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儿跪倒在地,“娘子,都是婢子背信弃义,一时糊涂做错了事,娘子想怎么处置婢子,婢子绝无二话。”
“娘子昨日让林公子和玥儿跟着我,进的那家宅子,就是您面前这人的。婢子不晓得他为何要打听姑娘的事,但是,他拿了婢子的家人作要挟,让婢子将娘子每日的行踪报给他听。”
“婢子有罪,请娘子责罚。若不是娘子及时发现,恐怕婢子还会一错再错,娘子,婢子有罪。”
唉,其实唐婉也猜到了,双儿阿爷阿娘只得了她一个,若不是家里实在穷的揭不开锅,哪里舍得把女儿卖出来做丫鬟。
只是理解归理解,既做了她的丫鬟,就得以她为首。今日有人拿阿爷阿娘要挟她汇报自己的行踪,若是下次,再有人要她给自己下毒呢,她也不敢再把命交在这样的人手里。
摆了摆手,让玥儿先将她带下去。
转身看向那位男子,她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监视自己还敢找上门来,胆子不小!
那男子不慌不乱,此时倒彬彬有礼的起身,“在下吴敬,久闻小娘子芳名,早已心有所往。本想讨好了你那婢子,从她那打听着娘子喜好。然敬是个粗人,行事多有孟浪,也不懂这弯弯绕绕的,得罪之处,请娘子海涵。”
唐婉一阵冷笑,蒙谁呢,这人说谎张口就来,草稿都不打一个。还心有所往,他心往了,就要要挟丫鬟背叛主子;他心往了,就敢跑来砸天机阁的招牌。
呸!什么玩意儿。
唐婉气冲冲的跑走,半刻也不想与这人多待。清乐随后也走了,只留下唐鹤天同那两人大眼瞪小眼。
唐鹤天当然不会傻到信了他的说辞,只是作为一阁之主,作为唐婉父亲,这等登徒浪荡子,他有必要将其解决了。
细瞧之下,这人生得倒不难看,眼是眼口是口的。一双剑眉斜入两鬓,鼻梁高挺,嘴唇有些薄。尤其他的双眼,明亮而深邃,面上笑也好,怒也罢,眼里始终透着冰冷。站起时,身形颀长,挺拔如松。
确实不是叫人讨厌的模样,可人品,就难说了。
对于意图染指唐婉的人,唐鹤天向来不会有好脸色,何况这两个不速之客。不说别的,就他们胁迫双儿这条,就得付出代价。
吴敬拿出早备好的赔罪礼,一只芙蓉玉金钗,一对成套的芙蓉玉手镯,芙蓉暖玉烨烨生辉,这是给唐婉的。
一把佩刀,刀拔出鞘,室内寒光乍起,刀刃之上,吹毛立断。竟似那把名将张飞“新亭侯”。这是给唐鹤天的。
一卷《行书千字文》,字字长短合度,粗细折中,不忙不缓不瘦不肥,是为“大欧”真迹。这是给清乐的。
三件礼物,分别赠予三人,各投其所好,件件不凡。
捧着那把“新亭侯”,唐鹤天爱不释手。他虽不是什么爱刀成痴的人,但名刀可遇不可求,自是不能轻易放过。
心声差点动摇。凝了凝神,还是将他们推回。再怎么珍贵的礼物,也不能掩盖此人心思叵测的事实。何况此人来路不明,出手阔绰,不可深交。
送出的礼物,吴敬自然不会再收回,两人打了一番太极。最终,吴敬再次起身,只说,“某此番送礼,只为赔罪,若是这些东西阁主不喜,任凭您如何处置了便是。不过东西既然送出了,某就断没有收回的道理。”说完,拂袖而去。
态度可真是恶劣,哪有人赔礼还这般强买强卖的。啧…要好好查查他的来路。
着人将那两样给他们送去,捧着那柄寒刀,唐鹤天径自进了书房。
且说清乐跟在唐婉身后,两人一路无话。眼见就要到唐婉的院子,清乐将她唤住,还是忍不住要叮嘱。
“我知道你心里自有打算,但双儿,一旦背主,不可再留。还有那个吴敬,言行多荒唐,虚虚实实,我也看不透,又是冲你来的,你且小心提防着。”
“是,婉儿明白,有劳师父费心。”说罢,转身向里走去。
清乐看着她的背影,驻足沉思,片刻后离去。
回了院子,玥儿将双儿绑起来,防着她逃跑。这两丫头一向要好,如今这局面,玥儿心里怕也不好受。
让她去外头守着,唐婉搬来凳子,在双儿面前坐下。一直盯着她不说话。
双儿只是哭着,再不辩解什么,越是这样,唐婉越是不忍,倒底是亲如姐妹的人。
“唉,”叹了口气,“双儿你,心思细,手又巧,知道我喜欢吃,就主动去学了做菜,日日练习,才有了一手好厨艺。我一向觉得你是最贴心的。只可惜了…”
双儿摇摇头,“娘子,双儿能够伺候娘子,陪伴娘子一场,是双儿的荣幸,双儿此生再无遗憾。双儿知道自己犯了大错,娘子想如何处置,双儿都无怨言。要是以后只有玥儿一个人照顾娘子,娘子莫要害怕,大可多找几个丫鬟。一定要那无父无母无牵无挂的,万不可再像我这样,两头都舍不下,反倒害了娘子。”
就算是被绑了手脚,双儿依然还在为自己打算。作为丫鬟,她的确尽心尽力。
再无甚可说的,要说惩罚,唐婉更难过了。忍着痛,还是做了决断,“稍后,你自己去领三十大板,出了我家,你就是自由身了,好好照顾你阿爷阿娘吧。只是可惜了酒馆,还没开呢,大厨就没了。”
让玥儿替她松了绑,双儿跪在地上,狠狠磕着响头,直到她俩都走了,她也不曾起身,就这么跪着。
直到,有小厮过来赶人,这天机阁,她是再也没理由待下去了。
领了三十大板,双儿险些昏过去,作为唐婉的丫鬟,她从未受过罚。如今,挨过三十大板,她就再也不是丫鬟了。
就算是板子,也是格外珍惜的,她想。
三十大板一下不少,双儿让他们不用管自己,她需要缓缓,不能就这么被扔出去,还有好多东西没整理呢。
娘子每年都会送自己一样生辰礼,这些东西,既然不是娘子的丫鬟了,她都得整理好了,还给娘子。只有那枚玉佩,是她刚来这里时,娘子送的见面礼,她和玥儿一人一枚。
形状大小一模一样,是幼年时的娘子拿了自己的压岁钱,去铺子里给她们做的。再普通不过的一枚小圆玉。唯独这个,她想留下。
后背阵阵发痛,没人提醒她要及时敷药,双儿自己也不在意,缓缓走了出去,她自由了。
但好像,她再不是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