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叔平坐在马上静静的看曹彬整队准备北归,等送走了曹彬之后,她也会带着剩下的七杀军回属于他们的小山谷,就在河东军队伍换旗换装这个档口,军中的一群吐谷浑人簇拥着白嘉琪走了出来,跪下就向柴叔平磕头。
“算了算了,不用这么客气,反正我也没死,什么处分你们回去听上面的安排吧,不用给我道歉。”柴叔平看了一眼哭的眼睛鼻子都红肿着可怜兮兮的白嘉琪,翻了个白眼说:“脑子不好使啊,就别学别人有那么大的野心,能够认清自己的平庸也不是一件坏事。”
“柴将军,我们不是求您原谅的,是想求您收留我们白氏一族……”打头的一个两鬓斑白的吐谷浑长者名叫白承昭的,微微苦笑了一下说:“我知道现在提出这样的要求非常的无理无耻,但是我们真的是没有别的办法了……”
柴叔平看队伍中的大部分吐谷浑人都头也不回的跟着曹彬走了,连看都不肯看他们一眼,问:“你们这是……”
“几年前,我们白氏确实是吐谷浑一族的领头人,当时部族的首领是老朽的哥哥白承福,他为了能让整个吐谷浑族人留在河东而自尽。这其中的原因十分复杂。”白承昭一边回忆一边艰难的说:“白家自以为做出了牺牲,白家的后人应该依然能在吐谷浑族群中独占鳌头,但恩情淡薄如水利益永世长存,更多的人想要得到这份能左右吐谷浑全族的力量,因此我们白氏也被排挤出了权力的中心,再也没有往日的辉煌。正如杜重威所说,白承福当日自尽内里确实有很多不清不楚的矛盾,但我们和刘相公郭将军一直都小心的维系着彼此之间的距离,避免捅破其中那一层窗户纸。如今这小子收到杜重威的蛊惑,做出了毒害将军这种事,我们白氏一族以后与河东将再也无法相互信任,因此在河东也没有什么立足之地了。”
“可是,你们为什么要找我来收留你们呢?”柴叔平奇怪的问:“我差点被毒死,我们之间的矛盾才更加激烈才对吧?不论是杜重威还是李守贞,还是其他各节度使的那些将军们,哪一个不比我靠谱?”
“我们吐谷浑人远离故土颠沛流离,除了祖魂之外唯一的信仰就是茶叶,唯一的生存之道也是茶叶。”白承昭苦笑了一下说:“我们在曾经还有国家的时候,似乎会过很多东西,但是现在家没了,人只能四处流浪,现在的吐谷浑人除了贩茶之外就只会打仗,我们没有别的选择,如果离开茶叶我们的灵魂也会枯竭。”
柴叔平皱紧眉头,因为柴家的生意以贩卖茶叶为主,因此王仁裕曾详细的给柴叔平讲过吐谷浑人的历史,吐谷浑人是鲜卑慕容氏的其中一支,他们这个民族在中国历史上也算的上是数一数二的多灾多难。他们起源于辽东半岛,建国于青藏高原,曾经因为过人的聪明才智擅长养马,同时也发现了茶叶能够解决游牧民族因为食物中缺乏新鲜蔬菜和谷物带来的健康问题,不断的将中原的茶叶向吐蕃、突厥和西域等地贩卖。
因为经商而异常富有的吐谷浑王国周围强敌环伺,他们是其他国家与民族眼中的钱包与肥羊。
当年还很强大的吐谷浑国北面是突厥这个战斗力犹如开了挂的游牧民族,而南边是西藏的本土居民吐蕃,西边是沙漠戈壁,东边是强大的中原皇朝,怀璧其罪的吐谷浑可以说是腹背受敌。
尽管青藏高原本来是人家吐蕃人的地盘,但在一段时间里吐谷浑才是高原上的霸主,乐极生悲的是,面对嚣张一时的吐谷浑,不甘心受制于人的吐蕃不但从中原唐王朝娶回了公主学习了科技还发奋图强,最终在公元663这一年吐蕃人一举消灭掉了已经日渐腐朽的吐谷浑王国。
失去家园的吐谷浑人已经流浪了整整三百年,这三百年里,他们凭借着整个民族对茶叶的信仰,靠着四处贩茶在北方的夹缝中活了下来。这些吐谷浑人是草原上最精明的商人,最凶悍的商队护卫,也是最致命的偷袭者。他们可以是信誉良好的商业伙伴,也可以是杀人不眨眼的邪恶土匪,也是最精明的机会主义者,他们的忠诚像个笑话一样一文不值。
在吐谷浑人流浪的这三百年里,他们有时候投奔吐蕃,有时候依附突厥,等到契丹崛起,这些人又毫不犹豫的归附了契丹,最后投奔了刘知远,他们几次被几乎种族灭绝屠杀殆尽又几次凭借着运气和实力焕发新生。
柴叔平知道眼前的这些吐谷浑人是一块儿滚刀肉,嘴上说的再好听,心里也没有什么道义可言,因此并不想和他们扯上什么关系,拒绝说:“大家都是开门做生意的,你们擅长去草原贩卖茶叶,而我家的茶路也只在关内,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又不会不卖给你们茶叶,说什么投奔不投奔呀……”
“柴将军,对不起您的是我白嘉琪,我一人做事一人当,您要杀要剐我都毫无怨言。”白嘉琪哭着说:“可是我们白氏一族并非只有我们,还有女人孩子他们总归是要有落脚的地方。我连累了族里的其他人,我得给他们找一条生路。”
“我不是不给你们生路,我是庙小容不下你们这尊大佛,明白吗?”柴叔平轻声说:“我七杀军不过千人,而你们吐谷人的信誉又一向没啥保障……”
“我可以用我的儿子作为人质……”白承昭抬起头来说。
“儿子算什么?”柴叔平轻轻的说:“只要有钱,能找到足够多的女人,一年过去能生下多少个孩子?我不稀罕你们还能使出来的儿子,如果你们有诚意的话,不如就让你们前首领的独子白嘉琪当人质好了。”
白承昭听了柴叔平的话紧紧的皱起了眉头,白嘉琪虽然废物了一些,但他却是白承福留下的唯一子嗣。柴叔平知道白承昭不愿意答应这个条件,她的目的就是希望吐谷浑人知难而退。但白嘉琪却一点也没领会白承昭和柴叔平之间打的机锋,嗓音洪亮的大声说:“我愿意!我愿意!”
柴叔平也不知道这白嘉琪是真傻还是假傻,见没吓唬到他,只好继续加码说:“你知道作为人质的生活有多艰辛吗?我会把你当仆人一样使唤,让你给我养马拉车,你从小养尊处优受得了这种罪吗?”
“我当然受得了,我没有什么能力,但是我知道只要追随强者,迟早也会被光芒笼罩,只要能在您身边,您让我做什么我的愿意!”白嘉琪的眼中闪耀着异常绚烂的光彩,激动的说:“我白嘉琪以枹罕慕容氏先祖之魂起誓,萨满大祭司在上,如我白嘉琪自此刻宣布效忠柴叔平将军开始,胆敢产生一分一毫违背柴叔平将军之心,起背叛柴叔平将军之念,让我即刻肠穿肚烂而死,灵魂永远无法再入轮回,我的先祖之魂将永远不得宁静,白氏一族将自我开始无法延续。”
无论是柴叔平还是一旁的白承昭魏仁浦,听了白嘉琪说出的誓言都被震惊到合不拢嘴,从来没有一个吐谷浑人敢用这么重的誓言宣告自己的忠诚,因为连吐谷浑人自己,都无法预知自己什么时候会背叛,也许只是下一秒钟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