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的黑夜里，贺晚城突然被一阵雷声吵醒。

　　温染姿横在床上，腿还照常搭在他的身上，贺晚城揉了揉眉心，拿起她的脚，轻手轻脚地坐起身。

　　他将她的手脚都塞进被子里，小心将人摆正了回来。

　　梦魇过后的心惊让贺晚城还有些心悸。

　　······

　　红色的小狐狸整天在药王谷里出没，时不时缠着桃花树下的男子。

　　“檀怀，昨日我跳的那支舞，你觉得好看吗？”

　　男子轻抚了抚额角，嘴角溢出些不可察觉的笑意。

　　“好看。”

　　红狐化形后的身姿曼妙，窈窕得让人无法挑剔。

　　那日晴空高照，他在殿内等了很久，才在散会之时等来了小狐狸，庆幸之余是满满的高兴。

　　她来了。

　　男人脸部轮廓锋利优越，深邃的眼窝微微凹陷，丝绸白纹的衣裳里夹杂着一些红，仙气中含着一丝狂傲。

　　“檀怀，妖王大殿太无聊了，我以后能不能天天来这里啊？”

　　男人脸上闪过一抹隐痛，嘴角微抿了下又迅速恢复了原样。

　　“不行，我要修炼。”

　　小狐狸脸上露出些失望，可她却还是不放弃：“为什么啊，我不会吵到你的，我就很安静地坐在一旁。”

　　檀怀：“没有原因，你在这里，我修炼就是会受到影响。”

　　这话对小狐狸有一定的震慑作用，第二天甚至接下来几天，小狐狸都没有来过药王谷了，生怕她会打扰到男人的修炼。

　　但这也仅仅持续了很短的一段时间。

　　小狐狸就又跑去药王谷了，但鉴于檀怀说过的话，小狐狸没敢靠近打扰，躲在远远的地方。

　　而男人修为不浅，显然早就察觉到了小狐狸暗戳戳的存在。

　　良久，他终究还是忍不住了。

　　冲远方石岸招了招手：“小姿，过来。”

　　小狐狸像是终于等到了机会，扬起一抹明媚的笑，迅速跳着蹦着跑了过去。

　　“檀怀。”

　　檀怀压制住内心的躁动，叹了口气，说：“等你修炼成仙的那天，我娶你好不好？”

　　小狐狸因为激动，当即化成了人形。

　　“真的吗？”

　　“真的，不骗人。”檀怀笑着摸了摸女孩儿的头：“你也好好修炼，到日子你穿好凤冠霞帔，我宴请三界，风风光光地娶你。”

　　女孩儿满怀喜悦，兴奋和激动让她没有注意到男人嘴角的宠溺笑意。

　　男人本以为自己一定能很快就可以战胜心魔，但殊不知之后的发展超乎他的想象。

　　哪怕是药王谷万年谷主，境界早已不是常人能比，檀怀也仍然没有躲过走火入魔这一劫。

　　允诺的大婚典礼变成了心魔主宰的血案凶场。

　　原本满心期待的飞升成仙、众神庆贺的场面一转而变，成为尸山血海的场面，十九道天雷齐齐引发，承影剑灵拨筋抽骨，生生将那刚生成的仙骨给剥离。

　　苦心修炼一千年的九尾红狐被像垃圾一样扔下了凡间。

　　······

　　“轰隆——”

　　心脏猛地紧缩了一下，贺晚城抬手捂住了胸口。

　　“怎么了？”

　　温染姿被雷声吵醒，她下意识伸手摸了摸一旁，没摸到人，睁眼看了下。

　　看见贺晚城僵硬地坐在床边，她也跟着坐起来。

　　“怎么了？”温染姿没睡醒，从身后抱着他，脸软趴趴地搁在他的后背上假寐，“大半夜怎么不睡觉。”

　　贺晚城低头看了眼她环住自己的手，抬手攥紧，他慢慢转过身，看了下她软骨头的样子，将人紧紧抱在了怀里。

　　温染姿突然被抱紧，脑子清醒了些。

　　“究竟怎么了？”温染姿怕他生病发烧，抬手摸了摸他额头，这才发现他额头上生出来一层不正常的湿汗，“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怎么流了那么多汗？”

　　贺晚城将她乱摸的手拽回手心里，他偏头吻了下温染姿眼角：“梦到以前的一些事情了。”

　　听他这语气，温染姿便猜到一些了。

　　黑暗中，她目光里有些无奈。

　　明明是檀怀造的孽，但贺晚城被迫接受了那段记忆后，却像是被上了一层精神枷锁。

　　温染姿拍了拍他的后背：“当年的事情，是檀怀的错，与贺晚城无关。”

　　贺晚城看着窗外一闪而过的闪电，闭上眼睛没有说话。

　　“别用别人的错惩罚自己。”温染姿慢慢安抚他，“当年的事情我都忘得差不多了，你也不要再心疼了，好不好？”

　　贺晚城环着她的后背，此时声音温吞：“抱歉吵到你睡觉了。”

　　都已经好多年了，贺晚城却还是会梦到这件事，温染姿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知道这件事急不来，她揽着贺晚城睡下。

　　将人牢牢地揽在怀里，温染姿像个树袋熊一样扒在他身上。

　　闭着眼睛，温染姿慢慢拍着他的背：“睡觉，不许再想这件事了。”

　　“我都忘了，你也不许再惦记。”

　　“你是我的老公，是贺晚城，不是檀怀，不用自责。”

　　“别我刚放下，你就又对雷神有阴影了。”

　　“老公，安心睡觉，好不好？”

　　“······”

　　温染姿安抚着人，先把自己说困了，她意识已经处于迷迷糊糊的状态，但还是耐心地一句一句劝着贺晚城。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贺晚城已经不在床上了。

　　他去公司了。

　　温染姿起床，看了一下刘叔，挠了挠脑袋：“刘叔，他什么时候走的？”

　　刘叔一边准备着早餐，一边回答：“少爷五点多就走了，说是公司有急事。”

　　温染姿点了点头，孩子还没醒，她一个人在楼下用餐，倒是有一种别样的清净。

　　还没吃完，刘叔又拿着一个东西过来：“夫人，这是少爷早上交代给您的。”

　　“什么？”

　　温染姿挑了个眉，接过东西。

　　刘叔说：“大概是卡，反正我摸着像。”

　　温染姿有些诧异，打开那纸袋，发现里面还真是一张卡。

　　黑金的卡。

　　温染姿摸了摸鬓角，他突然给她卡干什么。

　　她掏出手机，想要问问贺晚城，可刚打开手机又犹豫了下，将手机收了回去。

　　“算了，我中午当面去问吧。”

　　刘叔探头：“夫人中午要去公司看少爷吗？”

　　温染姿点头，她站起身伸了个懒腰：“中午去看一看他，他这几天早出晚归，公司的事情给他太大压力了，我去看看能不能帮帮忙。”

　　刘叔笑着点了点头。

　　温染姿最近一段时间，只要有空，一般都会去公司给贺晚城帮忙。

　　不得不说，她某些方面的能力是真的很棒。

　　例如，公司程序安全还有一些策划方案，一般温染姿提出来的建议都很有参考性。

　　习晨和亭午去幼儿园，温染姿将亭午带去了公司，她提着做好的便当，轻车熟路地到了贺氏总部。

　　从她进入大楼时，高云就接到了消息，连忙下来迎接她。

　　高云看着温染姿，讲：“夫人，贺总正在开会，您估计还要等不短时间。”

　　“没事，我带着孩子在办公室等着就好。”温染姿抱着亭午去办公室。

　　高云看着奶呼呼的团子，有些心动：“夫人，您和贺总的孩子真好看。”

　　“要抱去玩一玩吗？”

　　温染姿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毕竟之前她已经带亭午来过很多次了，亭午长得精致得过分，几乎一到公司就被众人当成了团宠。

　　对公司的员工放心，温染姿说：“带去玩玩吧，亭午也喜欢你们。”

　　高云看着孩子，眼睛都兴奋得亮了。

　　温染姿问：“公司今天遇到什么事情了，很棘手吗？”

　　高云摇了摇头：“也不算很棘手，就是贺氏的对家公司联合起来给贺氏设了个套，今年贺氏最大的项目之一就是竞标东城那块产业商业地皮，我们在里面投了几亿，但现在出了点问题。”

　　温染姿点了点头。

　　这种程度的事情，贺晚城还是有能力解决的。

　　温染姿说：“公司的网络还需要加强吗？我可以帮忙。”

　　高云抱着孩子，闻言忍俊不禁：“夫人，公司的网络经过您的几次加固，现在苍国根本就没有阻止和团体能攻破了。”

　　“不过，夫人您要是真想做点什么的话，的确也有事情给您做。”

　　温染姿昂首：“什么事？”

　　高云放下孩子，从贺晚城桌子上挑挑拣拣找出了一份文件，他将文件递给温染姿：“就是这份，是贺总提出的新型设计，但公司到现在没有人能做得出符合贺总心思的程序。”

　　温染姿两手托着下巴：“所以，这公司的员工都是吃干饭的？”

　　“当然不是。”高云摸了摸额，“实在是贺总提出的这东西，实在是太抽象，我们也看不懂，贺总索性也就不让我们碰这个项目了。”

　　高云叹了口气：“贺总最近起早贪黑，有很大一部分时间都花费在了这个项目上。”

　　太抽象的东西，既没有经济价值也没有社会价值，温染姿接过高云手里的文件：“所以，什么样的项目，让他一个人坚持着？”

　　温染姿专心看着文件，连高云悄无声息抱着娃出去玩了都没发现。

　　看着项目上晦涩难懂的文字形容和一些手绘图案的点点滴滴。

　　看了半晌后，温染姿慢慢合上文件，轻声叹了句：“什么呀······”

　　贺晚城回来的时候，看到温染姿，眉眼有些开心，他走过去：“等多久了？”

　　话音刚落，他的目光就落在了温染姿手里的文件上。

　　“高云拿给你的？”

　　温染姿站起身，将文件放回他办公桌上：“这是你为我做得程序策划？”

　　贺晚城去将保温盒打开，却没说话。

　　温染姿：“你想做一个改写九尾红狐和檀怀的结局的程序？”

　　“改不了。”贺晚城垂下眼睛，“我做了很多次，没有成功。”

　　每次随机选择后，结果都无法控制。

　　很多次模拟里，他还是能看到那个血海剔骨的结局。

　　“改不了。”温染姿说：“那就别继续了。”

　　贺晚城轻声“唔”了下。

　　温染姿说：“知道你想不开，我也就不劝你了，但我想说一件事，要不是檀怀当初抵抗不了心魔，那就不会有分身转世后的你，也就没有被扔下凡的我。”

　　“我们现在过得很幸福，这件事告诉我们，当年的那一切罪恶与错过其实都刚刚好，不是吗？”

　　贺晚城抬起头，忍不住笑了下：“这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女孩子啊。”

　　温柔得叫人心疼。

　　温染姿跳过这一话题：“刚刚开会，有没有遇到老滑头挑事？”

　　提到工作上的事情，贺晚城神情放松了些：“在我面前，再滑头也没有用。”

　　“是是是，知道你最棒了。”

　　贺晚城看了眼四周：“亭午今天没有来吗？”

　　“那么久了才想起你还有个闺女啊？”温染姿看着他吃饭，“被高云抱去玩了。”

　　“他那么喜欢孩子，为什么不自己生一个。”贺丹衍哼了几声，但听得出他的语气里其实没有什么恶意。

　　“那你得给别人放假啊。”

　　温染姿笑着：“他现在二十四小时都围在你身边，能有什么机会交女朋友娶老婆啊。”

　　“哦。”贺晚城小幅度点了点头，似乎真的陷入了思考，“过一阵子就给他放假。”

　　贺晚城做不出来这个程序的最大原因是心不静。

　　下午，温染姿躺在小沙发上，将这个策划程序飞快地做完。

　　等贺晚城下班的时候，温染姿将电脑递给他。

　　“二少爷，要不要试一试？”

　　贺晚城乜了她一眼，将电脑拿过来。

　　这下，无论怎么尝试，无论如何随机，结果都是好的。

　　只不过故事的主角由小狐狸和檀怀变成了温染姿和贺晚城。

　　当年的小狐狸早在天雷剔骨的血海中死去了。

　　世人看到的故事与妖王大殿无关，与药王谷无关，与承影剑灵和心魔都毫无关系······

　　一切的一切，都只不过是温染姿和贺晚城的人间杂事罢了。

　　贺晚城，那个真正救赎了她的人，那个在她无数个绝望黑暗的夜里照亮她的人，那个真心爱她，就算拼了命也不会伤她半分的人。

　　总有一天，他们都会摆脱那段过往记忆。

　　雷声轰轰，不再令人惊恐。

　　爱意，亘古恒生，用不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