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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恩怨情仇

  却说狄柱屏退左右,那女子便一五一十讲述了原委:

  原来,真正的关东帮帮主是付若愚!统领着整个东北的黑社会。手下有明暗护法,明护法即付杰,主管所有江湖事物;暗护法专司刑责,维护帮主的权威,其实就是控制一群杀手,姓施,名威,没人认识,连付杰也不认识,因为见过面的除了帮主都死了。明暗护法之间是相互制约的,明护法可以直接接替帮主之位,负责管理所有事宜,包括暗护法的用度。但要处谁以刑罚必需由暗护法决定并执行,而且可以直接处罚明护法,两人都无条件服从帮主。明暗护法之间的联系全靠小腿儿,这是个极度危险的方法,但也是最安全的方法,因为小腿儿即使有胆大包天的,看了信件,也不懂里面的意思,只要不傻,没谁会好奇到不要命了。几个月前,江湖大乱,老大付杰焦头烂额,帮主付若愚因为冥婚的事也不敢多管多问,而暗护法施威还没查清楚到底怎么回事,老大易主。接着付若愚家破人亡,付仁一家离奇毙命,付若愚眼见已无力回天,便派小腿儿老刘通知暗护法施威,并以信物龙蛇三分符命施威全权处理付杰被杀以及帮中事物,希望施威能力挽狂澜,重新掌控关东帮,继而掌控江湖。然而施威因忙出错,龙蛇符失窃,于是第一要务变成了寻找龙蛇符。当打探到龙蛇符的下落后,不禁气得无语,因为偷窃者只是个顺手牵羊的无名之辈,但转手两家之后遇到了识货的,开出天价赎金。施威无奈,因为从未触碰过钱财之事,自己囊中羞涩,又不能向帮主要钱赎回信物,因为丢了信物是死罪。于是便假意答应,约定钱物当面置换,半途劫杀了送货人,但是却没有找到东西。继而与儿子施豹分头前往存放地点和交易地点,均无所获。但依习惯还是杀了见面的人。多方打探之后,确认了老刘为送信人,但一直有人暗中保护老刘,一时不知老刘背后是什么人,没敢下手。于是继续监视老刘。不想突然遭到包围攻击,被困密室。施豹欲强行冲出被抓,施威只好暂时隐藏,因为已经被烟呛得七荤八素,毫无抵抗力了,但最终还是被抓。她唯一没想到的是新任江湖老大竟然是个年轻人,不得不感叹英雄出少年。施威本想一死了之,但见狄柱与儿子施豹年纪相仿,舔犊情深,便讲出事情原委,希望狄柱能饶施豹一命。

  狄柱这时有点儿矛盾,他惊讶于杀人如麻的暗护法施威竟然是个女子,又不忍亲手处死她们母子。但若交由官方依法处置,又没有直接的证据证明她们的杀人事实,很难定罪,自己也会彻底暴露身份,退出江湖无所谓,本也不是江湖人,但江湖又将是血雨腥风,社会治安肯定大受影响,飞雁的苦心也将付诸东流。然而,世间难得双全法,既不能功亏一篑,也不能让施威施豹逍遥法外,狄柱一时没了主意。毕竟接手江湖以来,一直以为付杰就是黑社会老大,没有人提到过什么明暗护法。狄柱此时想起手下有人不止一次提醒自己小心遭到暗算,或许就是指暗护法施威罢,可能不到一定身份地位是不知道明暗护法的存在的,只知道犯了帮规会被神秘人处罚,甚至离奇毙命。狄柱更没想到的是一个守法经营的成功商人会是真正的关东帮帮主,而且深居人后。但是有一点狄柱忍不住好奇,就是施威是怎么做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东北第一大帮的暗护法的。于是便道:

  “你自称暗护法,手上却没有信物,怎么证明你自己呢?我对付若愚还是比较了解的,或许你可以讲讲自己的经历,看看能不能让我相信。”

  “你了解付若愚?不可能!我可以讲,但也不指望你信。”施威坚信自己的判断,也有必死之心。

  “哦?这个能证明吗?”狄柱很平静地拿出贴身戴着的玉佩。他听到龙蛇符的时候就感觉自己的玉佩也是,当听到付杰就是明护法的时候,他已经断定付杰临死前拿出的玉佩就是龙蛇符,他想知道更多江湖隐秘的事情,这时便拿出来试试,看施威有什么反应。

  “啊?你是怎么得到的?”施威大吃一惊。

  “你说呢?但这不是你的那块。”狄柱依然平静,也不回答她。

  “是的,不是我的。只是不知道帮主要明护法做什么事?”施威知道,帮主以龙蛇符出江湖,必定有极其重大的事情需要明暗护法去做,但她没想到帮主竟然重新委任这个年轻人为明护法,不知道付杰有没有办好帮主交待的事情,如果没有,那就是又交给这个江湖人称小无常的狠角色来办了。施威并不知道,狄柱其实根本没见过付若愚。而明暗护法互不见面,付若愚是想更简单有效地控制权利,遇到这种特殊情况,反而成了一个大漏洞,使得施威仅仅以一个信物就轻而易举地相信了狄柱。

  “这个需要告诉你吗?”狄柱的语调虽然没有听出不爽,但以他的身份这样问话,还是令人不安的。

  “没有没有,不敢不敢。在下只是好奇而已。”施威的话很明显,暗护法的身份是略低于明护法的。

  “你还没有证明自己的身份。”狄柱平静地追问道。

  “唉……”施威长叹一声:“我是将死之人,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

  施威的故事传奇而苍凉:施威出生于官宦之家,妾室所生,是家里第一个女孩儿。满月酒之后,一游方道士化缘,应主人要求看相,说施威眼藏怨毒,命硬克家,乃是主人前生债主,一生际遇坎坷,不宜留在家里。但施父仅施威一女,施威母亲也贤淑纯良,与人无争,都深得宠爱,便不忍送施威离家。于是道士为施威取名一个“威”字,留话说,若是施家与高人有缘,凭这个名字,依旧可以得到指点。其实就是暗指施家一妻一妾,二子一女,本应五人,多一女,戊,便成了威。然而,再也没有过高人指出过施威作为一个女孩儿名字的蹊跷之处。辗转五年后,施父因升迁全家搬迁到任,路遇悍匪,尽杀男子,掳女子至匪巢奸淫。而众匪因争风吃醋大打出手,匪首怒而尽杀女子。施威因没有和母亲关在一起,年幼无人看管,恐惧中逃入山林,巧遇趁乱盗得大量财物出逃的付若愚。为掩人耳目,付若愚化装成逃荒村民,带着施威假装父女,一路从江南到了东北,开始做生意。付若愚天生有商业头脑,心思缜密,暗藏城府,加上又有偷得的财物做本,几年间生意便大有起色,俨然成了小有名气的绅士。然而树大招风,付若愚又没有靠山,被江湖帮派盯上勒索。付若愚心有不甘,暗中花钱培养杀手,染指江湖。又是几年下来,付若愚已基本杀光江湖有头有脸的人物,并吞了大小帮派,成立了龙蛇帮,又遇时局动荡,乱世出英雄,付若愚成了整个东北的黑社会老大。而付若愚行事低调,从不张扬,黑道上的事都是假手于人,所以几乎没人知道真正的江湖老大是他。施威在付若愚的刻意培养下也成了一等一的杀手,人也出落得如花似玉。但付若愚的妻子小商户出身,市侩刻薄,私欲无度,又因付若愚春风得意后好财好色,付妻过门儿之后便疑心付若愚与施威有染,每每寻找借口毒打施威。算来付若愚与施威也算是患难之交,久之有情,不忍看着施威在自己眼前受罪,便安排施威隐居别处,以小腿儿相互联络。久之,付若愚着意培养的帮手付杰体现出极强的办事能力,付若愚灵机一动,设明暗护法,特别请玉石艺人制作了龙蛇玉佩,一分为三,仿效古人虎符的做法,中间的自己留着,两面的分别给付杰和施威,以作为重大事件联络的信物,从而出现了江湖上绝无仅有的龙蛇令。龙蛇令一出,江湖必定血雨腥风。而施威自隐居之后,近二十年的相处积存的感情开始显现,她发现自己实际上已离不开付若愚,虽然他大了自己近四十岁,但她发现自己有了忘年恋。因为付若愚虽然杀人如麻,但他并不是一个无趣的人,若不是造化弄人,付若愚也是人中龙凤,商界奇才。殊不知付若愚在施威离开之后也有了同样的感觉,于是两人后来有了一个儿子,为掩人耳目,取名施豹。在接下来的二十多年里,施威在执行帮中职责中,屡次受伤,也培养了又一个忠心耿耿的杀手施豹,使得东北黑社会牢牢地掌握在付若愚手里。时逢乱世,死个人成了正常事,否则必将积案如山。因为施威杀人从不留任何线索,更不留活口。

  狄柱听了施威的故事,不禁唏嘘。按理说付若愚是施威的仇人之一,但阴差阳错地又是她的救命恩人,又不可思议地成了她的情人,成了她孩子的父亲。施威算不上是女中豪杰,但确实有江湖儿女的际遇和气势。乱世中本无是非曲直,便也难分好坏,人们自保都难,又有几人能通晓大义。只是如今时世变迁,国以法制,人需伏法,社会容白不容黑。但执法需有据,眼下无据可凭令施威伏法,未免尴尬。而付若愚作为所有恶行的主使,无凭无据可以将他绳之以法更显尴尬。狄柱一时没有定论,便想请示飞雁,于是对施威道:

  “大姐,我不确定你的传奇经历是真是假,但我愿意相信你,等我查证之后,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还请耐心一两日。”

  施威没有想到这小无常竟然很有儒雅之风,而且一旦查证她的身份,她与这小无常就是一家人了,那么看在帮主付若愚的面子上,至少她的儿子是不会受到惩罚的。因此,她绝望的心情因为小无常的决定重新燃起希望,她感觉她的儿子有可能活命。于是发自内心地微笑着答应。但她万万没想到,小无常只是她认为的明护法,付若愚也没见过这小无常,而且这小无常是个警察,与黑社会势不两立的真正的警察!

  到了现在,猫鼠游戏出现僵局,明明知道鼠在何处,但一时却抓不得,放不得。江湖不同于法庭,真到了法庭上,施威拒不承认任何罪状,单凭狄柱的证词是不能定罪的。在这种无奈之下,飞雁的做法就是雷厉风行,勇于担当,但狄柱的警察身份束缚了他的决定,而且事关重大,他首先想到的是请示他心中的“神”。

  飞雁听了狄柱的汇报,也是惊讶不已,她也没有一点儿心理准备,手无缚鸡之力的付商付若愚竟然是赫赫有名的关东帮帮主。此时飞雁想到的是到底还有多少漏网之鱼,会给社会带来怎样的隐患。于是聪明绝顶的历飞雁马上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以恶制恶。

  飞雁让雨烟起草了一个报告,大概意思是,三起命案嫌犯已控制,由于证据不足,暂不收网,继续追查衍生勒索事件相关嫌疑人。飞雁的特侦科其实是可以自主决定的,但因为隶属关系,打报告的程序还是要走的。

  还有一点,飞雁利用江湖势力查找十八起盗窃案的事情进展也很顺利。江湖已尽知小无常听命于鬼信使,鬼信使又服务于阴阳使者,所以阴阳使者的命令没人敢敷衍,大大小小混迹江湖的人勠力同心,查清一件事没有什么难度,唯一的难度就是江湖的一个规矩:只做事,不作证。而查证的结果飞雁必须告诉狄柱,就是盗窃案的起因是付杰聚敛财富的投名状,关东帮的大批财物还不知下落,纳投名状的大小盗贼已基本锁定,还是同样的尴尬:没有证据。

  而关于龙蛇令的说法,飞雁也很感兴趣。和狄柱商议(其实狄柱什么都同意)之后,决定用狄柱留存的作经费的金条拿出一点儿,用黑曜石和和田玉请玉石工匠设计打造个玉佩,取名“阴阳令”,专门用来调度江湖人物。

  一切安排妥当,狄柱依令返回自己的江湖住处,关东帮称“总扛”,也琢磨不出来飞雁说的过几天会给他的惊喜是什么,便开始执行飞雁的建议性决定。

  依照狄柱的命令,施威施豹已被关在同一个房间,但泥鳅怕两个人逃跑,还是日夜捆绑着,派八个人轮流看守,也有两个女子,方便施威吃喝拉撒。泥鳅确实不简单,所有事情都着人侍候,就是手脚不松绑,每分每秒都有几双眼睛盯着,任你本事再大,没有帮助也毫无逃脱的机会。

  狄柱来到施威面前,摒退左右,行礼说话:

  “大姐,依照帮规,你丢失龙蛇令,帮主只能忍痛割爱,将你处死。但是帮主又不忍斩草除根,杀了儿子。若杀你不杀儿子,父子结仇。若不杀你,不能服众。你若自杀谢罪,等于是帮主逼死的你,依旧父子结仇。帮主已经只剩下施豹这唯一的儿子,再无后继。所以帮主决定隐退,由在下接任,怎么处置你们母子由在下决定。你可同意?”狄柱俨然是个老江湖了。

  “唉,事已至此,阶下囚不敢有什么意见。但求帮主能饶豹儿一命。”施威低头含泪,万般无奈。

  “大姐,在下还不是帮主,也不想逼宫夺权。你同意与否,在下都需回报帮主。由于你们的特殊关系,现在还不宜公开见面。下面的人也都不认识帮主,帮主也不想公开自己的身份,这你知道。所以,还请大姐给个意见。在此之前,还得委屈大姐。在下也需要时间和兄弟们解释大姐的身份,否则在下也难以服众。”狄柱实际上是软硬兼施。

  “既然帮主已有主意,我同意就是。还望兄弟念在禅让的情分上,饶豹儿不死。”施威已泪流满面。

  “大姐,帮主若禅让扛位,在下不单饶恕你们母子,而且还要重用你们母子。”狄柱真诚地承诺。

  “啊?”施威施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同时惊讶地看着狄柱。她们熟知江湖的残暴,几乎没有人情可言,况且传说小无常更是残酷无情,怎么可能轻易饶恕犯了大错的帮中族众呢?而且还要重用。施豹是个寡言少语的冷面杀手,对生命淡然,此时也不免惊异。

  “大姐,在下虽然无情,但也知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丢了东西只是个意外,与人何尤?找回便是。需要惩罚的是那个贼和那个见财起意的小人,不是丢东西的人。不是在下托大,帮主的规矩有失偏颇,疑人而用,薄弱处出现漏洞,无法弥补,造成自己和你们母子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被动局面,所以归根结底,是帮主开始就错了,他只求自保,不念兄弟的风险。所以请大姐相信,在下言出必行,二位若不嫌弃,静待佳音就是。”狄柱平静地说完,起身就出去了。留下施威施豹面面相觑。

  施威施豹万万没想到,残酷无情的小无常竟然明辨是非到如此地步,而且小恶大善。她们虽然依令行事,但毕竟也是杀人如麻,偿命也是应当。小无常竟然懂得追根寻源,也确实是付若愚的罪责最大。难道他是想让她们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吗?有可能。但是她们不受惩罚,连自己都过意不去。于是两人在忐忑中猜度着,等待着。

  狄柱依计完成一半,马不停蹄前去较量老奸巨猾的付若愚。

  狄柱见到的付若愚苍老憔悴,已完全没有一代奸雄迟暮的残存之气,就是个苟延残喘静候大限的样子。狄柱猜测,他已知道了付仁一家的死讯,太多的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凉终于击垮了叱咤风云的江湖大佬,也说明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还是有人忠心耿耿地为他所用。狄柱心中有数,知道一般的事情话语已无法进入这个久经江湖历尽沧桑的风云人物的耳朵,便直击要害,拿出施威施豹的被捆绑着的照片说道:

  “付帮主……”狄柱故意顿了顿,见付若愚惊讶之后,立即恢复懈怠老髦的表情,便继续道:“在下小无常……”狄柱又顿了顿,见付若愚快速地眨眨眼,知道他是又惊讶了,便继续道:“实不相瞒,在下想讨龙蛇符一用!”说完便将照片放在茶几上。

  付若愚听得龙蛇符三个字,已是惊得老眼圆睁,看了照片一眼,更是惊得靠在沙发上,大睁双眼,直勾勾地盯着照片。半晌,抬眼盯着狄柱,千万个不相信表露无遗。

  “帮主不必惊讶。有道是,长江后浪推前浪,江山代有才人出。天下大位,能者居之。帮主久居大位,世事洞明,在下就不用多说了吧?”狄柱平静地说了几句废话,以便付若愚表态。

  “年轻人,你要如何处置老朽?”付若愚不愧为江湖大佬,心知大势已去,出来混总是要还的,他也知道官方拿自己没办法,就怕落在江湖人手上,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但怕也无济于事,便平静地问自己的结局。

  “一命换两命!”狄柱毫无表情。

  “呵,年轻人,她犯死罪,与我何干?”付若愚冷笑一声。

  “好吧,你既然还认为龙蛇符在你手里依旧能号令江湖,你可以随便试试。不过明护法已死,暗护法在我手上,你传令给谁呢?况且虎毒尚不食子,你自己要绝子嗣,我也管不了。”狄柱说完,见付若愚已经平静下来的表情又一次惊大双眼,便站起身要走。

  “等等……”付若愚崩溃了,他失算了,演不下去了,见狄柱停止脚步,并未坐下,于是长叹一声——绝望的无可奈何的一声长叹:

  “年轻人,坐下吧。”付若愚的语气无奈中带着乞求。见狄柱坐下,便道:“年轻人,你可是警察?”

  狄柱没想到付若愚会突然这么问,本想说“那只是我的一个身份”,但感觉有解释的嫌疑,至于付若愚知道自己的身份,应该是很正常的事,而且很多江湖人物都有公开的身份也很正常,便以实就虚,直接答应“是”。

  “嗯。好。年轻人,你不止是想要龙蛇符和老朽的命吧?”付若愚已平静了许多。

  “当然,做帮主开销很大。身外之物,望帮主不吝。在下会给暗护法母子一份。”狄柱知道在付若愚面前说假话反而不利,便直截了当。

  “哦?呵呵。好,好。年轻人前途无量啊。”付若愚苦笑一声,又道:“老朽已如枯木,终是恶无善终。墓已久备,可否全尸而葬?”

  “当然。在下用暗护法在左右,令施豹尽人子之孝。”狄柱诚恳承诺。

  “哦?好。老朽谢过。”付若愚没想到狄柱竟敢留用仇家之人,真是大气魄,太可怕了!难怪年纪轻轻就名满江湖。

  付若愚拄杖起身,突然用拐杖砸碎茶几上的玉雕金蟾,蟾座中空,里面放着龙蛇符的中间部分。

  狄柱惊讶之后,拿起龙蛇符端详,并看不出所以。付若愚道:

  “年轻人,龙蛇符三分合一,才是钥匙。财物在华光别院,能否找到,就看你的造化了。老朽年迈,行将就木,留一题给你吧。”付若愚真的是洞明世事,他不确定小无常是否言出必行,也知道自己在劫难逃,但不知道身后小无常能否统领江湖,便留有余地。若小无常言出必行,且聪慧多才,则一切都好。否则自己将暴尸荒野,小无常也不久江湖,就再待后来人了。

  付若愚一边给施威母子写遗嘱,一边五味杂陈,感慨世道沧桑。一篇绝笔,写进了多少生离死别,多少艰难困苦,多少惊心动魄,多少春风得意,多少恋恋不舍。洋洋洒洒,仿佛一个乱世枭雄对后世的警示大论,又隐含着怀才不遇,愤世嫉俗的对国家的不满。而终究是无奈于英雄迟暮,难逃一死的六道轮回。也嘱咐施威施豹放下屠刀,以善赎恶,新朝乐业,退隐江湖。概略:

  施氏吾威:

  愚本布衣之子,父善母慈,望子成龙,取名大智,小字若愚。年未弱冠,汝祖施氏庭朗,花盗之辈,劫吾家财,杀吾父兄,奸杀吾母姊妹,后置地隐居。吾死里逃生,浪迹江湖。稍长,落草为寇。每念报仇雪恨,而事未成,汝祖已殁。后汝父买官,吾欲杀之报血海深仇,使父债子偿。适逢汝父升迁,吾择机联众劫杀,奸淫掳掠,雪仇盗财。而后伙拼,吾怀财规避,意外相遇,顿忆当年,何其命似。乃善念未泯,携汝相依逃难,孽缘渐深,积得子豹。幸甚!愧甚!

  然乱世浮生,民如草芥,官匪横行,实难独善其身。汗血之财,频遭勒掠。为求自保,染指江湖,一发不可收拾。汝尽知之。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仁、义、礼、智、信,五子先吾而去,丧子之痛,接踵而至。今唯豹儿,命又堪忧。吾已老朽,命不足惜,以抵吾儿,足矣。得意久矣,耄耋而终,稀有之年。身后诸事,交由来者。吾威母子,止恶扬善,乐业新朝。泉下甚慰。

  奈何无常索命,不再百年。

  汝母子用度,尽托来者。倘如所愿,命格使然,非人力也。

  来生有缘,恩报吾威!

  依依

  若愚绝笔

  狄柱看付若愚颤抖着写完,不禁有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的感觉。他也佩服眼前这个社会恶首的一切了然于胸,感叹如此才华没能造福百姓,有利国家,令人唏嘘。

  付若愚将绝笔信托付狄柱,又给了他一张墓地草图,道:

  “棺木已备,后事随缘。老朽不送。”

  狄柱没想到事情如此顺利,狐疑着接过东西,作别而去。

  狄柱没有怀疑付若愚会逃跑,他笃定这个老江湖生无可恋了。于是回报飞雁,飞雁也有点儿意外,但设身处地,付若愚除了施威母子,能失去的都失去了,他若逃跑,施威母子就没命了。既然已交出龙蛇符,说明他已万念俱灰,毫无斗志,行动也不方便,不会逃跑。况且在他看来,一定会有人监视着他。只是,逼迫他自杀,虽是无奈之举,却也不光彩。

  飞雁把玩了一会儿狄柱和付若愚的龙蛇符,又交给狄柱,嘱意他找到暗护法的一块。她很佩服工匠的手艺,两片龙蛇符合在一起,所有应该连续的线条丝毫不差,看得出整个龙蛇符是个立体雕塑,龙蛇交错缠绕,只有三分之二就已经非常漂亮,而且雕功精细,是分别雕刻的三块,并不是整体雕塑完成后再锯开的。奇妙的是,有了两块,依然想像不出另外一块的模样。

  狄柱回到总扛,以帮主的龙蛇符示意施威,并把信交给了她,便松绑两人,转身走了。

  施威惊讶,叹息,落泪……在施威眼里,付若愚是从不服输,从不气馁的人,她跟随付若愚历经艰险磨难,隐姓埋名,躲避追杀,辗转年余到东北,举目无亲,硬是靠着聪明睿智,于龙蛇混杂中挤占一席之地,继而又与黑社会明争暗斗,于官匪横行的乱世中打出一片天。正所谓“人之初,性本善”,付若愚原本无意加害他人,但频遭勒掠,奋而以暴制暴,终于身不由己,即便金盆洗手也是难消仇家之恨,也无异于自杀。也是际遇使然,没能遇到为国为民的良师益友,否则必定有功于社会,有功于国家。然而,最后成了黑吃黑的牺牲品,一生的积累拱手让人,实在是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施威感慨良多,方才打开付若愚的信观看。随着越来越激动的心情,终于不堪打击,晕了过去。

  施豹见状,急忙抱起呼喊。良久,施威悠悠醒转,看着施豹,眼泪扑簌簌不停滚落。孽缘孽报,令施威不知如何是好,她无法向施豹解释一切,恩怨情仇集于一身,任谁也说不清楚,或许,不知道就是最好的待遇。于是,默默地收起信件,也不回答施豹的话,只说“待合适时自然明白”,便坐在一边出神。施豹本就少言寡语,此时见母亲异常,也不多问,也默默地出神。于是,一直在静谧中直到有人送饭来。

  施威无心饭食,直到有人来说“大哥有请”,才强打精神,跟随去见狄柱。

  “大姐,在下不知道你有何决断,还请明示。”狄柱见施威双眼无神,红肿余泪,知道是已经看过信件,此时劝解也无济于事,便直截了当地问道。

  “我心思已乱,无以为计。一切但凭帮主吩咐。”施威实话实说。

  “既然如此,那就请大姐暂住于此,令施豹前去见付帮主。可好?”狄柱诚意相待。

  其实也只好如此,施威因爱恨情仇无法面对付若愚,但施豹为人子理应尽孝道,既然付若愚捎绝笔信,此时施豹恐怕最后一面也未必见得,就让他去送终也好。

  “好。谨遵帮主吩咐。”施威凄苦淡然地答道。

  于是,狄柱便主张一切相应事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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