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二，程度和顾明仲早早起来去给许秋上坟，按照向许村的习俗，初二是上坟的日子，这与宁海不同，宁海初二是回娘家的日子。

　　路征和徐放也想跟着一起去，但两人的小女儿太小，走路还不稳，山上太冷，程度怕孩子受冻，就没同意他们跟着去。

　　路征特意在村里买了黄纸，和徐放两人一起按照村里的习俗，在黄纸上一下一下打上铜钱印，然后交给程度，让他帮忙烧给许秋。

　　向许村的习俗是要在中午十二的时候到坟前为自己死去的亲人烧纸并燃放鞭炮，程度一早把所有东西准备好，十点开始出发往山上去，只是刚出发没多久，天空就飘起了雪花。

　　“已经立春了，怎么还下雪啊！”村民们抱怨着：“今年的雨雪好像特别多，大过年的还下上了。”

　　“瑞雪兆丰年，说明今年是个好年。”有老人笑呵呵的说道：“老天保佑我们向许村啊！”

　　因为天气不好，上山的路又难走，程度怕顾老师身体承受不住，想让他回家呆着。

　　只是顾明仲说什么也要去，程度劝不住，只好依了他。

　　只是刚开始上山，顾老师就摔了一跤，程度见他一脸惨白的样子，无论如何不再依着他，找了几个村民硬把他送回了家。

　　“你别管我，赶紧上山，别误了时辰。”顾明仲看起来很虚弱，却一直推程度走。

　　程度找了村里的大夫过来给他看，又看着他吃了药，让路征和徐放照看他，这才放心离开。

　　到了山上坟地，雪下的越来越大，程度把祭品和鲜花摆放好，拿了纸钱开始烧。

　　由于下雪，地上太湿，又有风，点火很困难，程度点了好几次才点着。

　　冰冷的墓碑上，许秋依旧笑容温暖和煦，像是阳春三月里的微风，她笑的时候是真的能让人感受到春天的存在。

　　照片里，她依旧那么年轻，那么美丽，死亡将她最美的容颜留在了人世间，以及所有爱她的人的心里。

　　这张照片是许秋十七岁时照的，顾老师亲自为她拍的。她死后，顾老师在她所有的照片之中，选择了这一张放在墓碑上。

　　十七岁的许秋正上高三，顾老师上大二，两人是村子里公认的金童玉女，顾家父母也早就把许秋当做了他们的未来儿媳妇，对她宠爱有加。

　　那时顾老师在宁海上大学，每周末不管多忙他都会抽空回家来看许秋，帮她补习功课，许秋当时的成绩不太好，想考好的大学不太可能，顾老师就鼓励她，说：“你要是考上大学了，我就在宁海等你，你要是考不上，我回来陪你。”

　　许秋最后还是没有考上大学，顾老师毕业后放弃了在宁海一中的工作，选择回到自己的家乡，在当地镇上做了一名初中老师。

　　宁海一中，宁海百年老校，是宁海全市最好的高中。

　　结果顾老师回来任教没多久，许秋就偷偷跑去了宁海打工，一走就是三年。

　　顾老师说，那我就在向许村等你回来。

　　最后，许秋回来了，带着满身的伤痕，和一颗破碎的心，还有她心底藏着的那个男人。

　　顾老师用一颗真心，满腔的热血，将她那颗破碎的心一点一点缝补了起来。

　　三后，她终于嫁给了他。

　　可这场婚姻却仅仅只维持了四年，许秋最后的纵身一跳，结束的不仅仅是她的生命，还有顾老师一生的幸福。

　　就像一盆枯萎的鲜花，顾老师自此之后，整个人都不再鲜活。

　　有村民过来借火，“点了十几次了，一直点不着，只好到你这里来借个火。”

　　程度道：“好，您随便。”

　　那人看着他一脸的恭维：“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可有了大出息了，小时候那会谁能想到啊，你就是咱们向许村的骄傲！我这个曾经教过你的小学老师，也觉的特别自豪。”

　　程度这才注意到，眼前和他说话的这个中年男人有点眼熟。

　　他想了想，终于记起这人是他小学一年级的数学老师。

　　“听说您现在当校长了，恭喜您。”程度与他客气说了一句，“我该叫您王校长了。”

　　“哪比的过你啊，你现在可是宁海的首富啊！”王笑长脸上笑开了花，“谢谢你这些年一直给学校捐献物资，孩子们都挺惦记你的，还说想让你过来给他们讲讲课呢。”

　　“讲课倒不必了，有时间我会去看孩子们的，给他们每人都带一份礼物。”

　　“礼物别带了，你去看看孩子们就行，他们肯定会很高兴的。”王校长连连摆手，说的特别真诚，这些年程度为向许村做了很多事，修路、搭桥、建学校，建图书馆，还给村里的孤寡老人建了专门的养老院，村里谁家有难处，只要找上他，他一定会帮忙，村里每个人都很感激他，大家念着他的好，可不敢再要他的什么东西。

　　“我给孩子们礼物，又不给您，您可没资格拒绝。”程度笑着说道：“我今晚去您家里看看师母。”

　　王校长这下高兴坏了，“那我好酒好菜提前都给你备上，你把顾老师也叫上。”

　　“好。”程度应了下来，他在长辈面前一直都很乖巧，和在外人面前，尤其和在周周面前，简直判若两人。

　　“王老师，我想问您件事。”程度又接着说道：“我姐之前高中不是在咱们我村里上的吗？不知道师母那还有没有我姐留下来的东西，比如笔记本啊，练习册什么的，只要是她写过字的东西都可以，我想取回来做个念想。”

　　向许村由于地理位置的特殊，之前镇上的高中就建在向许村的村西头，许秋高中三年都是在这里上的，而王校长的妻子就是许秋高中时期的班主任。

　　“许秋留下来的东西都已经让顾老师拿走啦。”王校长惊讶道：“你不知道吗？”

　　程度微微一怔，继而笑道：“哦，他提过，但我总不能和他争吧，您也知道顾老师对我姐的感情，我哪争的过。”

　　“这倒是。”提起顾明仲，王校长满是感慨，“顾老师是个大好人，可惜命太苦，父母出了车祸双双去世，又那么年轻就失去了心爱的妻子，老天对他太不公平了，好人没好报啊！如今都这个岁数了也没再另娶，也没个孩子，一个人孤孤单单的，看着就让人心疼。幸好还有你陪着，他总算还能有个说话的人。”

　　提到顾老师，程度心头也是一阵感伤，默默的听他说着，没再说话。

　　“顾老师对你姐姐那是真的好啊！村里哪个女孩子不羡慕？当初就因为你姐姐没考上大学，他愣是扔了在宁海的好工作回到镇上来上班，我当时和他说可以把你姐姐接到宁海去，这样他们一样可以在一起，顾老师说要陪你姐姐一起复读，不想撇下她一个人呆在向许村，也没和家里人商量，自己私自做决定就回来了，当时顾家父母都气坏了，可顾老师说了，他喜欢许秋，为了她做什么都愿意。”

　　“可你姐姐呢？人家顾老师刚到镇上工作不久，她自己偷偷跑去宁海打工了，你说气不气人？哎，顾老师大好的前程就这样毁了。”

　　“可顾老师也没怪你姐姐，说会等她回来，哎，这一等就等了三年。当时镇长的女儿看上顾老师了，托人都托到我这里来了，人家和我说，说只要顾老师同意这门亲事，其他一切事情都好说，可顾老师呢，直接给回绝了。”

　　王校长不住的叹息，“哎，顾老师为了许秋，真是舍弃了很多。”

　　这话程度无从反驳，因为这确实就是事实。

　　顾老师对他姐姐，真的宠爱到了骨子里。

　　“我回去再让我老婆找找，说不定还有。”王校长说道：“年前我老婆收拾家的时候她说收拾出来一堆以前学生的一些东西，她还和我念叨来着，我回去让她看看有没有你姐姐的东西，有的话我给你送过去。”

　　“那太谢谢您了。”程度感激道：“要是有的话您打电话给我，我过去取，别让顾老师知道，他要知道了，还不得和我抢啊。”

　　“那倒是。”王校长哈哈一笑，“顾老师一直都在收集你姐姐的东西，要是让他知道了，是真得和你抢的，哈哈。”

　　程度笑着问：“他一直在收集我姐姐的东西吗？”

　　“是啊。”王校长很是无奈，“痴情种啊。”

　　＊＊

　　程度原本打算初三就回宁海，但因为下雪封路走不成了。

　　这日清晨，程度还未起床，因为前一天在王老师家喝了酒，他懒床多睡了一会，关山的电话就在这个时候打了进来。

　　“看新闻了吗？”关山问他。

　　“没有。”程度揉着眉心，脑袋有点沉，“公司有事？”

　　“不是。”关山道：“是你的事。”他停了停，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兄弟，你又上热搜第一了。”

　　“嗯？”程度倒是没多少惊讶的样子，也不去看手机，只淡淡道：“关于什么？”

　　“关于你和孟繁星。”

　　程度的眉头，这才微微蹙了起来。

　　又是孟繁星。

　　“一张你和她的照片，和前次不一样，这次的照片是你俩十分亲密的床照。”关山笑了笑，懒洋洋的问：“你之前不是说你没上过她吗？兄弟，你不诚实，特别不诚实。”

　　程度的语气波澜不惊，“没上过。”

　　“真的？”关山不太信，毕竟那照片看起来十分真实，而且他已经找技术人员看过，不是P的。

　　“老子这辈子只想上一个女人，但不是她孟繁星。”程度冷冰冰的道：“我这样说你明白否？”

　　“明白。”关山立马道：“我多嘴问一句，您老想上的女人是谁？”

　　“我用得着告诉你？”

　　“商周周吗？”

　　“公司里的事情是不是不够你做的？”程度慢悠悠的说道：“我明白了，你想替我分忧。”

　　“你刚刚的回答比上一个回答慢了大概两秒。”关山呵呵一笑，“这说明我刚才戳中了你的心事。”

　　“承认吧程度，你就是想上人家。”关山鄙夷：“不要脸的老畜牲。”

　　程度：“……”

　　两个人胡扯了一会，程度终于搞明白了一些状况，也看到了那所谓的亲密床照。

　　床照倒是真的是床照，亲密也确实挺亲密，但却不能代表，他和孟繁星就是上过床了。

　　照片里，他赤裸着上半身，而孟繁星则躺在他的怀里。

　　在外人看来，这样的一张照片，足以代表了他和孟繁星的关系，但在程度这里却不能。

　　因为他很清楚明白的记得，他从来都没对孟繁星做过这种事。

　　“也不一定，或许你当时喝醉了，自己做过的事情不记得了呢。”关山想到了这种可能性，“酒后乱性，也不是不可能。”

　　“呵。”程度极其冷酷的一笑，“你莫非和女人混的多了，那种八点档狗血言情剧看的多了也和剧里的男主一样，脑子生锈了是吗？就算是喝醉了酒，作为一个成熟的男性，自己有没有做过这种事，那也是知道的。不是醒来后看到一个女人光着身子躺在自己身边，就以为自己上了她。”

　　“呃……我就是这样的。”

　　“……”程度叹息，“你是例外，因为你是用下半身思考的。”

　　关山：“……”

　　“让公司法务部给创星和孟繁星发律师函。”程度干脆的下了命令。

　　“你确定这样做？”关山道：“毕竟许荣华和你姐姐关系不一般，你这样等于是撕破脸了。再说现在舆论发酵的很厉害，所有网友一致认定你是渣男，是你负心薄性抛弃了孟繁星，他们都相信照片里看到的，认为你上了孟繁星，现在又不要她了。”

　　“我管他们信不信，这事我没做过，她们造谣诬蔑，我作为一个普通的中国公民，应该维护自己的合法权益。”程度说完就挂了电话。

　　关山心想，这话说的真他妈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