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阳高照的正午,天空湛蓝如洗,阳光照射进宽广威严的大殿,别有一番好光景。
首侍白砚垂头静待,他紧张的偷偷瞥了一眼神情不悦的顾长霖,心中揣揣不安。
“这个宣平侯!”顾长霖恼怒的将手中的折子扔了出去,烦躁的捏了捏眉心。
凤韶悄然进殿,她俯身捡起折子,走到案前开口道:“听说陛下不好好用膳,该当何罪?”
顾长霖闻到那熟悉的气息,脊背倏而僵住,随即便柔软下来,流泻成一汪春日温暖的溪水,在心上潺潺而过。
他笑着拉起她的手,不舍得移开,含笑应道:“你真要处置我,我也不会拒绝。”
凤韶将食盒中的菜式一一拿了出来,边道:“再忙于政务也要按时吃饭,我做了几道你爱吃的,快尝尝。”
顾长霖十分开心的品尝,凤韶随意翻了翻宣平侯的奏折,轻叹一声道:“宣平侯的事很难解决吗?”
顾长霖随即答道:“要只是以前那些小事也就罢了,他现在是越来越放肆了,已经连着有六位大臣上谕他的恶行,他真是够胆大包天。”
宣平侯近来越发骄纵,起先也只是言行傲慢、因贿而茧,现而今是纵容手下党羽作威作福,更在汴京城中招权揽势。他这样目中无人、肆意妄为,无非是仗着当初帮步临风对付宋家,有恃无恐罢了。现在棘手之处也正是如此,不论是顾长霖还是步临风整治宣平侯一派,都会被传是虐待功臣,所以步临风和顾长霖迟迟未对宣平侯下手。
凤韶若有所思的劝解道:“本想着宣平侯确实有过功劳,能忍让便忍让了,只是他却不知收敛,如若次纵容下去,恐成大患不说,更会失了民心。既然我们不能动手,那让孙浩去如何?他原本是宋习义的手下,如若是他出面,你和步临风也能独善其身。”
顾长霖将盘中的菜打扫而光,满意的应道:“还是你聪慧,就这么办吧。”
白砚见顾长霖心情舒畅了几分,便小心翼翼的奉上一盏汤药,恭顺禀道:“陛下,该喝药了。”
顾长霖撇了撇嘴,不悦道:“怎么这一副药都喝了多少日了,没完没了了,不喝,拿走。”
凤韶转而接过瓷碗,放在唇边轻轻吹凉,一边询问道:“这是什么药?”
白砚答道:“回王妃的话,陛下近来胸前的伤口多有不爽,御医便开了安神养气、缓解疼痛的汤药。”
凤韶闻言脸色忽然变得凝重起来,她自知顾长霖胸口的伤原本是在攻克澜口时护她所受,细细算来,她真的亏欠了他许多。
顾长霖察觉她沉硬的神情,他笑道:“你若是真愧疚,不如就常来看看我,我自己一个人在这诺大的深宫里太无趣了,许多话也无法对别人说,自从吃了你做的菜,我的嘴也变刁了,御膳房也不及你厨艺的万分之一。”
凤韶不禁失笑,可他越是这样低声下气,她越觉心中有愧。
顾长霖见她迟迟不答应,他恳求着道:“三日,实在不成就五日一见,好不好?”
一旁的白砚都看傻了般,他完全不敢置信,眼前像孩子似的撒娇乞求的人,竟然是在朝堂上雷厉风行杀伐果断的帝王。
凤韶有些许红了眼眶,她答应道:“好,既然这么孤单,为什么不顺着温太傅的意,找个女子照顾你。”
顾长霖牵起她的手,目光灼灼的注视着她,认真的答道:“我不需要。”
凤韶压抑着喉间的酸涩,无声无息间眼泪浸湿了整张面庞,她哽咽道:“你也不能总是孤家寡人一个,况且就算你不需要,有许多大事也确是需要一个皇后去做的。”
顾长霖的相思与情浓都予以凤韶,他以生死爱着她,哪还有力气再把别人放在心上。
“皇后需要负责的礼仪事理自有你来操办,我何必担心。”顾长霖贪婪的攥紧她的手,另一只手拂去她脸颊上的泪水,柔声安慰道:“我有我的梦便够了,每夜有她来梦里陪我,足矣。”
待凤韶陪着顾长霖用完药,又帮他整理了一会儿奏折,快日落时才动身离宫,谁曾想在宫门口正巧碰上一脸戾气的步临风。
凤韶扭捏的问道:“你怎么来了?”
步临风气的脸色发青,他冷声道:“我再晚来一会儿,怕是你都忘记回家了。”
凤韶赫然一笑,抱着他的手臂朝马车走去,撒娇道:“哎呀你别生气嘛,我与顾长霖商量了些正事耽误了会儿功夫,都是璟王殿下了,怎么这么计较呢。”
步临风扶着她上了马车,而后一脸阴沉的坐在她身旁,说道:“我若是不计较,璟王妃的心都要飞走了。”
凤韶瞧着步临风这个样子不由眉开眼笑,她笑得越发开怀,道:“堂堂璟王殿下也有这么小气的时候,真该让你的下官们都看....”
还不等凤韶说完,嘴唇便被步临风堵住,情深意浓之际,她蓦地发觉自己肩膀一凉,衣带早已被他解开,急的她惊呼道:“这是马车上!你...你再忍忍!”
....
天空湛蓝,风和日丽,正值春末夏初之际,璟王府的花园内百花齐放,热闹非凡。
如今唐锦华和尹念朝的孩子已经快三岁了,当年凤韶嫁去北越后尹念朝便有了身孕,而后诞下一个男孩,取名唐子然,唐家上下甚是高兴。
唐夫人看着唐将军和唐锦华尹念朝在逗唐子然玩,不由一笑,随后转头对凤韶道:“你呀叫临风别那么忙于朝政,你看念朝都又怀了一个,你怎么还是没动静。”
凤韶对唐夫人咧嘴一笑,撒娇似的说道:“哎呀娘,我们都不急你急什么啊,该有的时候就会有的。”
“哎你这个孩子。”唐夫人还要再说教,恰巧抬眼看到了温千言一家来了,便没有多说,笑着迎了上去。
温千言径自加入唐锦华他们,罗娆则去看望尹念朝,她欢笑的看着尹念朝显怀的孕肚,说道:“虽过了三个月,那你也要注意着点,最近天气忽冷忽热的,你可别着凉了。”
尹念朝浅笑回道:“我知道了,对了,我感觉这回兴许是个女孩,若真是个女孩,那我可与你说好,要跟你家温墨定娃娃亲。”
罗娆点点头,道:“那可真是太好了,那我们就这么说定了。”
“温夫人!”唐夫人迎了过来,接着道:“我前几日得了稀有的雪茶,消暑清热的上品,我给你带了不少,你一会记得拿回去啊!”
罗娆笑道:“好,多谢唐夫人。”
另一边,亭子里尹昱朝和沈然序正在悠闲品茗,沈然序扬起下巴示意他,尹昱朝也顺势看去,只见温万语满院子追着唐锦丰,两个人好一对欢喜冤家,尹昱朝拿起茶盏边道:“看来,又有一桩良缘咯。”
沈然序笑了笑,随即道:“听闻你要出去云游?”
尹昱朝放下茶盏点点头,回道:“嗯,趁着我父母身体还好,我想出去好好看一看。”
沈然序打趣道:“怎么,誉阳公主不磨叨你娶亲了?”
尹昱朝无奈的笑了笑,沈然序又叹道:“唉,真羡慕你啊,想走就走,若是我没事,定跟你一起去。”
尹昱朝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你就是个操心的命,人家韶儿和步临风过的那么幸福,你还有什么忙事,听我的,趁这几年年轻事少,快出去转转。”
沈然序闷笑出声,又看向远处热闹聊天的唐家人和温家人,随后饮了一口茶。
日落余晖透过稀疏的绿叶,洒在草坪上,微风拂过时,卷着淡淡的茶香。
青桑停下手中的动作,抬头看向秦隐,终于忍不住开口道:“我烹茗你看我干嘛!”
秦隐东张西望看了看,回过头问道:“诶,那易念呢?”
青桑气鼓鼓的抿嘴,不悦的回道:“怎么,你想易念了啊?!”
秦隐惊慌的连忙摇头,说道:“我想她干嘛啊,我只是看你一个人在这煮茶,所以随口问问。”
青桑消了几分怒气,漫不经心的答道:“哦,皇后娘娘让易念姐姐今天好好休息,易念姐姐回白楼找她的相好了。”
“嗯,这样啊...诶,易念都有相好了,你...”秦隐试探的问道。
青桑瞪了他一眼,问道:“我怎么?!”
秦隐笑着摇摇头,说道:“没怎么没怎么,对了,我昨天给你带的桃花糕好吃吗,我出城办事的时候特意去给你买的。”
青桑低头一笑,“好吃,我还要吃核桃酥!”
“好,那我明天给你带。”
凤韶收回视线,缓缓露出笑容,这样平淡幸福的日子,可真好啊。
这个世间黑暗无边,人心可怕冰冷,生活迷茫无助。
可总会有那么几个人,出现在你的生命里。
他们会不惜己命的保护你,他们会聚集温暖去爱你,他们会让你觉得,这个人间还值得。
忽然,她的腰上覆上一只大掌,待她回神时,步临风已经从身后将她拥住。
“嗯?娘子在想什么,笑的这样开心。”
凤韶故作生气的样子,说道:“谁说我笑了,我这是生气,人家都成双成对的,你现在才来!把我自己晾在这这么久。”
步临风唇角的笑意一点点加深扩大,片刻后他柔声道:“我去准备了一个惊喜给你。”
凤韶欣喜的转过身,笑眯眯的看着他,问道:“什么惊喜啊?”
步临风又将她搂过来,轻声道:“这个嘛,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凤韶微微一笑,放松的靠在步临风怀里,抬眸看向不远处欢闹的亲人。
这一切总算彻底的结束了,往后就只有好日子了。
爹爹,姑母,现在她过得很好,她相信他们也一定知道。
...
池塘洒满月光,夜色下粼波闪烁,痴缠的一双倒影在水面,被一条鲤鱼的尾巴甩出淡淡涟漪。
凤韶一副无赖样子,缠在步临风的背上嘻嘻哈哈的,他也很是耐心温和,背着她上了城墙。
她的头趴在他的背上,嘟囔道:“我怎么好像变小了。”
他轻声笑道:“往后会越来越小。”
她又道:“那最后会不会小到你的手可以握住我?”
他被她逗得笑的无奈,“不会,因为我也在变小。”
凤韶咧嘴一笑,说道:“才不是,步侯爷在我心里永远高大英武,是我的天。”
她不知怎么了,莫名很想哭,脸向他颈边蹭了蹭,熟悉的味道传来,他在的地方,她总能安心。
时光过得可真快啊,一眨眼,他们已经成婚这么多年了。
她还记得初见时他清俊深邃的眉目,记得他风华毓秀的气度,记得他在人家婚礼上穿黑色的衣裳惹她发笑。
原来在多年前的那场婚宴,那晚斑斓的星光,那时的遥遥对视,风月已成定局。
只是他们各自的执念,权势与安稳,后知后觉罢了。
“惊喜。”步临风轻声道,唤回凤韶的失神,她正要开口问,远处忽然绽放一朵烟花。
随之而现的是一朵朵巨大的烟花接连在空中绽放,绚丽多彩,整个夜空都被闪耀的烟火照亮。
已经有很多年,她没有再见这样好看的烟火了,摸索着记忆,好像上一次,还是除夕夜和步临风一起在华悦楼。
凤韶拍了拍步临风,连忙道:“快放我下来,我要许愿!”
易幽回殿内见他们不在,好不容易找到了这里,不远处守着的扶沉看到易幽前来,转头示意。易幽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相依相偎的两个人,很认真的在看这场盛大的烟火。
而凤韶的面容很平静,她闭着眼眸,双手合十,好像在虔心祈祷。
易幽恍然失神,凤韶好像不是她所认识的那个凤韶了。
她所认识的凤韶,是白楼尊主,曾掌控着白楼上下,冷厉决绝;是璟王王妃,曾在城墙上安抚民心,雍容华贵;亦是孝清皇后,也曾坚定的率千军万马,浴血奋战。
而此刻的凤韶,站在步临风的身边,是那样的温柔宁静。
也许就是那只将她搂入怀中的手,让她这样安心沉静,让她可以如此笑靥如花。
她在看烟花,而他在看她。
“许了什么愿望?”
凤韶傲娇的答道:“不告诉你。”
步临风笑道:“无非就是愿身边的人平安喜乐,每年你都这个心愿,不说我也知道。”
“差不多吧,不过这次我还多许了一个愿望。”
“嗯?”
凤韶莞尔一笑,踮起脚凑在步临风耳边,说道:“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哦?那我们许的愿望差不多。”步临风搂着她更紧了几分,低声道:“看来娘子,我们今晚还需努力。”
凤韶脸上浮现娇羞的笑容,她伏在他的肩头,回首继续看那彩亮的烟花。
灯火渐离,纸醉金迷。
多少人就这么仓促,浑噩,从风华到白首。
...
...
一年后。
大越在顾长霖的统治下,再加上温太傅的新政顺利施行,动荡的局势终于稳定下来,国泰民安,风调雨顺。
步临风将朝政留给温太傅和尹侯等人处理,他兑现了承诺,要带凤韶游山玩水。
他们先去了东枝国,那里的确气候温暖,还去看了当地最著名的蓝色的湖泊,他们去的时候正巧赶上雨过天晴,阳光下彩虹横跨,色彩斑斓,当真就是人间仙境。后来他们又去了昭苏国,如愿的在夜晚看到了极光,就像是在星河中的不停变换的绿色火焰,又犹如舞动的彩绸缎带,散发着璀璨夺目的光辉,绮丽无比,是她见过最美的景色。然后他们又去达来国住了一段时间,那里人烟稀少,他们二人在大草原上一住就是十天,每天两个人就是坐在草地上,看日出日落,闲来品茗,谈天说地。她撒了欢儿似的在草原上跑跑跳跳,而步临风只是宠溺的笑眼看着她,时而还会被她拉着一起玩闹,累了就一起躺在草地上,听着耳畔轻轻拂动的风声,闻着大自然独有的新鲜空气。
最后,步临风带着凤韶回了安阳城,回到了那个他们最初相遇的地方。
日落时分,深秋的天空蔚蓝而高远,温暖的阳光透着一层淡淡的紫晖。
华悦楼上,还是那间雅室的露台上,凤韶向下看去,如今的安阳城恢复了百姓安居乐业的景象。似曾相识的场景,似曾相识的安静,但现在的他和她都已经不孤单了。
淡蓝的天空上飘着几朵霞色的薄云,夕阳余晖照在凤韶和步临风的身上,让人心生暖意。
她的手还是很冰凉,而他用一双大手紧紧包住她的手,让她的手少了些凉意。以前听说过,“爱就是肯握住你冰凉的手”,想到这里,凤韶不由浅笑。
“我牵你的手,你这么开心啊。那好,以后我就再也不放开了。”步临风道。
凤韶看着他,嘴角的笑容深了几分。
他的脸棱角分明,透着几分不沾世俗的冷峻,又有几分优雅所在。他玩味一笑时的笑容很灿烂,耀眼且干净;他看她的眼神里,满满的都是爱意;他会将她拥住,那怀抱勇敢无畏。
他可以刚强如山,可以为她遮风挡雨,可以偶尔客串人生导师;但他也可以柔软,像孩子沉湎于她的怀抱,将疲惫和最真实的一面展示给她。
而她可以柔情似水,在他的身后为他鼓气、抚平创伤,但她也可以坚韧不拔,可以独当一面。
这就是她,也是他,是他们。
凤韶觉得她永远也无法离开他了,因为只有在他面前,她才是最真实的自己。可以脱掉一切虚浮的荣光,可以展开自己最荒唐的角落。这种轻松的美好,是她从未享受过,也绝不想再失去的。
他临危不乱,事事俱到,只把柔情留给她一人,无时无刻都让她安心。时而霸道,却也时而可爱。凤韶忽然觉得,被这样的男人爱上,是终其一生的幸运。
他讲人生漫漫,争在朝夕。
他用他真诚而勇敢的心,为她许下想要的梦。
他是她的夫君,是她的救赎,他用一生给予她爱情、权利、信任,共担风雨,共享光荣。
他就像是她心上的一束光,照亮她的黑暗世界,倾世温暖。
凤韶回过神来,看着远方的阳光,莞尔一笑,开口道:“步临风。”
步临风即刻会意一笑,他紧紧握住她的手,回道:“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