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珲五皇子府,更深夜浓,皇子府后宅主院一片灯火通明。
泰明珠挺个大肚子站在大厅中间,指挥丫鬟们忙得团团转。
司徒莫迪从外面大步走进来,一眼看到指挥若定的泰明珠,上前拉住她双手,将她按在椅子里坐下,看着她的眼睛道:“不用她们忙活了,我都准备好了。”
泰明珠任司徒莫迪牵着他的手,却坚持从椅子上站起来,看着他笑:“你准备的是你准备的,我准备的是我准备的。”
说完,身后的大丫鬟紫玉已经抱着一个小包袱走了过来。
泰明珠回身示意,紫玉将包袱递上来,等着司徒莫迪接过。
但司徒莫迪没有去接那个包袱,反而轻轻上前一步,将泰明珠揽进了怀里。
泰明珠双眸晶亮,双颊飞红,却没有说什么,只这么静静的让他抱着。
过了半晌,司徒莫迪才放开泰明珠,看着她明亮的双眸,真心实意地道:“明珠,谢谢你!”
泰明珠红着脸啐了他一口,终是舍不得的伸手替他整了整衣领,柔声道:“你只记得,我和孩子都在家等着你平安归来。”
司徒莫迪点头,一手贴在泰明珠肚子上,一边弯腰将耳朵贴在泰明珠隆起的肚皮上,轻轻道:“乖孩儿,好好陪着娘在家等爹爹噢,要是你娘不乖你要管着她啊!”
泰明珠又羞又笑,忍不住道:“你胡说什么呢?”
谁知不等泰明珠话落,她的肚子上突然隆起一块拳头大小的疙瘩,正正在司徒莫迪放着手掌的位置上突起。
泰明珠唉哟一声轻唤,司徒莫迪得意地笑起来:“你看,孩儿答应我了。”
夫妻二人含笑对视片刻,司徒莫迪低声道:“我走了,你要照顾好自己。”
泰明珠点头:“你要小心。”
司徒莫迪应下,抬手接过紫玉手中的包袱,转身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开。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转弯处,泰明珠的眼泪才一滴滴落了下来。
身后的紫玉上前一步扶住泰明珠摇摇欲坠的身子,道:“小姐不喜殿下离开,为何还要放他走?”
泰明珠长叹一声,抚着肚子转身往里走:“你知道什么,那叶小月和他的孩子被阎王殿劫走了,叶小月肯定会去救,母女二人都很难生还。这时候你若不让他去,那母女二人一生都会成为他心头上的不可磨灭的痛。”
人这辈子,跟谁争都有可能争赢,唯独跟死人争,死了你也争不赢。
紫玉似懂非懂的噢了一声,扶着泰明珠在椅子里坐下,眼睛看着泰明珠挺着的肚子,随即又道:“但我看五皇子现在对您也情意深重,若是您以肚子里的孩子苦苦挽留,五皇子殿下未必一定会走啊!”
泰明珠冷笑:“就算我真能留住他,那他面对妻女有难却不伸手相助,留下这个人,这个人也废了。而且,我泰明珠看上的男人,怎能如此胆小怕事?”
紫玉用敬佩的眼神看着泰明珠道:“小姐懂得真多。”随即眼珠一转,担心地道:“那小姐就不担心殿下的安危吗?那阎王殿听着就是个很可怕的地方,万一——”
泰明珠沉默片刻,悠悠道:“如果万一他伤了残了,只要他回来,我都不嫌弃,若他万一死在那儿了,也不枉他生为人夫为人父一回。若老天开眼,他能完好无损的回来,那,他就会完完全全的属于我一个人了。”
紫玉又噢了一声,看了看外面天色,起身扶起泰明珠劝道:“即这样,您还是要好好保重身子,等着殿下平安归来才是。天也不早了,奴婢侍候您回去休息吧!”
泰明珠点头被紫玉搀扶着向内堂走去,走了两步突然顿住皱起眉头。
紫玉惊异地问:“小姐怎么了?”
泰明珠转身往外走去:“跟我回将军府一趟。”
紫玉在后面急追急喊:“小姐,这都半夜了,回将军府也不急在一时——”
偏那个挺着大肚子的孕妇,居然步履生风的走得极快,让紫玉这个大丫头在后面追个一溜小跑才追上,主仆二人相扶着往府外而去。
左媚儿与余不老接连两天,将阎王殿所以疑似藏有秘密通道的地方都查了个遍却一无所获。
最后只得回到余不老的小木屋里,对着抱着女儿不肯撒手的叶小月叹气。
叶小月这两天却哪里都没有去,一时在现在的阎王殿里,她的身份不能露面;二是她舍不得离开阿梨。
阿梨从六个月开始被莫阿荻偷偷抱走,以此威胁叶小月答应做岳晓夜替身潜入东龙。
但叶小月一直不肯答应。甚至几次想偷出阿梨母女出逃,被莫阿荻发现后,最终狠心将阿梨送到乾坤城,交由铁梨花抚养。
把叶小月送到千机谷,埋入隐魂钉,假扮岳晓夜投身大应替嫁东龙。母女从那时分离,一晃眼已近两年。
若阿梨生下来后从没有与叶小月见过面,这伤痛可能还不会那么撕心裂肺,偏偏她们母子相处了半年,再生生被残忍分开,对叶小月来说,是她此生最难以忍受的事。
所以,当她体内隐魂钉被全部启出时,她就知道,这辈子她都不可能原谅莫阿荻。
她能控制自己没有杀了他就很不错了。
现在抱着久别的稚子,也许送阿梨离开后就再难相见,叶小月怎么舍得与她分开一分一秒呢。
阿梨本身就是个乖巧可爱的孩子,加上母女天性使然,叶小月很快就赢得阿梨的信任与欢心。
但叶小月始终没与阿梨相认,只打着阿梨义母铁梨花朋友的名义,来带她回家。
既然阿梨对她已经没有印象,她生死未卜,如果将来她真的死了,岂不是在阿梨幼小的心灵上又添上一抹伤疤。
如果前路注定是要分离,那么别用任何名誉打断亲情相聚,是什么关系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拥有这段时光就够了。
叶小月始终记得当初莫阿荻狠心从自己身边将阿梨带走时,阿梨那让人撕心裂肺的哭声。
她再也不要听到那样的哭声了。
然后左媚儿和余不老愁眉苦脸的回来了,没有任何进出阎王殿的秘道的线索。
仿佛这条秘道从来没有存在过。
左媚儿忍不住怀疑地看着叶小月道:“你是不是弄错了?”
叶小月正抱着阿梨交她学翻绳,这是困在这座小石屋中唯一能找到的游戏工具。
看着阿梨略显笨拙的手指头翻来翻去,叶小月唇边忍不住挂上一丝笑意。
听到左媚儿怀疑的质问她也不恼,只头也不抬的道:“还有一个地方没有找。”
左媚儿与余不老对视一眼,疑惑地摇头:“不可能啊?明明都已经找遍了。”
叶小月似笑非笑地抬头看了余不老一眼。
余不老皱眉,猛然抬头,以不可思议的眼光看着叶小月。
叶小月点点头。
余不老惊呼出声:“不可。”
左媚儿疑惑的眼神在两人之间徘徊,此时问:“你们在打什么哑迷?”
叶小月回头看向左媚儿,抿唇道:“鬼府寒潭。”
左媚儿也是一惊,看向叶小月的眼神格外恐怖:“你要不想活了自己去死,别拉我们下水?”
叶小月若不其事的低头接着陪阿梨翻绳,看着阿梨稚嫩的脸庞笑道:“要是以我之命可以换阿梨平安,那我求之不得。”
左媚儿冷笑一声:“关键是就算你死了,阿梨也未必出得了阎王殿。”
叶小月抬头,看着二人道:“除此之外,你们还有什么法子?”
语气平静自然,却表达了一个不争的事实。
左媚儿咬着牙道:“反正我宁可老死阎王殿,做一辈子鬼侍,也不去那鬼地方探路。”
叶小月点点头,看向余不老道:“要去自然是我去。”
左媚儿吃惊看她,余不老却摇头不同意。
叶小月安抚地朝他一笑:“余伯的身子,自上次我逃出去后进寒潭泡过,已经没办法再入寒潭了,左使对那个地方恐惧至深,也不合适,所以,只有我最合适。”
余不老眼睛湿润了,一言不发,只看着叶小月摇头。
叶小月低声道:“我只有一个要求,若我探出那条路,你们务必把阿梨带出去交给乾坤城主铁梨花。”
余不老猛然叫道:“小月。”
叶小月看着余不老微笑摇头:“余伯,您不要劝我的,阎王殿之阎君,与清凤女离皇,我已经全部都知道了。”
余伯吃惊的睁大的眼睛,终于喃喃几句别人根本听不出来的话,无声地坐了回去。
倒是左媚儿听了个云山雾罩,问:“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只我一个人蒙在鼓里?”
叶小月看着她,笑着点点头,伸手摸了摸阿梨柔软的发丝,开始讲述传说中阎王殿的故事。
原来传说中,阎王殿本是一处世外桃源般的人间天堂,原本叫化外堂,因其地势奇特,少有外人发现,又因风景优美,四季如春,所以世代在这里居住的阎氏一族,一直过着自给自足的幸福生活。
由于天然的地形所限,族里的年轻人经过长年累月的锻炼,都练成一身铜墙铁壁的根骨,攀援绝壁更是如履平地,只为了出化外堂看一眼世间风物。
然而不知哪一代哪一年,一名绝色美女意外掉落谷中,自称凤国公主离皇,被化外堂主事人所救,英雄救美人的老套故事按剧情发展,他们成婚生子了,从那时起,化外堂所有人都中了一种毒,叫阎王散,包括美女离皇与化外堂主事阎军新生的儿子阎义。
阎王见了都会魂飞魄散,听名字就知道有多厉害了,但当时大家并不知道自己中了毒。
只是化外堂的人出生率越来越低,性格脾气禀性越来越古怪,古怪到后来喜食生鲜血液,最后全靠一种药物维持。
拿出这药的人以此要挟化外堂为其打了一场仗,令化外堂年轻一辈几近全军覆没。
这种药物必须用新鲜人血,加化外堂里一种特产药物制成,只是这种新鲜人血里必须混有一个人的血,那就是离皇。
到此时化外堂的人恍然大悟,离皇的现现本身就是一个阴谋。
此后无数年,化外堂的人在阎王散的作用下,渐渐变得人不人鬼不鬼,渐渐变成了现在世人口中的阎王殿。
而离皇血脉代代相传,专为制药而活,终身被困在阎王殿里鬼府寒潭的百骨屋里。
神奇的是,离皇血脉只传长女,并且得等女孩长大、月事来临后的血才会起效,一般多在及笄前后。
不知几多年前,那代离皇长女居然神奇的从阎王殿失踪了,而从那时起,阎王殿没了离皇血脉作药引,陷入真正的人间地狱。
阎氏族人只有血脉中天生带有离皇之血的阎义后人具有生育能力,并靠药物维持能始终保持不被阎王散的药效黑化,最终变成那些恶魔鬼侍。
所以阎义后人就是世世代代的阎君。靠下面选出精壮有功力的十殿阎王的血维持自己保持做人的理智和尊严。
也不知从何时起,从哪个渠道开始有人往阎王殿送生食,经过生死轮回般的血腥淘汰,才形成今天这种规模的阎王殿。
叶小月表情平静的一番话说下来,左媚儿已经彻底呆住,她一直诧异于阎君对叶小月的执着,甚至连她那么小的女儿也不放过,原来,迷底是这样的。
“所以”,左媚儿指着叶小月的鼻子道:“你就是那身负离皇之血的凤女后代?”
叶小月点头。
左媚儿回头看向余不老,似不相信般向他求证。
余不老点头。
叶小月的声音悠悠响起:“所以,如果还有一个人能入鬼府寒潭探路,那舍我其谁?”
她的眼睛,闪闪发亮,对上余不老和左媚儿一起看向自己的眼神:“这是我与生俱来的责任,无可逃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