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夏穆侯峥…他肯定是你杀的，可同时他在血缘上却是你的亲侄子。

　　这个问题我已经想过很多答案了，只是不知你自己的答案和我猜想的是否一致？

　　既然今天你已经挑起了这方面的话题，那我就接着让它继续好了。

　　包括我之前好奇的那位外祖母……

　　“当然是因为有仇。”远澈脚步不变，语气如常，没有半点波澜，“得罪了我的人岂能让他再活得痛快？”

　　这话是有理，可……

　　“不是因为独蜀国的国主之位？”我看向他挑了挑眉毛。

　　远澈拉着我停下了脚步，似笑非笑地看着我：“祯儿，你都认识我这么久了，怎么还问这种问题？”

　　哪儿久？！根本就不久！

　　既然你明知故问，那我就开门见山了：“我想知道你所有的事情，所以找了这个切入点。”

　　“嗯，我知道。”远澈笑着点了点我的额头，“让我想想该从什么地方开始说起。”

　　话落，远澈拉着我慢慢走向另外一个方向。

　　这条路是去前花园的，看来还真的是要促膝长谈了。

　　我抬头，恰好看到有夜幕中有几颗星星正在闪烁着。

　　“虽说我姓夏穆侯，可我自小都是长在侯家，对那国主之位没有任何兴趣，就连皇宫都只进过两次。”远澈开口，“一次是我母亲仙逝，一次是我辞行。”

　　“辞行？”我抓住了我不知道的部分。

　　“嗯，辞行出来之后就遇见了你。”远澈低头看向我。

　　我笑了笑：“你之前肯定不止一次外出过。”不然你也不会是现在这般模样，有时还与我不相上下。

　　“那倒是。”远澈说，“可那时候我的国主大哥还不知道有我这号人的存在。”

　　我觉得我此刻的眼睛一定在瞬间亮了一下：“为什么一直不让他知道？”

　　“哈哈。”远澈忽然笑了起来，松开我的手停下脚步捏了捏我的脸，“祯儿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这样子像极了一只小狐狸？”

　　我正准备挣开他的水狐狸爪。

　　“可爱至极。”远澈说完这四个字后又在我的额头上轻轻一吻。

　　算了，他现在已经放开我了，没必要和他争执：“别转移话题，你都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远澈带着我走到椅子上坐下。

　　这椅子平日里都是弟子们修炼时坐的，这下倒成了我们闲聊的座位了。

　　“独蜀国内混乱不堪已经不止百年，要不是有雄厚根基和几大家族撑着早就倒了，为了维持住这种情景，我母亲他们当然会隐瞒我的存在。”

　　笑话，难不成你们以为隐瞒之后就可以相安无事？！

　　真不知道这独蜀国内会是个什么样子…让我好奇得都快忍不住了。

　　我开口接过远澈的话：“隐瞒不住后你只好逃开那个泥潭？”

　　不对，远澈他不是这样的性子……

　　“当局者迷，我只是在跳出那个局而已。”远澈轻轻开口，眸中闪过的光芒锐不可当，“不先破，如何立？”

　　“那你打算如何破？”这瞬间我的琭玉里划过无数种想法，最后却只化作这句话脱口而出。

　　既然不在乎国主之位……

　　又要如何立？

　　是否还要维持着那夏穆侯氏的荣光？

　　还是你不屑于为他人做嫁衣？

　　又或者…你会不会和我的打算不谋而合？

　　“已经破了不少了。”我看到远澈微微勾起唇角，眼角也似乎在刹那间上扬一扫，魅惑人心。

　　破了不少了？

　　一个正在夺权的国家，最简单有效的方式就是……

　　“所以这也是你要杀夏穆侯峥的原因。”我平静地说出这句话，却同时开始怀疑他到底想不想要那国主之位。

　　如果他想的话……

　　“谁让他跳得最厉害。”远澈没有否认，“要不是看在他比较听话的份上，他早就该消失了。”

　　听话？

　　我有些不明白，就算你要那位子也是理所当然，为何还要去找一个傀儡？你可没有我这般麻烦。

　　“那其他皇子呢？如果都不听话怎么办？”我这样询问。

　　“他们还真是都不听话。”远澈似乎想到了什么，表情开始变得严肃，“只是那独蜀国的天已经姓了太久的夏穆侯了，也该换换了。”

　　？！

　　什么？！

　　你……可这话从你口中说出来又好像很正常。

　　但…

　　“远澈，你可是夏穆侯氏。”我说不清楚自己此刻的心思。

　　你这样的念头……

　　“祯儿，你怕了？”我听到远澈这样回答。

　　我下意识地摇摇头，怕？为何要怕？我之前还想过要毁了岭顶山的……这样看来，我们俩还真的是臭味相投。

　　“我只是惊讶，没想到你是这样想的。”如果你也打算一直这样做，那我就多出了一个绝妙的助力。

　　我看向远澈，他眉眼如画，鬓若刀裁，单是这副皮相就足以…夏穆侯氏…传承了这么久，每一国的皇室都有绝色，比如奎琅，比如宗政旭，还有你。

　　能够把你拉到麾下的话，我距离那个位置近得可不是一星半点……这条捷径，便捷到之前有多不敢想象，现在就有多诱人。

　　“这世间也就只有你知道我是这样想的。”远澈还是很平静，“这天下三分已久，每一国都有深可见骨的弊病，这独蜀国若是不下点猛药，一定会成为第一个消亡的王国。”

　　这么严重？这确实是我之前没有预料到的。

　　所以你才打算使用这么雷霆的手段，先破后立…说到底，你还是在意这个国家，这个家族。

　　我有些恍惚，远澈他一定比我更加了解独蜀国。至于剩下的图兰国和璟国……我相信师兄和师姐的存在会开辟出另一个新天地。

　　“夏穆侯氏统治了独蜀国几千年，肌瘤甚深，如果再不把它拔除，终有一日会毁在夏穆侯氏的手上。”远澈低声分析着，平澜无波。

　　这个我一直都知道，只是没想到你也是这样想的。

　　真的是太合我心意了。

　　合到让我有些惶恐不安……可同时又觉得远澈是可以信任的，他并没有在骗我。

　　矛盾的人呐。

　　“那你这次外出，到底是为了什么？”

　　“祯儿，你愿不愿意让那片天下改姓为苏？”

　　我听到远澈蛊惑人心的话同我的疑问一起出世。

　　是了，你是和我一样的人，又怎么可能只是为了我就做出这么多事？

　　你外出只是为了破开独蜀国的局面，同时物色合适的人选改朝换代，而我就好巧不巧地出现在你的视线里，从身份到性格再到性别无一不是最佳人选……进可借我之手掌权，退可隐于我的身后。

　　而这些都只有你一人知道…难怪你的手下会以为你为了我抛弃良多。

　　不，还有，还有我可以肯定的…你从一开始到现在的八个多月里对我本身的好奇与心动不是做假，还从中发现这个过程比自己想象中的更为有趣……

　　几乎和我一模一样…远澈，你怎么可以和我这么相似？！

　　只是……

　　“为什么是我？”我自以为没有人能够看清我的想法，你又是如何知道我这刚产生不久的野心？还在这个关头提起。

　　“因为你是苏祯，因为你只有得到了它才会无忧。”远澈紧紧地盯着我，似乎要从我这里确定什么。

　　我听到自己的琭玉里炸开一声脆响——

　　你知道！最起码你知道我会想要那个位子，知道我不甘心屈居于人下！

　　“你从什么时候有的这个念头？”是从什么时候知道的？

　　“在确定你要收服李应珂和李应琪兄弟二人的时候。”远澈看着我说。

　　那个时候……原来并不是从一开始的时候。

　　挺好。

　　我也直视着远澈，而且丝毫没有闪躲：“你会站在我身后帮我？不会自己走到人前？”

　　都说敌人才是最了解自己的人，我们俩曾经也算敌人，那以后呢？

　　虽然我有把握能够赢过你，可是这将耗费我最大的精力，而在未来…我的精力不可能全都用在你那里。

　　“如果我想站在人前，自己去拿就好了，又何必这么大费周折？”我看得出来远澈回答得很认真，“因为我选的人是你，看上的人也是你，所以我愿意永远都站在你身后，倾我所有尽我所能来保你一世平安。”

　　我没听错。

　　我下意识地眨了眨眼，有些难以相信我就这样达到了目的，这未免也太过简单了吧！

　　简单到让人觉得不真实。

　　我伸出双手，拍了拍对面远澈的脸，没错，是他；而后又拍了拍自己的脸…疼，是真的。

　　“那我真向独蜀国下手了。”我微微笑了起来，争取让自己的语气轻松平常，“到时候你就没机会后悔了。”

　　会有风险，会背上骂名，甚至会遗臭万年，你也愿意？

　　会吗？

　　连我自己都觉得这太过残忍。

　　可这是我给自己一个人找的路……远澈，你是不必陪我走这一遭的。

　　不对，这条路是你还没有遇到我时就给自己定下的。

　　还好，是我遇见了你。

　　“祯儿啊…”远澈轻唤了我一声，握住我的双手几近呢喃，“相信我，我永远都不会骗你。”

　　我一直都看着他，确定他的神色语气不是作伪。

　　“祯儿，阿娘希望你以后能够遇到一个拼尽所有护你周全的人，就像你阿爹那样。”

　　母亲…我应该是遇到了吧。

　　我感觉到眼中的远澈开始模糊，一眨，又清晰了不少。

　　我看到远澈有些手足无措的样子，听到自己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夜里响起：“我信你，但如果你敢反悔，我一定不会放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