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膳过后,喻君谨换了衣裳过来。
“大厨来了,快上壶好茶。”我招呼着。
“嫂嫂,你这样不好。”喻君谨手里捏着一张单子,上面是喻君慎提供给我的一些菜名——喻君谨嫌麻烦不肯多做的那几样菜。
“哎呀,你就有空的时候做出来就好了嘛。”我笑,“明天我打算办个宴会。”
喻君谨脸色苍白:“公主嫂嫂,我实在没有空闲时间。”
“有曹厨子和周厨子帮你,你就做个一两道菜就可以。”
喻君谨长舒一口气:“那还可以。”
这么聪明的孩子,真是太好胡弄了!
我和喻君慎相视一笑,我立马偏过头。
“谨之,我一会回府,你有什么话要捎给母亲吗?”喻君慎开口问。
我装着看账本,支着耳朵听喻君慎说话。
“能不能把我的那套《山林芳踪》帮我稍过来?”
“我晚膳前赶回来,你要稍的东西最好给我列个单子。”
“既然回去了,就别回来了,公主府也没有余粮养着闲人啊。”我装作翻篇,淡淡地说。
“我这就是回家取些膳食费?”
“还是别了,你就别来就对了。”
“……”
“我找人回去取,阿宝不要赶我走。”喻君慎站起身,可怜巴巴地要走上前,突然又用手捂着额头,“我头好疼,我先去朱神医院里……”
喻君谨忙扶着喻君慎离开了会客堂。
看着两人落荒而逃的背影,我冷笑,“讨好我,太容易了也对不起谢玉华费尽的心思。”
“殿下,”初八低声开口,“冯大人午时送了贴子,说是要拜访。”
“好啊。”我扣住账本,“什么时辰过来?”
“据说马车一直在府门外候着。”
“召吧。”我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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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事不登门,冯大人?有何贵干?”我挥了挥手手,笑。
初一行了礼,“公主万安。”
刚消停的鹦鹉又开始高喊——公主万安!公主万安!
另一只也不示弱:吉祥如意,吉祥如意!
“好笨,好笨!阿宝莫气!阿宝莫气!公主万安!”
“吉祥如意!吉祥如意!”
“公主养了两只?”初一额角抽搐着,“只是没教好,不如交给我两天调教调教?”
“你还是说正事吧。”我挥手,乙雀提着两只鸟出了门。“我觉得你也没有多少时间调教鹦鹉吧。”
“屋里烧的地龙太热对身体也不好,”初二皱眉。
“哦,朱神医说注意保暖,别受凉就行。”
初一坐在那里,低头不语,冷淡的表情隐藏在散落的长发里。
一般这种情况,“朝上又有什么传言了?御史又上了什么关于我的折子了?还是你遇到什么事了?”
“你能不能接受谢玉华当喻君慎的小妾?”初一低着头,慢慢地说。
“好啊,你给我当面首,今晚就当,我就应了。公平交易,童叟无欺。你就在这里考虑,我睡醒后给我答案,过期不候。”
“初八!”我大声喊,“给我守着冯大人!我睡醒前一定要得到答复!”
“到底你姓谢还是她姓冯?”我冷笑着,走向一直低头不语的冯初一,我站在他面前,勉强能看到他的头顶,“她是你失散多年的姐妹?”
初一抖了一下,动作外露,心情极其激动?
我无语抬头望着屋顶,好的,这剧情真敢这么狗血走向,我服了。我走出会客堂,乙雀追着给我披了外袍。
“真是他妹?”我自言自语。
木槿和乙雀都没敢搭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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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卧房,带进屋里一阵冷风,乙雀赶紧招呼侍女给火炉里添炭。
木槿给我脱了披风,又拿走了外袍。乙雀给我手炉里添好炭,放我怀里。
我木木的,坐在床上,任凭侍女给我拖鞋,卸妆,我实在感觉这剧本真是为了玩我。
感觉鼻子有点痒,手一摸,“擦。”一抬手,看到鼻血的我——立竿见影的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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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道是不拍贼偷就怕贼惦记。”我醒过来,看见朱神医的老脸,暗自感慨,“都跟朱神医一样该多好。”
“行了,以后不用喝嗜睡的那个药方了,我给你换一个好喝点的。”
我一点也不信,每回这么说,都是又开始更苦更挑战味蕾极限了。。。。。。
“殿下,冯大人走了。”初八在一边低头说。
“嗯。”
“还有,会客堂重修的银两您给批一下。”初八低着头,“喻侍卫和冯大人又打起来了,会客堂毁了。”
“呵呵。”我笑,鼻子一阵热……不用想就知道鼻血流了,乙雀迅速地给我擦了,没让我看到一丝丝红。
朱神医用另一只手敲着我的额头,“怒气上肝,心火攻寒,好好好,有一样可以治好了。”说着,翻手掏出了针,往我脑袋上插了好几根,接着又一掌拍倒我,又重新在我身上扎了无数根针,真不知道他把针藏在了哪里,翻手就十好几根往身上扎。“接着说。”
“喻侍卫说休憩的银两他会送来,还说让喻世子监工设计。”
“有什么好消息没?”
“会客堂里的真件我都提前抢救出来大半,等清理些砖石,应该也还能翻出些能再补救的古董小件,喻侍卫说喻世子懂,这部分银两也省了。”
“冯大人走之前说什么了吗?”
“他不同意。”初八说。
木槿正在点燃给琉璃灯,屋里瞬间五彩斑斓,混着夕阳的余晖,眼睛有点晃。
朱神医挨个动着我身上的针,“怒火攻心,晕不晕?”
“不晕。”我躺在床上,老神在在。
朱神医把心脏处的针挥手拔掉几根。
我立马感觉心脏不受控制一样砰砰跳,嗓子眼也要跳出来,喉头一甜,我坐起偏头低头:“哇——”。头果然晕乎乎的了。
“公主!”初八惊呼。乙雀和木槿围了过来。
我由于又看到了血,又成功晕了。
晕之前我心想的是,这不科学,影视剧里气吐血是一种夸张的表演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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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中过寒毒,瞎眼的毒,还没有哪一次像现在这样受罪的,想狠心把朱神医赶走,又怕美妈再给我找来张王李赵神医……死马当作活马医,反正中药材吃不死人。
可是让朱神医治疗调理两个月后,我彻底没了脾气,当自己就是匹死马吧。
朱神医又给我扎醒,“还能再激动不。”
“这取决于,坏消息中银两占的比例。”我开口,嗓子里还有点甜,不能浪费了,我使劲咽了咽吐沫,清了清嗓子眼里的血沫。
初八不敢开口了。
朱神医终于变魔术一样的把我全身百十根针收了起来,“好了,照我刚才开的方子煎药就好,吃上三天再说。”
朱神医一手抱袖,一手摸着胡须走了。
木槿和乙雀小心的扶我坐起。
“查,谢玉华的来历,蛛丝马迹都给我查干净。还有冯初一的早前来历,我一直以为是父皇的人,但父皇的人也必是有来历的!这么聪敏骏捷的人,必不是乡野出身!一月!”
“是!”门外一月应声。
“你们都去查。”我疲倦地说,“庆国如果没有线索,去南疆查一查,十年前后,哪家传世世家突发家变……南疆十年前是不是朝野动荡过。”
“是。”
“初八,把初二叫过来。”
“是。”
“现在什么时辰了?”我问乙雀。
“您每晚就寝的时辰,离晚膳过去两个时辰了。”
“嗯。”
“一月!”
“在!”
“不要查了。”我万分沮丧,“还是去查查无殊公子吧。”
父皇放在我身边的人,怎么可能有异常。
我只是气愤不过,我只是迁怒于人,我只是恼羞成怒……
他不愿意。
我曾经万分信任的人,认我忍我信我拒我纵我离我的初一终于没有给我留一点旖旎的心思,再次决绝地离开了。我的成人之美,我最后因着谢玉华惊鸿一舞生出来的抗拒这件婚事的勇气消失殆尽。
“随便吧,管他呢,谢玉华解语花也好,是冯玉华还是谢初一也罢,都他妈见鬼去吧!”我高声嚎叫,“都去死!都去死!”
初八几个吓坏了,“公主!”
我摔坏了入眼的所有能摔的东西,我拿着乙雀做针线的剪刀使劲戳着桌子,“去死!去死!去死!”桌子厚重,分毫未动,桌上铺的锦盖戳的千疮百孔……
终于在我想对挡视线的长发动手的时候,丙安和丁希出现了。
丙安扣住了我的手腕,丁希夺过了剪子。
“主子。”丙安开口,“自伤也在我的守护范围以内,您换个人伤害试试?”
丁希跪着双手举着剪刀。
我伸手接过,照量了照量,还是狠不下心伤人…转身又冲桌子乱戳起来,只是一被打岔,没了刚才的气势,手上渐渐没劲了……心渐渐平静下来。丙安和丁希消失不见。
木槿领着朱神医进了屋。
朱神医摸着胡须,呵呵笑,“很好,发泄出来就好了。”
他动作敏捷地错开地上的碎片。
乙雀扶起两个木墩子,把桌上的锦盖拿掉,露出了被戳的满是小洞的桌面。
朱神医视而不见,只等我坐下伸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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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量减半。”朱神医开口。
“是。”木槿开口。
“屋里的地龙可以少烧些了。近来不要荤腥油水过多。我再给你扎几针护心针。”说着我的头顶多了几根银针。
“护心针?”我死气沉沉地瞥了眼神医的头顶。
朱神医盯着我的心脏部位:“扎上了,顺便去去头风。”
我低头,果然心脏那里也扎着几根,手上也有,不知道什么时候下的手。
这神医也只有这手针灸手法让我觉得神出鬼没。
“发泄一番感觉如何?”
“还好。”我嘶哑地声音吓坏了我自己。
“不要伤到自己。”他又给我脖子处来了几针。
“哦——”没有声音,说不出话来了。
我闭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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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神医收针。
初八和屋里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感谢我当初为了照明,把最大的琉璃灯挂到了最高处,刚发泄的时候也没想起来用什么破坏……屋里依旧很亮,只是几处的琉璃灯笼都被我推倒在地……怕是短时间内找不到成套的了……
毯子换了新的春华百花图案的,书桌摆放好,初八试了试还跟安稳,重新摆放了笔墨纸砚文房四宝,又找了大的四君子绣屏风替换被我破坏的剪的已经看不出是什么花样的屏风。
乙雀换好了新的铺盖,拔步床上挂着的床幔流苏都被我扯掉……那是乙雀亲手编的……
“主子,您饿了吗?”乙雀收拾完床上的铺盖,怯生生的问我。
“先把汤药给我端来吧。”我开口,声音依旧嘶哑。
“我去端来。”木槿走开。
初八端着热水进屋“公主来梳洗一下吧。”
“嗯。”
乙雀扶起我,来到新换好梳妆台前。旁边原来的水盆架和水盆都被我踹了……
初八洗好了手巾,小心翼翼地接过给我擦脸。
乙雀给我梳着头发,一绺绺的,梳得很仔细很慢,轻轻的,像是不敢使劲。
我很想说对不起吓着你们了,张了张嘴,还是没说出口。又想起求而不得的陈昱淼,再想想没良心的离开公主府的初一,心里酸的不行,眼泪又来了。
一回都没想喻君慎,谢玉华弄得我太恶心了,我对他一点想法都没有了……就算他倾国倾城,就算他板着脸的时候凛冽动人,就算他笑起来的时候春风十里,就算他时而纯情如水,就算他遇事沉稳如山,就算他…
“如果我主动退婚,御史会不会让我投缳自尽。”我开口,擦脸的梳头的动作都停了,“说笑的。”
眼泪止不住了,擦脸的动作更轻了,也更停不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