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社会中都需要被在意,被看见。他/她才会越发自信,活得充实而有意义。
宋璟伦能真切感受到阿嫲的情绪愈来愈高涨,她每天都很享受到周若瑜院子的时光,在那里她会受到小天、小乐日复一日的热烈欢迎,甚至还笑着说那是一种人生恍若如初见般的爱念,令人忍不住会沉醉和愉悦;她享受在那里像主人般招待她的朋友们,看着他们轻松惬意,她也安适舒坦;她享受着把自己喜欢的花草送给周若瑜时她脸上欣喜的表情,享受着她向自己讨教如何种好玫瑰花时的认真和专注。所以她越发的对周若瑜的花园特别上心,经常和她一起施肥、浇水,切磋养花心得。
这种和谐默契是宋璟伦在阿嫲和自己母亲之间无法见到的,所以他看着阿嫲一天天变得快乐充实起来,他心里对周若瑜充满了感激。
周若瑜外表虽然看上去呆呆的,但她在大方向上却不糊涂,还非常愿意帮助别人,真有些大智若愚的感觉。他相信李楠斌也是因此对她非常看重,才这么不遗余力地帮忙她,哪怕会惹来一些闲话。
宋璟伦既然承她的情照顾自己祖母这么多,他自然也愿意投桃报李,帮助她一下。所以他主动向李楠斌要求周若瑜跟着他们的治疗组,就是希望能回报这个善良可爱的姑娘。
这个房间里全是男医生,而且全都在低头做事,周若瑜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就只好挑了一个最没有威严感的人接近,他就是规培生李和成。李和成长着一张娃娃脸,看上去很稚气乖巧,从不惹是生非,从小到大听话老实的乖孩子类型。
他正在往电脑上写病历,周若瑜看他做事的方式几乎要乐出声来了,也太中规中矩了。他写报告要引用到检查数字时,他会反复核对病人的检查报告或者化验单,生怕漏掉了什么或者出现了偏差错误,从彩超检查到凝血常规;从临检尿液到核医学等等反反复复检查,一板一眼,而且核对时还有小声地念出来,自言自语,唯恐哪里不对。直到最后确认无误了,他才会自言自语发出满意的肯定声“嗯,应该没错了”才会善罢甘休。
这样做的结果自然效率就很低了。可他又非常认真,忙得连口水都来不及喝,他面前的病历夹子堆积得像小山一样,有病人家属几次在门口探头探脑地想催着他要出院报告,但看见他一直忙忙碌碌的,连头都没有抬,都不好意思张口了。
最后有人实在忍不住了,说道:“李医生,什么时候能出报告啊,我们等着赶路回去啊。”
没有人喜欢医院,治疗后的病人更是归心似箭。对此医生都非常理解。李和成这才着急忙慌地加快了动作,但人的行为方式却不是容易改变的,他越急效率却反而越低了,因为患得患失,他检查次数更多了,最后手忙脚乱的,急得汗都出来了。
周若瑜了解这是李和成极度不自信造成的结果,如果在一个宽松的环境他也许能正常发挥,甚至还能表现得很优秀,可是一遇上紧急状态,他就会手足无措,心里发慌,这样的人是从小被保护着长大的,心理上还未完全成熟。
听说今天另外一个规培生得了重感冒请假了,所有的工作就都压在他的身上,他又不像别人会及时反馈,坦白自己遇到的困难和问题,他就只会默默承担,所以重压之下他的动作越发变形了。
周若瑜看他兜兜转转实在忙不过来,就对他说:“李医生,要不你去写病人的出院报告,这些日常的病历交给我来写,我打字比较快,我写完了,你待会再来检查一遍,行不行?”她虽然还没有完全弄懂这些检查与诊断结果之间的关系,但这并不妨碍她理解总结出病历的书写格式和构成要素,再加上她有照相般的记忆,还真不容易出错。
李和成因为焦虑几乎在爆发的边缘,听到周若瑜这么一说,心里的火立刻燃起,他真想跳脚骂道:“你以为你是谁啊?你知道‘乙肝核心抗体HBcAb阳性’是什么意思?就敢说要帮忙写病历?”可是素来逆来顺受的性格让他根本不敢大声,尤其这个小姑娘还是主任带来的,得罪她事小,得罪了主任就万劫不复了。别看主任看上去总是一副温文尔雅的样子,但听科里的老人说一旦被他抓到你工作上的错误,他会把你批的狗血淋头。
李和成光想想那场景就惊出了一身冷汗。
他抬眼看看周围,希望能从别人身上看出一点端倪,作为判断自己行动的标准。可宋老板一如既往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盯在电脑上,专注地研究病人的情况。素来通情达理的江医生又不知道浪到哪里去了。
李和成只好勉为其难地站起来,“那你先整理一下这些检查报告,我看一下。”
“好的。”周若瑜乖巧地答应了,她坐了下来,把电脑屏幕设置成两个小界面,李和成惊奇地发现,她真没有说谎,她打字的速度真的很快。不,应该形容为飞速都不为过。她眼睛根本不用看着键盘,一双手就像是自己带着眼睛似的迅疾地在键盘上移动着,哒哒哒,哒哒哒,声声悦耳,仿佛是一个个跳跃的音符,天然带着韵律和美感。
她的一根根手指都好像灵巧的小鹿,飞起,跳跃,在空中抓取她要的一个个数据,然后复制黏贴到诊断报告上,看得李和成是目瞪口呆的。
没有两分钟,一份报告就写完了。
李和成赶紧凑到电脑屏幕前,瞪大眼睛一个个仔细核对检查。其实他心里明白,这些数据应该不会有错,可他就是不放心,还有点小小的不甘心,对自己千难万烦的事情,怎么到人家手上就这么轻而易举了?她只不过是一个要看人眼色的业务员诶,竟然能干他一个医生的活,而且干得比他还要好,这怎么能让他心情舒畅嘛。于是他多少有点儿存心找茬的心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