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神秘邀约
笛声,能偷吗?
这个问题的答案并不好说。
你问众人,有人会笑,器乐艺术虚无缥缈,怎可以金石估价?即便有所耳闻,欣赏就是欣赏,怎么能说是偷?
当然也有人会持反对意见,笛声当然能偷,器乐艺术虽则虚无,曲谱乐器却可以待价而沽,凡人若有幸听得仙人的仙乐,到凡间默录下曲谱,那便是偷来的。
舒月阁天井里站着的那人显然是第一种人,这笛声本不是他故意来听的,他心内已经觉得这个绝色少女正在戏弄于自己,打定了主意,他嘴上却不知要如何应对,低下的额头上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石凳上坐着的袁纾脸色还是冷冷的,只一味盯着他,一言不发,似乎非要那人给出一个合理的答案。
沉默半晌,林铛儿又吹完了一首曲子。
袁纾还是一声不响,厅前锦塌上坐着的英朗少年却已经缓缓睁开了双眼,看着那人道:“你又偷了第二曲了,站在这里,是打算继续偷第三曲么?”
那人掉头对着袁纷跪下道:“小人有罪,小人不敢。”
袁纷道:“既然你也觉得自己有罪,那便将偷去的曲子归还给我们,我们自会放你快快离去。”
那人抬头,喃喃道:“可,您这笛声我要如何归还?”
袁纷道:“是我夫人将你叫进来的,你问问她吧。”
那人又转头看向袁纾。
袁纾转着眼睛若有所思,突然拍着手道:“我想到了,你偷去了笛声,当然也要归还笛声的。不如,你这就为我们吹奏一曲,我们三人来听,如若吹得不错,便当你归还了笛声。”
那人为难道:“可是,小的并不会吹笛。”
袁纾道:“不会?不会吹笛,那你说说你会什么?古琴、琵琶、箫管,有你会的么?”
那人更为难,道:“小的惭愧,这些乐器一概都不会。”
袁纾道:“都不会?”
袁纷突然沉声打断袁纾道:“那打探消息,会不会?”
那人还未答言,袁纾已笑出了声,道:“这个好,这个想来必定是会的!你方才不就站在舒月阁院外打探消息,是么?”
那人连忙跪倒,道:“小人不敢!”
袁纷道:“不敢?我看你没有什么不敢的。若我是你的主人,看到你方才进来的一番表现,都要为你鼓掌叫好的。”
那人道:“小人不敢,小人惭愧。”
袁纾看他双臂紧握,像要出手,道:“你放心,就算你是来打探消息的,我们也不会为难于你,自然也不会问你主人是谁,我们只想知道,你来这里,有何贵干?”
那人的脸色轻松了一些,道:“多谢二位。其实我来舒月阁,并无歹意,只是替我家主人传递消息。”
袁纷道:“什么消息?”
那人自怀中取出一张浅绿色的信笺,递给了袁纾。
袁纾打开信笺,看上面写道:君之远来,一路风尘,聊聊一面,君风姿卓绝,已令吾心生结交之意。明夜戌时,敬请同景街山水一舍相叙,吾必盛宴相迎,万望如约而至。
信笺用语附庸风雅,并无落款,字体倒十分娟秀,看来像是出自女子之手。
袁纾把信笺递给了袁纷,又道:“既然只是传递消息,你又何必行迹鬼祟?”
那人看袁纾袁纷的确毫无逼他之意,嘿嘿一笑,道:“当然是因为我家主人除了要我传递消息,还想打听一下各位的来历。”
袁纾道:“那你现在打听到我们的来历了吗?”
那人道:“小的跑了一早上了,一路过来,人见了不少,不过,还是要数二位掩饰得最好,小的只看得出你们并非夫妻。”
袁纾笑道:“呵,你眼力倒是不错。听你的意思,这绣归楼住的客人,你都已打听过了?”
那人道:“只剩星雨楼和湘云别苑,还未踏及。”
袁纾道:“照你这么说,其他人的来历你都看出来了?”
那人面露得意之色,道:“不能说是全然了解,倒也算是七七八八。”
袁纾道:“哦?此话当真?你可见到那三个带着美女的僧人了?”
那人道:“小姐说的可是食色三僧?”
袁纾惊道:“你看出了他们是谁?”
那人悠然道:“这倒不是我看出来的,是我家主人早就知道的。其实从他们三位踏进兰川城城门口的时候,我家主人就已经知道了。”
袁纾打趣道:“那你家主人倒是厉害得很。可我还是不解,你是怎么去的飞红院?就凭你的身手,恐怕不足以靠近那三人的十丈之内吧?”
那人道:“这是自然,所以小的只是把主人的信笺远远地射进飞红院罢了。若要说身手,小的惭愧的很,莫说食色三僧,连您二位的耳朵小的都没能骗过。”
袁纾心下道若非早知道绣归楼的掌柜的就坐在这里,凭此人的机警程度,难免还是要被骗的。
那人本说得高兴,突然像意识到什么似的顿住语声道:“小的说得太多了,话已传到,不知小的是否能就此告退?”
袁纾转头看向袁纷,袁纷道:“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那人道:“请讲。”
袁纷道:“明晚赴宴的,还有什么人?”
那人道:“这个嘛,公子若想知道,明天到山水一舍,一看便知。”
话刚说完,那人已腾空而起,脚尖在天井的屏风顶上轻轻一点,身形已掠出舒月阁。
袁纾道:“要不要我跟上他看看?”
袁纷道:“不必了,明晚我们去山水一舍,自然会知道他的主人是谁。后天便是第一场擂台的正日子,不便再生事了,我只求这两天莫要再出人命便好。”
林铛儿已收好笛子,走至天井下,看着头顶的天空。
朝霞已经散尽,二月的晴空蓝湛湛的,有一个风筝高高地飞在半空中。那风筝制作十分精美,是个漂亮的美人风筝,上面画着的美人揣着手浅笑,栩栩如生,颇有些柔媚的娇态。
林铛儿望着风筝道:“公子,风筝到了,看来纡公子那边一切安好。”
袁纾也抬起头看向美人风筝,道:“纡哥哥这风筝倒是做得精致,飞得也是又高又稳。”
林铛儿道:“公子,看昨日和今早的情形,情势比想象中还要复杂,纡公子那边要不要趁早通通气?”
袁纷道:“不必了,莫忘记,纡哥哥只是咱们的另一个鱼饵,现在通气,被人发现岂不是打草惊蛇?反而是等到真正的危险出现时,我们再去接应,更能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袁纾道:“你这个小鬼头,没想到你比我还要关心哥哥的安危。”
袁纷抢道:“你有所不知,我这个小鬼头,他关心的,可不是一个纡公子,而是未来陛下的安危。”
林铛儿笑了,看着袁纷不说话。
袁纾道:“大概所有人都觉得哥哥已是未来陛下的不二人选了吧,连我自己都是这么想的。”
林铛儿道:“姐姐,我觉得你比他聪明多了。”
袁纷接道:“姐姐,我也这样觉得。”
袁纾愣神,接着笑道:“你们俩,有这个闲嘴的时间,不如进屋好好盘算一下接下来该怎么办吧。”
袁纷脸色又恢复了平淡,坐在锦塌上慢慢歪了下去,道:“还能怎么办?该做的都已经做完了,如今能做的,只有继续等。”
袁纾道:“等?”
袁纷道:“难道你忘了,我们今天要等的,并不是刚刚那人。”
袁纾道:“你是说食色三僧?”
袁纷点了点头,慢慢地闭上眼睛,道:“我有信心,他们一定会来的。”
兰川的日头,已经升到了天空的正当中。
舒月阁还是寂寂无人声,星雨楼这边却已经热闹过了。
袁纡手中的风筝,已经被林管家收走,看热闹的下人们也都已退下,星雨楼的大厅里,只剩下袁纡和清欢两个人,还有一桌上好的酒菜。
绣归楼的厨子,手艺很不错。四方的云桌上摆着四道菜,一道金银炖,汤碗里炖的,是表皮炸到金黄的带筋猪肘肉,金灿灿的猪皮衬着亮晶晶的蹄筋,中央撒着绿油油的小葱末,配色既富贵又相宜。一道鸭三味,做法倒是简单,但鸭肉是淇江边上农户养殖的新鲜鸭子现宰的,味道不同于普通鸭子,肥瘦相间,鲜嫩滑口。还有一道淇江特色的烧鱼肚和一道鲜气扑鼻的吊上汤,都是平常人家吃不到的美味。
清欢配着一碗松软甘糯的米饭吃得十分香甜,袁纡却看着佳肴露出了微笑。
清欢道:“大哥,你在笑什么?”
袁纡道:“本来我还担心我的戏演得不好,如今看这桌上的菜肴,他们还真把我当成嗜好大鱼大肉的暴发户公子来款待了。”
清欢嚼着饭粒道:“大鱼大肉,大哥不喜欢吃么?”
袁纡道:“喜欢。大俗即大雅,大鱼大肉也有大鱼大肉的好处,就好像,我看你吃得十分香甜,光是看着你吃,倒要比我自己吃更满足。”
清欢停下了咀嚼,道:“大哥是嫌弃我吃相不好?”
袁纡道:“你又多心,你不必理我,只管吃饱吃好,吃完了饭,咱们还有事要做。”
清欢道:“风筝也放了,他们那边并没有新消息传来,咱们不是只要等着注意周围的动静就好了么?还有什么事可做?”
袁纡不说话,看着清欢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