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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夕惕若厉】

洗刀唱 迦梨陀沙 2691 2024-07-11 19:53

  孔方通神?这又是什么新段子?白赫和贾子厚面面相觑。

  一般说书先生的段子都来自于话本儿或者各类传闻。话本儿类的,要么是《莺莺传》、《西厢记》之类让人直起鸡皮疙瘩的情爱故事;要么是《三国志》、《五代史平话》之类铁马金戈的将士传奇。

  可看这玉先生这清朗公明的派头,不像是要说油腻腻的男女眷恋,也不像是要说血淋淋的战场杀伐——那么就是要说京中传闻?

  贾子厚在心里细数了一下最近安京都发生的各大新闻,也支吾不出个所以然来。他这数月来都忙着敛财,倒是忘了照顾一下朝堂风向了。

  “白大人莫急,想来这说书的人都爱添油加醋,咱们且听他要说哪一段儿,回头再派人去查个究竟。”

  “嗯,也好。”白赫嘴上应了,眉头却紧紧地皱在了一起。此时他总觉得脑后似乎有一双寒冰似的眼睛,盯得自己头皮发麻,仿佛马上要大难临头……这莫名其妙的感觉让他如坐针毡,但是人都已经来了醉仙楼,难道还能被个说书人的段子吓回家去?这叫人看出来了还不让同僚们笑掉大牙!

  在他思虑之间,各色佳肴已如流水般上了。

  椒盐乳猪蹄烤的蓬松酥脆,香气袭人,连骨头都可以嚼碎了吞下去;炙烧犬肝是放在玉鼎里呈上来的,沾上今年新出的酱,入口即化,柔软回甘;桂鱼细细切做水晶脍,冻在一盆冰雪中,吃的是那一口清凉弹牙,犹如玉膏;更稀奇的是,在这寒冬腊月里居然还有虾,似乎是简单地用盐水煮了,姜末调味,虽然个头比不上平时,但是肉质细嫩,极为新鲜,想来也是价值不菲。

  贾子厚平时便是个饕客,此时见了美食上桌,也顾不得再看上司脸色,先给白赫敬了一杯酒,便拾起筷子来大快朵颐。白赫放下酒杯,拾了只盐水煮虾慢慢在嘴里嚼着,竖起的耳朵里只听到那台子上的玉先生声音脆朗,正说着,“我打马从北方来,那地界近于蛮平,诡蜮横生……”

  原来是讲蛮平的事情。

  白赫不由地松了一口气,他之前有种直觉,这个说书人嘴里会吐出让他惊骇欲死的东西来,现在听到他说那远在千里之外的蛮平故事,心中便放下了一块大石。

  奈何这块大石还未放稳,便又立刻被高高悬起,这次直接堵在了他的心口!

  “蛮平国有种秘术,叫五鬼搬山。说是把那写了咒语的铜盆放在自家床下,就有那龌龊的小鬼半夜里帮着施术之人去偷钱,一夜便能偷取数百官银,装满铜盆。我自北方来时,就听说有会这五鬼搬山之术的番人从蒙州一路南下,到了安京都,在安京太仓兴风作浪。安京太仓近日正在查账,为的就是找这施术之人!”

  什么狗屁的五鬼搬山,不就是那做谷道藏银戏法的苦役被人发现了吗!白赫阴沉了脸色,紧紧捏住酒杯,就像是要一把掐住那玉先生的脖子,好叫他立时闭嘴。

  “蛮平的番人大多红发色目,和我俞国民众相貌大不相同,玉先生说那会五鬼搬山术的番人混进了安京来,必不可能!”此时,台下传来了质疑声。

  玉先生也不着急,抖开手中折扇摇了一摇,这才慢声道“各位有所不知,这五鬼搬山术是蛮平国密不外传的绝技,能学成此等绝技之人,又怎会为难于改变自己的相貌?”

  此话说的有些道理,台下的质疑声便消失了。

  玉先生似乎满意地看到听众的胃口被吊起来了,悠哉哉的继续说下去“却说这五鬼搬山之术虽然能快速敛财,可毕竟是邪门术法,有违天和。那些被小鬼收集来的银子,是一分都难以花出去!”

  台下听众纷纷称奇“这又是为什么呀?”

  “铜盆里虽然装满了银子,但这钱一旦花出去,那人便要背上诅咒,身上长疮,眼瞎耳聋,最后活生生地烂死!”玉先生严肃了神色,遥遥地举起折扇,指指点点地比划,“就从这后心口开始,一点点地变红。首先会觉得皮肤很痒,上药也没用,只能日夜不停地抓挠;然后便抓破皮肉,那伤口也无法愈合,血流不止,招的那蛇虫鼠蚁都来啃噬;最后诅咒深入骨髓,眼睛便从内腐烂到外,活生生地烂成两个大洞……”

  “啪嚓!!”玉先生话还未说完,只见到靠窗的雅座里凌空飞出一只酒壶,狠狠砸碎在那说书的矮台之下,满地的碎瓷,酒液乱流,染得那深色的地毯犹如血浸。座下众人顿时都收了声,个个噤若寒蝉。

  “哼,你这说书人好大的狗胆。”那雅座上有个下颌留着小胡子的官人站起身来,阴沉着脸瞪着那玉先生,“今日我与几位好友在此一聚,正要举筷,便听你说这些恶心腌臜的故事,叫人如何下咽!”

  玉先生面上波澜不惊,只合起扇子来对那官人行了一礼,清清淡淡地赔礼道“实在对不住大人,这说书的活计难做,小的也不过投机卖巧,说些猎奇的故事赚名声罢了……”

  “哎哟,哎哟汤大人!这不是汤大人嘛!”掌柜的听到动静不对,也急忙从旁里窜到了台子上,一个劲地对着那官人作揖“小的眼瞎,没看到汤大人今天也来吃饭,不然定不叫这说书的在这儿胡说八道!还请大人宽恕!”

  “哼!你还知道这说书的是满嘴胡扯!”那汤大人狠狠甩了一下袖子,似乎是被气得不轻,“我乃少府铜承少监,我的这几位好友都是太仓的内官,如何听过太仓官银有失窃?你放任这小人在这天子脚下、安京都内信口开河,往太仓内官头顶上扣屎盆子,至朝廷命官威信何在?当今天子颜面何在?!”

  听着这官人越说越气,越扣罪名越大,醉仙楼的掌柜脸都吓白了。他像只热锅上的蚂蚁般急得团团乱转,一脚把那说书的玉先生踹下台子去,然后腆着一张难看的笑脸又是免单又是赔礼。众目睽睽之下,那汤大人也再不好发作了,只挥袖将酒杯碗筷从桌上扫了下去,骂了声“倒胃口!”便连同那几位太仓内官一起走出了醉仙楼。

  经过这一番风波,众多食客也就没心情听说书了,大多三三两两地离开了去。有些好事者还谈论着那说话的官人是铜承少监汤五炬,专管安京下市诸治,这下醉仙楼可是要倒了血霉。醉仙楼的掌柜欲哭无泪,狠狠将那玉先生踹了一顿,嚷着要下人把他绑去见官……

  厅内顿时闹哄哄地一片。

  贾子厚嘴里还含着一片鱼脍,原本大气都不敢出了,此时终于嚼了嚼咽了下去“哎……真是吓死我了,原来是那说书的胡说八道,太仓那边根本没发现。”

  “呼。”白赫也吐出一口浊气,一片青白的面上略微好看了些。他端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稍定心神后,对着同僚吩咐道“虽说太仓那边没有发现,但那汤五炬生性多疑,今天有了风声,他也肯定会查。要是咱们的事情真的败露那可就麻烦了,暂时便收手吧!还有——叫人将那玉先生直接送去天牢……我要他那张嘴,再说不出胡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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