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怀渊收回目光,冲岳临兵淡然一笑:“我现在跟去了只能会拖她的后腿,有意义吗?”
翁婿二人目光交汇,良久,俱是会心一笑。
千机谷。夜空繁星闪烁,美不胜收。
玉凌山脚步匆匆走进一条山间小路,直登山顶,一眼看到坐在山顶仰望星空夜观天象的千机老人。
他举步上前,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施了一礼道:“师父,小师妹被莫阿荻找神农谷云鹤启出了体内隐魂钉,欲带她回北珲。”
千机老人仰望星空的身姿不动,眼睛盯着夜空中最闪亮的明星良久,低低冷笑:“伏龙打的好算盘,着人把阿梨一事透露出去。”
玉凌山低头应诺,犹豫了一下,终是没说什么退了下去。
东龙往北珲沿阴阳地边界的山道上,莫阿荻与叶小月一行人披星戴月赶往北珲方向。
这条山路正是来时莫阿荻等人走过的,此时轻骑熟路,自然非常顺利。
一路走来,近十余天的路上,叶小月除了上马赶路,下马吃饭睡觉,愣是没给莫阿荻任何可以倾诉的机会。
眼看到了北珲边界,前面不远处就是东龙与北珲交战的战场了。这天黄昏莫阿荻终是再也忍不住在叶小月吃干粮时,凑了上去。
如以往一般,叶小月看他向自己走来,当即扭头离开,但这次,莫阿荻没有任她自已走远,而是不紧不慢的跟了上去。
同样在吃干粮的一群随从里,小凌冲君山使了个眼色,君山望望二人走远的背影,摇了摇头。
君山知道小凌的意思,虽然不太知道主子与这位姑娘到底是个什么关系,但不妨碍他们看出来主子对这位姑娘的态度。
一路上不管人家怎么给冷脸看,主子放下一向高高在上的皇子身段儿给人伏底做小,没有半句怨言。
这就够了,本来小凌他们对这个不识好歹的女子还有些怨气,想着在路上替主子出出气,给这女子好好吃吃苦头。
所以急行军似的赶路,让一大帮成天在江湖上跑的汉子下了马都暗中叫苦不跌,但人家姑娘居然一声不吭,也跟着挺过来了。
这下让这帮人也不得不暗中竖个大拇指,主子看上的人果然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的。
莫阿荻等与叶小月走到树林深处,外面完全看不到了才一个箭步窜到叶小月面前,截住了她的去路。
叶小月柳眉微蹙,也不说话,只那么不耐烦地看着莫阿荻。
莫阿荻却最怕她不说话,因为他知道,一旦她不说话,那才代表她是真的恼了。
但莫阿荻却不能像以前一样跟她耗着,又或插科打诨地逗她开心。因为他没有时间,而叶小月也不会再给他机会了。
于是他开门见山地道:“阿月,有些事我必须跟你说清楚。”
叶小月斜退一步,挑了一棵不是很粗的树干,往后一靠,挑眉示意他说。
莫阿荻却为难起来,实际上他是打算告诉她他已经娶妻的事,虽然他知道她此际可能根本不在乎,但看着她那双亮晶晶的眸子就这么盯着自己,突然觉得这话好像也不太好说出口。
叶小月却不耐烦了,直接转身就要走。
莫阿荻只得再次大步上前拦住她,终于下定决心开口道:“阿月,其实,我是北珲的五皇子司徒莫迪。”
他小心观察着叶小月的脸色,却见叶小月平静的面孔上没有任何波澜,当下苦笑:“你猜到了是吗?”
叶小月淡然道:“嗯,其实当初你和师父商量让我替岳晓夜嫁入东龙时,我就猜到了。只是没想到——”
她自嘲的摇了摇头,不再说话。
莫阿荻忙拉住她的衣袖摇了摇,求饶似地看着她道:“阿月,当初是我不对,我一心复仇夺位,妄图利用你的身份身手,去东龙替我偷九转连心弩和牵制司徒翼。”
他又上前一步拉住叶小月的手,哀求道:“可我知道错了,从知道你在东龙入狱死遁的那一刻,纵然我知道你有牵魂草的护佑,不可能那么轻易出事,我还是好害怕,我很后悔,可是,悔之晚矣。”
莫阿荻看着叶小月渐渐湿润的眼睛,自己的眼中也蒙上了一层雾气,摇了摇她的手:“你原谅我好不好?我以后再不会做这样的傻事了,我不能没有你。”
莫阿荻仰头,将眼中的泪意逼了回去,看着叶小月扯上了一丝笑容:“你知不知道,当我知道你死遁的时候,我好害怕,害怕再也见不到你了。
所以一听到你出现在神农门的消息,我就立即马不停蹄的赶来了。还好,苍天有眼,让你我夫妻团聚,等我们接回阿梨,一家人再也不会分开。”
叶小月眼中水光闪烁,却轻轻拨开莫阿荻的手,冷情地道:“没有见到阿梨以前,我不会相信你说的任何话。”
莫阿荻急忙上前拉住叶小月的袖子,急急地解释道:“阿月,你要相信我——”
叶小月笑得凄然,突然盯着莫阿荻逼问道:“你要我信你什么?信你与我结为夫妻却毅然将我送给别人为妻?信你与我生了可爱的女儿却转眼就让我们母女分离?
信你为了所谓的复仇违背我的意愿在我身体里埋入隐魂钉让我前尘尽忘?”
她大步上前,目光直逼得莫阿荻不敢直视,口中言词锋利如刀,片片切割着莫阿荻心上的血肉:“莫阿荻,你凭什么让我相信你?”
莫阿荻被她问得哑口无言,半晌才张口结舌的道:“阿月,我真的后悔了,我对你都是真心的,从阎王殿初一见面开始,我的心中就只有你一人,不然,我也不会不惜一切护着你——”
为了护住你,不惜毁了我自己。
叶小月冷冷一笑,后退一步再次靠在树干上,眉目中透着清冷的光晕,淡淡道:“是啊,所以我感激过你,所以再见面我没有杀了你。”
她语气中的淡漠似已无情至极:“不过,这世上不是所有的事做完后都用一句后悔就能揭过的,你说的,悔之晚矣。”
莫阿荻哀哀的目光,锁着她,知道她心软,示弱是打动她的最好办法。
但叶小月嗤笑道:“莫阿荻,你觉得这一招对我还有用吗?在经历了这么多伤痛和背叛后,我若还如以前一样,那还配得上我神农药人、阎王鬼侍,千机弟子的经历吗?省省吧!”
叶小月不看莫阿荻变得凄凉无奈的脸色,转身大步离开。
身后听到莫阿荻低呼:“阿月!”声音里有无限悔痛。
叶小月唇角轻牵,无尽讽刺,这世人总有人以为自己可以掌控一切,包括别人的心和感情。
殊不知这世上最难掌控的就是别人的心和感情。
她叶小月从记忆回笼的那一刻起就发誓,这一生,前半部她处处受制于人,后半部一定要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寸步不让纵死无悔。
看着她决绝而去的背影,莫阿荻没来由的心里发慌,他知道这一次他伤她至深,但一直以为二人同甘共苦,情深意厚,又育有一女,叶小月多少对他还是有情的。
所以她恢复记忆后才会二话不说答应跟他回家,没想到,她居然如此决绝。
看着她越来越远的背影,终于控制不住发慌的大喊:“阿月!”
然后人如飞鸟投林般向叶小月飞去,一把将她死死抱住。
叶小月利索的横肘,下蹲,拉住莫阿荻的胳膊,用力向前一甩,莫阿荻的身子被她像一片树叶般轻飘飘地甩了出去。
然而瞬间又像一片被风吹来的树叶般眨眼飘了回来,由叶小月的后背稳稳站在了叶小月的面前,抱住叶小月身子,低头用力吻了下去。
叶小月怒火中烧,低头用力撞向莫阿荻,莫阿荻痛呼一声,捂住口鼻急退。
叶小月这一撞撞得他满口腥咸,嘴里挨着牙齿的口腔内壁破了两道大口子,顿时血流了满口。
莫阿荻将口里鲜血吞尽,咧嘴一笑,眉目中的阴郁痛楚尽失:“阿月,我教你的这一招你还有没忘。”
叶小月看着他齿间的血痕皱眉,听到这话气结,冷冷道:“杀人与自保是我的看家本事,你要不要都试试我有没有忘?”
莫阿荻大笑,笑声中再次扑向叶小月:“好,那就来试试!”
电光火石之间,两人已经过了七招,莫阿荻一点便宜也没占着,若不是二人手中都没有武器,估计已经有人受伤了。
两个人此次交手,竟是谁也没有手下留情。
这一打,就是近一个时辰,直到天色黑的什么也看不到了,打得筋疲力尽的两个人才气喘吁吁地停下了手,各自靠坐在一棵树干上大口喘气。
好半天,勉强将气息喘均了的叶小月站起来,想往林子外面走。
莫阿荻不知哪来的力气,从身后一把抱住她,低声笑:“不气了?”
叶小月甩了两甩,都没有甩掉他的人,实在没力气跟他较真,无奈地:“放开!”
莫阿荻轻笑,耍赖地道:“不放!”
林中静了一刻,二人一起想到当初在阎王殿里炼狱一般的生活中,少有的轻松时刻,那时莫阿荻也是这样赖着抱着叶小月不肯松手。
叶小月抬头,看着林子上空被树枝遮住的月亮,心中长长叹气,明明不过三年的时间,怎么好像过了三生三世那么遥远。
莫阿荻感觉到了叶小月一瞬间的柔软,心中一动,搂着她闭上眼,将脸孔贴在她脖颈处露出的皮肤上,感受那片刻的温软。
叶小月心底突然升起一股烦躁,正要出声喝止莫阿荻不要太过份,
突然一声娇斥突兀的在林中响起:“司徒莫迪,你在干什么?”
随即火光大盛,一队侍卫手持火把进入林中,瞬间驱散林中的阴暗。
一身红衣的泰明珠在贴身丫鬟紫玉的搀扶下挺着大肚子出现在林子里。
冷得慑人的目光上上下下扫视两个还抱在一起的人,恨不能以目光凌迟二人。
莫阿荻一怔,却仍然没有松开怀中的叶小月,倒是叶小月实在不耐他这腻腻歪歪的作派,当即双臂一振,用力甩开莫阿荻,往旁边走去。
莫阿荻下意识伸手去牵叶小月的手,不料牵了个空,此时泰明珠已经气得身子发抖,颤着嗓子,指着站在一旁若无其事的叶小月道:“她是谁?”
莫阿荻回头看了一眼叶小月,毫不犹豫地道:“她是我妻子。”
叶小月冷哼一声,还没等她呛声,就听泰明珠面色惨白捂着肚子尖叫一声:“司徒莫迪,她是你妻子,我是谁?”
莫阿荻静静地看着她:“明珠,我当初娶你,非出自本心,但后来相处,才发现你与传言不同,也是一个好女子,若你还肯认,你自然也是我妻子。”
泰明珠指尖都在发抖,全身的重量靠在身后的紫玉怀中,眼中泪水夺眶而出,却一脸倔强地看着莫阿荻:“你现在跟我说,当初娶我,不是出自本心?”
她大喝一声:“你现在跟我说,若我还肯认,自然也是你妻子?”
她还待张口大喊,无奈力不从心,抱着肚子软软地倒了下去,惊呼出声:“紫玉,我的孩子。”
原来她气急攻心,动了胎气,腹中抽痛,却是不妙了。
莫阿荻看了她的样子,还在犹豫,旁边的叶小月凉凉的补了一句:“你要是不想她一尸两命,最好现在就过去安慰她。”
莫阿荻想了一下,转头对叶小月道:“那你不能生气,容我好好跟她说清楚。”
已经被紫玉扶着半躺在地上的泰明珠见此情形,心如刀搅,立喝一声:“来人,给我把这女人杀了。”
随同她一起前来的一队精兵立即跑上来,将叶小月里三层外三层团团围在中间,无数刀枪剑戟对准了叶小月,外面还有一圈弓箭手张弓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