在家里,他独自一人顶着所有压力前往永远没有底线的朝局里,我们永远不知道坐在上位的是亲人还是豺狼的心思——亦或是二折兼有——只是考验着继承人的能力。
“阿宝,如果不想永远困在洛城这种局势里,我们就要勇往直前,绝不回头。”某一次等待帅爹归家的时候。美妈牵着我的手轻声却肯定的地说。当时我说话还没利索,只是狠狠的应着:“粮亲,不会投。”
可是我现在想不起来,那时的美妈是笑着,还是哭着,我和美妈一直在等,日出日落,我说话渐渐利索,终于等到满脸络腮胡子的丑爹骑着满身泥巴的马出现在我们的视线里——时居上位的我的爷爷终究还是镇住了各地皇子,那一年的朝贺,全须全尾回归封地的只有七个,去的却是有二十三个。
帅爹应该差不多要下朝了,可是,却是一点动静还没有,“母后,我去朝堂那边等着。”
美妈点着头。
要勇往直前——那我是不是可以肆意妄为,无法无天——我从没有过。
喻君慎已经换上了侍卫服,在大殿外守着,只是衣服似乎有点肥,这是把谁的衣服穿自己身上了?
我扒头看了一眼他的背影,喻君慎很是警觉的回身撇过一眼——这表情太吓人了,面无表情的样子——连雪花都比他的眼神温暖,看到是我,突然眯起眼睛笑了。
我略僵的身体终于有了反应,我回他一笑,缩回了头,转回身,喻君慎正低头正对着我笑。我抖了一下。
“吓了我一跳!”我推他一下,“怎么飞过来的?”
“吓到你了?”
示意他低头,我伸手拧着他的脸蛋,“你说呢!”
“轻点,哎——”喻君慎伸着头,“轻点……”
我放开手,拧红了,又伸手安抚性的摸索两把,嗯,脸蛋滑滑的,皮肤真好。
喻君慎整个脸都红了。
擦,我脱你袜子,看你臭脚丫子光光的时候你也没红个脸啊。
“咳——”
擦,我说呢——帅爹就站在不远处看着我调戏良家少男……
靠,还有一大堆人往门这边巴望,还好,帅爹的跟班就把角门堵瓷实了……
喻君慎脸红红的行了礼,帅爹身后的人都面无表情的抬着眼看天空。
“阿爹啊,”我翻了个白眼,“下朝了?”
“找我什么事?”帅爹笑眯眯的一手抓了喻君慎的胳膊,一手抓了我的。
“你猜?”我想甩开,没甩动。
帅爹快步揪着我两,像是捉奸成功的正室赶着找人理论。
远远的美妈迎了上来,拍打着帅爹肩膀上飘落的雪花——其实根本就没有,后面打伞的侍人跑的脸通红,硬是跟的很紧。
“梓潼,他两个的婚期是不是提前些,我怕御史找事又上折子说咱家的公主——”
“你又干了什么了?”美妈看了一眼脸通红的喻君慎,恶狠狠的瞪着我,然后抓了我的胳膊直接进了凤来仪,帅爹都不管了。
我差点跟不上脚步,踉踉跄跄的,“哎呀母后——美娘——你慢点嘿,跟不上啦——啦——”
美妈甩开我的胳膊,指着我的鼻子:“你又伤风败俗啦?”声音有点嘶哑,都劈了,“你知不知道多少个御史的折子扣在你父皇那里?”
我有倒是有——但是你反应太大了吧?
“那个喻君慎吓了我一跳,我就拧了他两下。正好赶在下朝——”
美妈一手捂了脸,一屁股坐在凤椅上,“别说了,我想象得到——”
这时候帅爹还抓着喻君慎的胳膊,两个人一起进了殿,“梓潼,不如宣安国公夫妇进宫商量一下婚期提前的事宜——”
喻君慎趁帅爹不注意,甩开了胳膊,给美妈行了礼。
“娘娘千岁。”
“免礼。”
帅爹坐到美妈旁边,指着喻君慎,“这小子日渐稳重,早日成家,我也好放开手脚,把一些大事交给他办。”
“难道有这事不能交给现在的他?”我傻傻的问。
脑门挨了美妈一指,“你说说你,傻得时候怎么这么招人恨。”
帅爹把美妈的手指拽了回来握在自己手心里,“梓潼勿气”,转头看着我:“成家才好受封啊。”
我低头作受教状,心下不以为然,一个小屁孩能封个屁,突然醒悟,看了眼喻君慎,又盯着帅爹:“您想干嘛?”
“呵呵呵。”帅爹摸着自己的胡子。
西疆……我的帅爹,这是打算对付西疆了吗?
“西疆吗?”我喃喃自语。
“你看,她该聪明的时候不聪明,不该聪明的时候聪明的不行。”帅爹开口。
我如果不聪明,怎么养活户部一半啊。
“西疆的话,喻君慎怎么也得是个平西大将军吧。”
“阿宝慎言!”美妈刷的站起,喊住了我。
“这是还没进门就护夫了吗?”帅爹说。
“这不是护夫,这是惑主请封!”美妈气的大喊。
“梓潼,莫气。”帅爹又给美妈顺气,“西疆战事难免,我确是属意慎之——”
话没说完我就跳了起来,“父皇,他尿布还没干呢,你让他领兵?”
然后堂中一片安静,捶腿揉肩的停了,打扫的也不打扫了,擦东西的也不擦了……
我还没意识到自己说了啥,只是凡是我能看得到脸的,表情都不怎么美丽。
喻君慎低着头,看不到表情,跪地:“求皇上招属下父母进宫商讨婚期。”
我擦,这么大人了,你脸还要不要了。
“咳——”帅爹开口,“正是。”
美妈捂着自己的脸,“我要失陪一会儿,我妆花了。”然后下座,拽起我,就往东殿里拉。
我还没说雪灾赈灾的银两的事情呢。
——美妈坐在她的凤床上,手里抱着刚从床暗箱里拿出来的雕着龙凤戏珠的木盒子。
“过来!”美妈喊。
我坐了过去,美妈把盒子放进我怀里。
“这不会是春宫画吧?”
美妈一巴掌把我的发髻打歪了。
我战战兢兢的打开,万分期待——然而,失望——地契,房契,卖身契。
“我的人手,等你出阁之前我会让他们去你府上见你,你有多余的人手就接手换人,去留随意。”
“三弟那里呢。”
美妈把我的发髻打散,给我挽了个坠马髻,“你父皇另有安排,等他大婚,缺不了他的。”
“那是父皇给的,母后也要意思意思。”
“你父皇会把安排从我手里意思过去的。”
嗯,美妈不傻,我甚安心。
“我手里握着全国的银两流通,母后以为我会缺这些吗?”我把盒子扣好,放回美妈怀里“母后自己留着吧。我实在不缺钱花。”
“眼看就要用到银两赈灾,我手头还是比比较宽裕的,前几天你父皇在凤来仪召见户部的官员,我在跟前听了一会,才知晓这许多年来,你到底给户部擦了多大的屁股。”
美妈说着,笑了笑,“怪不得你每次都说你爹是个债主……”
“是啊……”我长舒一口气,“超大个儿的债主。”
额头又挨了一指。
“今年雪下的大,你父皇也就在这里能见着笑脸,听于侍人说,你父皇朝上发火摔了好几次折子了,连冯大人都被折子搭到了额角。”
“他活该。”
“你爹现在又缺钱了,而且不是小数目,如果不是这次灾情,我这箱东西,本是要留到你出阁放在你嫁妆里的。你看看里面还能抽出多少银两,上次要修建水坝,我拿走了四成,大约有一百多万两……我知道那也是杯水车薪,原打算也是明年也是要给那里拨款续银的,可是现在的情况,还是先交给你,你尤善经营,在你手里还能再多攒些银两。”
我暗暗吐槽:攒的再多,银两也是都要给你的债主老公……给户部擦屁股……
我默默地把木箱子又抱回怀里,“等我收编一下,母后还是要留体己的,不然你今后如何在父皇跟前立足呛声,万一我要是再有个闪失,你有什么底气带我远走高飞,遁逃南疆。再有就是你儿媳妇跟前你底气也不能足啊。”
美妈思索着,这傻女人,不会真的没给自己留后路吧?
“你看着办吧。”美妈挥手。
“那好吧,我先出去把我今天进宫的主要目的说一下,您看着是不是召见安国公夫人?”
美妈抓起手边的枕头就要砸过来,嗯,太沉了,放回去了,毕竟亲生的,打坏了也心疼。
我抱着木盒回了主殿。
帅爹和喻君慎相谈甚欢的样子,都笑得蛮荡漾的样子。
“聊什么呢这么开心啊。”我抱着木盒示意给帅爹看。
“你母后呢?”
“在补妆啊,妆花了嘛!”我找了椅子坐了。
“到底把你母后的私房要过来了?”
“怎么说话呢,是你媳妇儿非要给我的好不。”
“那你就收了?”
“不收不行啊,你户部不是又冲你哭穷了?”我淡淡。
“呃……”帅爹讪讪地,“那你也得给你母后留点啊……”
“不是还有父皇你呢么。”
父皇憋回一口老血,“……”
“放心吧,我晓得的。”我说,“那什么,我今天来问个准信儿,还缺多少银两,五十万两肯定不够的。冯大人问我要的这么少,这不——”
“是我就要这些的,”父皇叹了口气。
“这回您就要这么一点,我心里一点底也没有,我已经拢好了账,问清楚了总账的户面流通银两情况,不管这回有多大的坑,我都能给填上……”
“阿宝,”帅爹很感动,“你能拿出两千万两吗?”
我忍……这是亲爹……我抱起木盒子就走。
喻君慎急忙追出来,“阿宝,皇上留膳了。”
“我怕我吃太多消化不良。”我气鼓鼓的说。
“阿宝,今天我很高兴。”喻君慎拉着我的衣袖,“等下我父母过来,你等等再回府。”
我气鼓鼓的又跟着喻君慎回了。
帅爹和美妈笑成一团,“看看,是不是,慎之去追肯定追的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