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北和飞雁讲了一个离奇的工作经历，概略：

　　军工厂有个因伤退伍的铸造工人，脾气直爽暴躁，工作表现还好。一天下班，和几个朋友邻居喝酒，其中有个平时偷偷摸摸的邻居，不知道谁邀请的。他很讨厌那邻居，说话便不给那邻居面子，所以因为口角两人吵了起来。他为了吓住那个邻居，就说自己早晨刚在土地庙那里杀了一个人，然后上班，也不在乎晚上再杀一个。大家都知道他当过兵，上过战场，应该是敢杀人的，便都劝那邻居让一步。那邻居可能也确实怕了，便让步住嘴，回家了。剩下众人继续喝酒侃大山，他还笑那邻居胆小。但酒还没喝完，就被公安抓去了，连夜到他说的他家后面废弃的土地庙那里寻找，真的找到一具尸体。他一下就傻眼了，便矢口否认。

　　原来，是那邻居把他举报了。于是，他被当做嫌疑人拘留审问。然而，因为脾气暴躁，他说“我说杀人就杀人啦？谁杀了人还会自己往外说呀？我还说我恨不得药死那个讨厌的邻居呢！他要是今晚死了也得赖我呀？我没杀人，爱咋咋地。”然后就沉默不语。奇怪的是，第二天，那邻居真的死了，而且是中毒死的。再次提审他时，他听说之后，彻底懵了，像个精神病人一样，呆呆地也不知道回答问题了。其实他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只是偶尔暴跳如雷，否认罪责。

　　经过几天的调查，能确定的事情并不多：

　　死者女，四十岁，风韵犹存，是改造后的妓女。单身，军工厂食堂工作。尸体少了一对珍珠耳坠，应该是被抢劫的，因为耳垂有划伤。家里没有被盗迹象，耳坠是根据照片确定的。生前有过男女之事。死亡时间和铸造工所说基本吻合。

　　那个邻居，单身，平时小偷小摸，被拘留过，军工厂杂工。老鼠药中毒身亡，死在家中。因为整天旷工，班组长家访旷工原因时发现的。家里也没有被盗、打斗迹象。

　　那邻居是个孤儿，加上平时行为不检点，没什么朋友，所以和什么人有来往无从知晓。那妓女平时对自己的过往也是讳莫如深，所以邻居知道的有关她的情况很少，也都没什么价值。

　　后续的调查没有任何突破，两个杀人命案都成了无头公案。而铸造工因为证据不足，只好执行监视居住，不得离境，每周到公安报道。这种情况已经两年多了。

　　前几天，达北到档案馆查资料，不经意间发现里面的一个管理员戴着和死去的妓女一样的珍珠耳坠，因为那款式很特别，所以达北印象清晰。于是达北重新看了一遍妓女案的档案，确定妓女照片上戴着的珍珠耳坠款式和档案馆管理员的一模一样，便侧面调查那管理员的耳坠来历。据知情的其他管理员介绍，耳坠是两年前买的，丢了一只，但因为很喜欢，便改了发型，一边盖着耳朵，不戴耳坠，一边露着耳朵，戴耳坠。

　　于是达北又询问那带耳坠的管理员，耳坠是在哪里买的，管理员说是亲戚要回南方老家没有路费，低价就卖给她了，但亲戚走了之后就再没联系，也不知道现在住在哪里。管理员也是单身。

　　达北虽然满腹疑团，但也无可奈何，线索又断了。

　　本来治安案件是不归达北他们管的，但因为涉及到军工厂，刚刚建国时形势复杂，所以移交给达北他们处理了。

　　“飞儿，你听明白了吗？”达北讲完故事，问飞雁。

　　“听明白了，姑姑。不知道你要和我商量什么呢？”飞雁听罢，感觉很有意思，便问道。

　　“飞儿，你博览群书，知识面广，能不能帮姑姑分析一下，看看能不能找出线索来。”达北期待地看着飞雁。

　　“噢？哈哈，好的，看聪明的孩儿来推理一番。嘿嘿”飞雁调皮地同意了。

　　“嗯，好，我老人家洗耳恭听。呵呵呵。”达北也凑趣道。

　　“首先，这件事过去太久了，勘察已经没有意义。调查也没有太大意义，因为几乎物是人非了，谁还记得那么久之前的与己无关的事情呢？可能当事人都记不清细节了。所以，我们应该分析杀人的目的，他要干什么，从逻辑上推理出一个必然结果，然后，我们设身处地，去做他想做的事。这样，主动权就在我们手里了。所以，我们可以根据推理假设一个故事，故事完整之后，根据故事情节需要，去查找故事节点，就能找到目的。找到目的，也就破案了。那么我们先分析推理一下：

　　铸造工是可以排除嫌疑的，因为他的话符合常理。根据他的经历，他不会有太深的逻辑能力，不可能故意制造事端掩盖别的什么事情。即便想掩盖什么，也不可能以自己的性命为代价，这不是冲锋陷阵时掩护战友。所以他的话纯粹是巧合，祸从口出了。

　　那个邻居的问题就简单了，他那种人的习性就是抓住一切机会或者寻找机会占小便宜。而单身的男人最大的弱点就是女人，所以他和妓女的关系暧昧就很容易说通。

　　那么，我们假设他们的暧昧关系是真的，他们的死就有关联了，而且这个可能性很大，否则不大可能接连死亡。

　　再假设以上都是事实，我们就很好理解了：

　　邻居小偷小摸的性格使得他不可能在杀人之后还能淡定地聚会喝酒，他没有那个胆量。所以妓女不是他杀的。但是听了铸造工的话之后，他会认为已经一整天没见过妓女了，他会产生怀疑，他会马上去他们的幽会地点，也就是废弃的土地庙，去确认铸造工的话是真是假。当他发现妓女尸体之后，不管是相信了铸造工杀人的话，还是不相信，即便单纯就是为了报复，他都选择了举报。

　　那么问题的范围就变得窄了，妓女只是丢了耳坠，家里并没有被翻动，说明拿走耳坠的人只想要耳坠，而且是个男人，与妓女也保持着男女关系，他们是约会去的，否则不会在废弃的土地庙遇见。一个女人，如果没有什么事，不会去那种废弃的地方，即使散步也不会去那种地方。

　　那么杀死妓女，说明耳坠很重要，是信物之类的。这也能从档案馆管理员的打扮上得到验证，剩一个了依旧戴着。这就能反过来证明妓女是个联络人。而邻居的死因说明是管理员或者别的女人用美人计下的毒，目的是封口。因为他发现了尸体，需要封口，杀人者不敢大意留他性命。而之所以发现尸体，只有一种可能，就是杀人者还没来得及掩埋尸体，那个邻居就到了。杀人者不知道他是什么人，或者怕能力不足被反杀，当时没有下手灭口。杀他的是女人，这是个推测，一般来说，男的杀人方式绝大多数都比较暴力快速，不会选择这种有可能被救活的方式。

　　接着，附近没有别的人死于非命，说明妓女再没有交往密切的人了，也没有其他知道秘密的人了。现在，知道秘密的人应该还有三到四人。就是杀人者、管理员、联络员，或者还有一个组长之类的带头者。这是个行动小组，那个邻居不是成员，或者说，还没发展他做成员，充其量他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考察着。

　　假设以上都是事实，那么重要的就是废弃的土地庙这个地点，和那个杀死妓女的人的目的。这其中最重要的又是那对耳坠，除了是信物以外，应该还有什么功能，必须是两个在一起用才能实现。所以丢了一只之后，两年来土地庙附近并没有什么事情发生，军工厂也没有恶性事件发生。

　　那么总结下来之后，一个线索是，土地庙附近应该是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掩藏着，而且是集团化的人掩藏的，否则他们不会选择已经废弃的地方约会，他们是关注那里。至于是什么，答案或者线索就在档案馆里。戴着耳坠的人是信使，知道地点；杀死妓女的人知道使用方法，是行动执行者。而知道东西在哪里的另有其人。如果调查管理员，不会有什么收获。所以应该查军工厂的档案找线索。死者都是军工厂的，如果推断成立，那么杀人者也是军工厂的，而他们要掩盖的事情也肯定与军工厂有关。

　　另外一个线索就是耳坠，找到那只丢失的耳坠，再拘留管理员，打草惊蛇，看看军工厂谁会突然消失。丢失的耳坠肯定是最难找的，可以先行拘留管理员，同样能达到打草惊蛇的效果。如果接下来进展缓慢，可以扣留管理员的那只耳坠，这样他们就执行不了行动计划，我们也能抢到时间。当然，如果管理员交代了那个人是谁就好办了。

　　最后，耳坠的拥有者身份线索是最难找的，管理员不可能说实话，告诉我们耳坠是在哪儿买的，所以我们几乎没有可能找到线索。那么，就查查管理员解放前的身份，估计她不会是名门望族，而珍珠耳坠不是普通人能买得起的首饰，即使倾尽家财能买得起也不会买，所以它的来路就可疑了。如果她的身份确实是我猜测的那样，我的假设就成立了。

　　当然，我说的是一个故事。但是，从古至今，杀人都不是一件轻松随意的事，没有必要的目的，是不会有什么杀人狂的。所以，当一个故事能合理地解释一切现象的时候，无论怎么不可思议，它都是事实。

　　那么现在，我们真正的第一目的其实是搞清楚到底事情是怎么发生的，以及背后的真像，并不是证明谁是凶手。所以不必查找杀人证据，而是查找事情的起因，因为足够重要的事情才有杀人灭口的必要。两个方向当中有一个找到了线索，我的故事都是事实。

　　另外，我们不应该先找杀人凶手，然后审问让他说出目的，而应该根据线索直接查找他们的目的。这样，即便我们找不到凶手，直接制止了他们的行动，让他们失去存在的意义，不用我们出手，他们就自己选择消失了。我们潜在的危机也就解除了。也有极大可能在我们查找他们的目的的时候，凶手自己就会出现阻止或监视我们，那就顺手牵羊了。所以当务之急应该是找东西而不是找人或者找证据。”

　　飞雁的“故事”让达北惊喜异常，她没想到这个美貌可人的侄女逻辑性如此严密，但是按照“故事”来做事无疑违背了查案的初衷，放弃将罪犯绳之以法而去查“故事”，无疑是不会得到批准与支持的，虽然也有可能同时查到罪犯。

　　“飞儿，姑姑很欣赏你的逻辑推理，也找不到破绽反驳。但是依据假设的故事去查案，是得不到批准的。你认为姑姑该怎么办？”达北实在是没有变通的方法。

　　“姑姑，这个不难。你有权力调阅案卷，你把妓女的照片拿出来给我看看。然后带我去档案馆查阅资料。我们再一起去土地庙转转。估计背后的凶手就坐不住了。只要他动了，就会有破绽。我说的做法，如果是你们内部有坏人，也会管用，不过姑姑千万小心暗算，要怀疑你身边所有人。当然不包括飞儿。呵呵呵。”飞雁虽然不谙世事，但理论逻辑很像那么回事儿。

　　“噢？呵呵。这些虽然违反规定，但倒是不严重。只是这样一来，会让飞儿也处于危险之中，姑姑不忍心。还有别的办法吗？”达北也是心思缜密。

　　“呵呵呵，姑姑，其实这就是个猫与老鼠的游戏。逛街的老鼠并不一定是安全的，因为它是放松的，没有警惕猫；而在猫家里偷吃的老鼠也并不一定是危险的，因为它时刻紧张地警惕着猫，盯住了猫的一举一动。我们知道危险的存在，有危险的就是我们的对手了。况且，飞儿的格斗技艺可是父母的真传呢！哼哼。”飞雁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自信劲儿很符合她的年龄。

　　“呵呵呵呵，好吧。等我和你爸爸妈妈商量后再决定吧。我还真说不过你。”达北被飞雁举重若轻的思维和俏皮的动作逗笑了。

　　“嗯……那好吧。飞儿做点儿好吃的，边吃边聊，等爸爸妈妈回来。”飞雁理解长辈的关怀。

　　“好啊。我们一起。”达北很享受和家人一起过日子的感觉。

　　于是，两人一边做饭，一边周密讨论各种可能性，再排除细化，兴致盎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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