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多多本想送陈桐到车厢门口再最后道个别,但她听到吴铭的说话声后,便打消了和陈桐最后道别的想法,一个人坐在卧铺上发呆。时间不长,列车缓缓的动了起来,她侧耳听了一下,已经听不到任何吴铭的声音了,陈多多这才放松了下来,她站起来看到车厢里确实没有吴铭的身影,便来到车窗前向外面看去,看到陈桐正缓步离开却始终没有回头看一眼,陈多多感觉有一丝丝的失落。
“多多。”
冷不丁出现的吴铭,吓了陈多多一跳。
“哦,你怎么还在这里?你车票是几号车厢?”
“我今天临时决定的回家,我买票的时候既没有卧铺也没有硬座了,只买到一张站票。”
吴铭嘿嘿的笑了两声,然后扳开车厢边的折叠座椅坐了上去。
“硬座那边人太多,我先在这里坐一会儿。”
“一会儿列车员就会来查票吧?”陈多多感觉自己现在还不知道如何和吴铭相处,所以她只想让他离开。
“我就想和你说说话,等查票的来了我就走。”吴铭感觉出了陈多多的疏远。
“你也坐。”
吴铭打开身边的另一个椅子让陈多多坐下。
“你别紧张,我就是单纯的想和你聊聊天,以好朋友的身份,你不说只要我愿意,我们永远都会是朋友吗?”
“......”陈多多想起刚刚站前广场两个人的对话,嗓子眼咕哝了一下,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我们还是可以无话不谈的朋友,对吗?”
看着吴铭期待的眼神,陈多多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可能有缘无分说的就是我们吧。”吴铭自嘲的笑了一下,“他对你好吗?”
“很好。”
火车发出“咣当”“咣当”的声音,吴铭看着车窗外的景物飞快的向后移动然后消失在视野里,偶尔看一眼同样看着车窗外发呆的陈多多,两个人谁都没有再开口。
不知过了多久,车厢里传出了列车员喊着查票的声音。
“我,先出去了。”
“你去哪儿?”
看到站起来要往外走的吴铭,陈多多忽然回过神来问他。
“要不我们去餐车吧,我请你吃饭。”陈多多没等吴铭说话,又连忙补了一句,“我有钱。”
“好吧,那我就不客气了。”吴铭故作轻松的说。
陈多多悄悄的捏了捏口袋里陈桐刚刚给她的伍佰块钱,和吴铭一起向餐车的方向走去。
餐车里有些嘈杂,吴铭和陈多多的桌上摆着一热一凉两个菜,旁边已经有两个空了的啤酒瓶。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去逛街吗?”
“当然记得,你还骗我说是带我去赶集。”
由于喝了些酒,加上环境比较嘈杂,两个人说话的音量越来越大。
“你不也骗我说你的行李在火车上弄丢了吗?最后还是找我借钱买了被褥呢。”
“买被褥的钱我是要还给你的,可是你自己不要的。”
“你连学校食堂的饭都舍不得吃,每天只吃馒头咸菜,我怎么舍得,怎么舍得要你还钱?”
想到那次看到陈多多买了一兜馒头,然后在酱货亭前流连了一会儿便到旁边小摊上买了一包咸菜的情景,吴铭声音都有些哽咽。
那次他追上她并经过几个小时的死缠烂打的盘问,才让陈多多向他吐露了事情的真相。
陈多多有个比她大十岁的姐姐,听村里人说,爸妈在她和姐姐中间还有过几个姐姐,不知什么原因都夭折了。妈妈怀陈多多的时候,有个算命先生说她怀的肯定是个男娃,而且这个男娃还是文曲星转世,以后一定会给他们陈家光宗耀祖,带来好运。当时陈家上上下下可高兴坏了,结果生下来一看又是个女孩,爸爸本想把她抱走,但刚刚出生的陈多多居然冲着他笑了,这么小的孩子居然会朝着他笑,陈爸爸又想起了算命先生的话,也许先生算的出了一点儿偏差,虽然不是男娃,但这个女娃以后也许会有大出息也说不准呢。
就这样,陈多多被罚了两千块钱超生款后留了下来,爷爷嫌弃的给她起了个多多的名字,意思就是她是多余的那个。
然而陈多多真的给陈家带来了好运,转年陈妈妈又怀孕了,这次真的顺利的给陈家添了个儿子。为此陈爸爸也更相信算命先生说的话了,既然是文曲星转世,当然不能像姐姐那样早早的就不再读书,刚满二十岁就嫁人了。要说陈多多也真的争气,从小学到初中她每次考试都是第一名,这让陈爸爸总是对别人自豪的说起文曲星转世的事情。可每次她拿着成绩单回来,陈爸却会对她说,“文曲星转世的应该是弟弟,你先跑了来抢了弟弟的文曲星,所以你得到的好处原本也是弟弟的,你欠弟弟的这些,以后要加倍还给他。”
可那个比她小两岁的弟弟,小的时候被全家人宠着,后来长大了不仅不好好学习,还整天在村里招灾惹祸的,这时爸妈再想管已经管不了了,每次弟弟惹爸妈生气后,爸妈总是叹着气对陈多多说:“你看你弟弟这么不争气,他以后可就得靠着你了,爸妈就你弟这么一个儿子,他过好了爸妈才能过的好是不。”
陈多多就是受着这样的熏陶长大的,所以她要为弟弟的幸福努力,为爸妈的幸福而奋斗。初中毕业后她考上了县城最好的寄宿高中,高中三年她不仅没要家里一分钱,还把省吃俭用省下来的奖学金拿回家补贴家用。高考她以全省第一的成绩考入了985的蓉城大学,学校为了奖励她为校争光,给了她一万元奖金。
这一万元虽然不多,却让一直不反对陈多多读书的陈爸突然改变了主意,他想留下这一万块钱,不让陈多多去读大学了。
“你已经高中毕业了,也算是个文化人了,人长的又不丑,从城里找个条件好的婆家,也能多要些彩礼。上大学太糟践钱了,你就是大学毕业了,不也就是找个城里的婆家吗,没啥大区别。”
“爸,我不想嫁到城里,我想去大城市,挣大钱,以后让你们过上更好的生活。”陈多多不敢正面顶撞爸爸,只能迂回的给了他一个更高的希望。
“哪有那么容易挣大钱,还是在城里找个有钱的人家嫁了的踏实,你看西头的小芳,才初中毕业,人也没你长的好看,可婆婆家是开批发部的,光彩礼就给了15万,而且还把他兄弟弄到批发部上班,每月管吃管住还给500块呢。”
“爸,我们老师说了,蓉城大学毕业的学生,一年就能赚到五万块钱,更别说我要是嫁到大城市,彩礼30万应该是有的。”
“一年可以挣五万?”
“我们老师说的,老师又不会骗人的,而且等我毕业也是四年后了,到那时也许还不止五万呢。”
陈多多见爸爸开始顺着她的思路走了,连忙又加了把劲。
“你挣多少钱有啥用,你能给家里多少钱?”
“只要您同意我去上学,以后我保证前三年的工资都交给家里。”
“不行,我供你念了那么多年书,三年的工资可不行。”
“五年,五年的工资我一分不留,以后只要我有能力,还会继续给家里钱的。”
“那行,但我还有个条件。”
“您说,只要您同意我去上大学,什么条件我都答应。”
“你弟结婚的钱得你出。”
“......”
“我和你妈年纪都大了,你姐姐又指望不上,你弟弟也不争气,你说你总不能看着我们陈家绝后吧?”
“爸,我上学要学费,住校要住宿费,吃饭穿衣哪样不要钱?而且我还不知道在外面能不能打工挣到这些钱,我愿意出钱给我弟弟娶媳妇,但我也得有这个能力呀!”
陈多多一直努力控制的情绪开始有些失控。
“那你就别去上这个学,早早嫁人多挣些彩礼钱回来。”
“爸,你咋就不讲理呢。”
“我咋就不讲理了?我这就是在跟你讲理。一个丫头片子,供你读书不就为了让你嫁个有钱人家,能多给些彩礼钱补贴娘家吗?我这咋就成了不讲理了?你多读了几年书,连你老子都不服了是吗?”
陈多多被一股上涌的血液撞的脑袋一阵眩晕,她知道不能再和陈爸理论下去了。她转身冲进自己的房中,并用尽全力的将门甩上。“彭”的一声,陈爸的叫骂声随之被关在了门外,分贝立刻小了许多,但声调却更加气愤和激昂了。她本想回房大哭一场来宣泄一下心中的难过,但理智和经验告诉她,这个时候哭是最解决不了问题的,她需要赶快想出解决当前问题的办法,不然就该耽误去学校报到的时间了。
“这是我的保证书,大学的学费我自己想办法,工作后五年的工资我一分钱不留全部给您,弟弟结婚的钱,也由我,我来想办法。”
刚才她仔细的盘算了,毕业后的工资她可以完全交家里,到时候多打几份工再省吃俭用一些,五年应该好熬的。大学的学费她有信心拿到全额奖学金,周末和放假都可以去打工,应该也是可以挺过来的。唯独弟弟结婚的钱,她真的想不出有什么解决办法,弟弟只比她小两岁,要是早的话再有六年就到结婚年龄了,那时她的工资还是全额交家里的,怎么再额外拿出十几二十万的给弟弟娶媳妇呢,但不答应连目前这关都过不了,更别说六七年后的事情了,现在她只能把爸爸的要求统统答应下来,然后走一步说一步吧。
“这就对了,”陈爸瞟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女儿,接过保证书看了起来,“其实爸没难为你,你比你弟大着两岁,你去上大学的这几年,找个家里有钱的对象,学费生活费的也就有着落了,等大学毕业就结婚,彩礼钱肯定能够你弟弟娶媳妇的了。”
“天啊,老爸这简直是算计到了极致了呀。”陈多多心里默默的想,真让自己不得不佩服。
“那就说您已经同意我去上学了?”
“嗯,不过那一万块你也不能都拿走。”
“爸!”陈多多欲哭无泪。
经过反复的讨价还价,陈爸答应只留下3000块钱,可剩给陈多多的除了学费住宿费和路费,怎么算也维持不了她一个学期的生活费用,靠奖学金肯定来不及了,但无论如何这个学她是要去上的,这是目前她能走出这个小地方的唯一途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