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干人马走后,楼下台阶上只站着余味和叶千红二人。余味直勾勾地望着叶千红,不知如何处是。相比你要告诉一个女人说你不爱她,心里又怜惜她,怎么委婉道来,既要人听懂,又不伤人,比起这个,做生意反倒简单多了。
叶千红不觉拉到他手,摇了摇,说道:“你是在拿我和白晚晚作比较,还是有什么话要说?”余味拂了一把脸,说道:“想和你好好聊聊,再找时间吧,太晚了。”叶千红放掉他的手,用脚踢着一枝遗落在地上的玫瑰花花瓣,说道:“你说什么我都知道,所以你不要说了,也不要劝我了。好像我没赖着你吧?没要求过什么吧?我现在只要求一点,我不要亲耳从你嘴里听到那几句话。你如果要变着法赶我走,我明天就不去上班,我走好了。”余味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说道:“你猜我要说什么?我不过想说早点回家睡觉。”叶千红揶揄道:“得了吧,还不是我用话头先堵住了。我也向你交个底:我爱你,跟你爱不爱我没关系,八匹马也拉不回头。你要嫌我,我可以躲得远远的。我知道你是已婚人士,和白晚晚女士伉俪情深,我不会让你为难,你要是不快乐,我就高兴不起来。”余味骤感压力上升,说道:“我不值得你这样。”叶千红坚决地说道:“值不值得我说了算。”余味说道:“我做你哥哥,你做我妹妹不好吗?”叶千红忍俊不禁,说道:“我家里哥哥妹妹一大堆,不需要。让我时常见着你就行。”余味想了想,一笑,说道:“也是,这不是给一颗糖哄一哄的事。”叶千红说道:“你既深知,还故犯。我不和你说话了,我走了。你也走,家里的那位该等着急了。”
叶千红快步向右边走去,余味定神看了一眼叶千红,她走得很急,没有回头。余味便向左边走去,那边丽云都安排好司机安排好车子在辅道等他。余味听得背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转身犹未转面之际,不及看清来人面目,一阵香风扑鼻,有人直冲怀抱,两手插进腰际,双手环接,紧紧抱住自己。来人将头紧紧贴在他胸膛,听心跳声,传感他身上的温度。终于,抬起头,一张俏脸梨花带雨,转晴挂虹。叶千红破涕为笑,说道:“你不用害怕,我只是想抱你一下,不敢再有非份之想。是不是谁先爱上一个人,谁就输了?”余味为之语塞,眼见她动情之际,想吻自己,又放下踮起的脚尖,怔怔地看着自己。余味知道她怕惹恼自己,才那么小心翼翼,空落一个动作,僵着身姿。他见叶千红这么痛苦,说道:“又何必如此呢?比我好的人大有人在。”叶千红说道:“你知道我为什么爱你吗?因为你是唯一。世上除了你,再也没有你了。”余味说道:“回家好好睡一觉。有什么事第一时间给我打电话,照顾好自己,我不允许别人再欺负你。就算我们做不了爱人,也可以做个知己。”叶千红笑道:“你是被我感动了吗?才说一些话哄我。你放心,我自己会走出来的。”
叶千红潇洒地甩了甩头发,边走边喊:“余味,我会忘了你的!会的!”一滴热泪滴下,再也强捺不住,一股热流盈眶而下。这时,几个大雨点砸下来,一瞬,急雨如织,雨水冲刷泪水,流到嘴边,有咸咸的味道。叶千红喃喃自语:“我冲到雨里,流泪,这样,别人分不清我脸上的是泪水还是雨水,我没有输,也没有赢。里面没有谁输谁赢,这就是爱情。”
余味一直目送她消失于夜色,转角处的最后一丝光线里。起先,看着她停住的一刻,蹲下身来,双肩抖动,两手掩面,似乎在哭泣。余味却无能为力。他深知,这个时候,如果自己再冲过去,局面就不好控制了。
回到家里,轻轻开门,进了卧室,听见细微的呼吸声。刚转身打算去洗澡,白晚晚却从床上一骨碌弹坐起来,揉着眼睛,问道:“我看书等你来着,怎么睡着了?几点了?”余味近前搂住她,说道:“不是和你说了很多次,你先睡,不用等我。”白晚晚对着他耳朵吹气,说道:“外面莺莺燕燕那么多,难保不会遇见一个动心的人。我不睡,叫你知道家里还有人望眼欲穿,巴巴在等你回来。”余味耳朵奇痒,用手隔开她的嘴,说道:“难怪,原来是不相信我,我知道了。”白晚晚轻嚷道:“谁让你帅帅的又多金,难保不遭人惦记,我得拿出态度,好叫你明哲保身。这叫响鼓也得重锤,打打预防针百利无一害。”余味将头送到她怀里,说道:“你赶紧敲打两下试试,看锤不锤得响?”白晚晚推开他,说道:“耍无赖。别闹,去洗香香,陪我睡觉。”余味反身扑倒她,将她压在身下,说道:“本来想去洗澡,你惹我生气了,不洗了。”白晚晚抗议道:“你将人家压扁扁了,满身的酒气。”余味充耳不闻,抱着她翻滚,两人差点都从床上掉下来,总算余味反应迅速,在快掉下床的第一时间里,用手一兜,再一推送,将白晚晚顶回床上,自己则掉下来,屁股着地。
也不怎么痛,余味索性展开手脚,平躺在地上。白晚晚故意用脚去擦他脸,他不避不闪,反而拽住脚背亲了一口。白晚晚顺势手撑脚触,下到地面,和余味平躺在一起,手握着手,望着天花板的无限星空,心无杂念,只觉得这个世界很美好。自己做的不够好,却被赐予这么多,是何等的幸运!
白晚晚起来拉余味,余味伏在地上不想动弹。最终抝不过,附着白晚晚的胳膊爬起来。白晚晚说道:“去洗澡嘛,我的大小孩,多晚了。”余味却抢在她前头,落在大床上,任白晚晚再怎么拉叫,粘在床上了一样,再也不挪地方。白晚晚原是极困,就随他了,笑得极甜,说道:“能干儿了,学会不洗澡了。”余味顺手拉过她,双腿后抄过来,一垫一压,蜷住白晚晚。白晚晚原本和他搂抱惯了,不搂不抱,睡得不安宁。即使半夜两人睡觉换了姿势,第二天醒来,仍旧四肢相缠。人在惯性的潜意识里,喜欢作一个动作,是下意识,想念一个人,是下意识。喜欢一个人,会作一个惯性动作,不由自主地去找这个人,或者说,离这个人近一点,方便感觉这个人的气息,在这个人的气息里,生活得惬意安稳。
白晚晚和余味很快进入梦乡。翌日,在他俩将醒未醒之际,如果用相机聚焦,照片上两人,四肢交缠,如同穿了一条连体衣。
两人起床,洗漱,吃饭,逗了一会儿余小味,各自上班。余味的行程总是安排得满满当当。除了临时有突发情况外,基本上按照日程表上定行程。白晚晚相对安逸多了,这段时间,手头上工作量不太多,办公室坐久了,两手一拍桌子,溜出去喝喝下茶,或四姐妹小聚一下,日子过得舒适又轻快。
这天,快忙完手头上的活,听见门外有人咳嗽了两声。不用辨别,是杨不同的声音。何以从里间出来,他已经打开半扇门进来,问道:“白总监还在忙吗?”白晚晚从内间传出声音,说道:“请移步进来说话。”放下手头的文案,眼睛还在瞟填色图案间的色差。有时候,自己弄的东西,二选一,二者都喜欢,所以难以取舍。
杨不同进来选个在白晚晚对面的地方坐下,边看她新设计的作品。杨不同在做一个纯粹的商人前,是一个单纯的珠宝设计师,颇有两把刷子。名气大躁后,转行做珠宝生意,忙于酬酢,灵感日益枯萎,索性封笔。但是,他的眼界仍在。他见白晚晚的作品日趋成熟,大气而又空灵有度,分明在超越自我之时已经完成了焠炼、升华。所以,当时,新鼎盛挖角,他花了大力气挽留白晚晚,转手挖角新鼎盛的江心玉,不光是为了报仇雪耻,主要是让郑则明手中无人可堪大用。事实上,这一招也到达了釜底抽薪的目的,新鼎盛的业绩大幅下滑,失去这个主要竞争对手,新和锐一时风头无两。
白晚晚抬了一下眼,问道:“领导有什么指示吗?”杨不同干笑两声,才说道:“那个……公司安排你和江设计师一起去法国,可以多给你一个名额,你看带上何以还是……”白晚晚专爱挑事,说道:“你不是要去,怎么不去吗?不担心我欺负人家。我有一个妹妹,市散打冠军,我最近跟她学拳法。”何以听着好笑,比划几个动作,火上浇油地说道:“老大,你说的是柳医生哦?她好厉害哦,脚随便一踢,就将一个人高马大的医闹撂倒了。”白晚晚纠正道:“不是医闹,是一个黑社会老大。”任谁也听得出这是戏谑之言,杨不同听得明白,心境却由不得自己作主,所以说关心则乱这句话还是有一定道理。他表面镇定自若,说道:“说别人欺负人我信,说白总监欺负人,打死我也不信。两个人暂时不对脾气,也是有的。反正手心手背都是肉,你们两个我都惹不起,公司还得指望你们,我一个都不敢得罪。我一想,真要是有什么差错,我一个人担着,再不济,找个地方掐自己脖子算了。”白晚晚想不到他会耍起无赖,不好意思再戏弄他,只说道:“你不用给我带高帽,欺负别人没兴趣,欺负江设计师嘛,还有那么一丢丢的兴趣。”
如不是亲眼所见,杨不同和江心玉拉拉扯扯,任谣言满天飞,白晚晚也不相信杨不同会和下属乱搞男女关系。简直让人大跌眼镜。这两人隐秘工作做得很好,公司听不到什么风言风语。可看势头,于平静中见风暴,杨不同用上心了。一向以精准著称的杨不同,要在作风问题上,落个晚节不保。这也有迹可寻。原本公司安排江心玉和白晚晚去巴黎时装周看秀,自己作陪。本是去工作的,哪料想江心玉从中作梗,非要从名单中除去白晚晚,让杨不同单陪,方便二人游玩。江心玉的助理田姿暗中互通消息,使得白晚晚得知底细。杨不同被江心玉闹得没了辙,明知这和工作相冲突,冒着得罪白晚晚的风险,无可奈何,只得来探白晚晚的口风,谁料她字字点明自己和江心玉的关系。做贼心虚的人最怕这种有意无意的提示,像这层关系被人层层剥开一样。主要原因是白晚晚轻剥慢剥,却不能太挂她的脸,公司倚仗她的地方多了去,怎么说她也是公司重臣,不能太寒了人家的心。尤其像现在这种以私充公、明目徇私的事太棘手:要讨江心玉欢心,就要得罪白晚晚,又是个选择题,私心却偏向江心玉了。杨不同终于确定了内心的想法:带着江心玉,在大洋彼岸可尽情施展手脚,至于找白晚晚面谈,一个确实是不大好意思,二个是走个过场,其实,内心早有了答案,只是自己开始不知道罢了。
白晚晚从作品被替换后,对杨不同已经失望了。接下来,时不时搞出档子事来,对他近于绝望,也生不起气,很平淡的感觉。杨不同这个人,怎么说呢?生意人,爱耍个手段什么的,很正常。不抖手腕,根本竞争不过别人。还有最明智的一点:将公司品牌看得比什么都重,这样一来,私事和工作分得一清二楚。现在,却为一个女人,把工作和私事搅在一起,这是典型自我膨胀、老糊涂的表现。一旦失去当初拓展市场时的雄心壮志、敬畏之心和拼搏精神,难免陷入贪图享乐的迷局。辛辛苦苦拼下来的商业版图,经得起几年的内耗?打个比方;十年的积累,三两年的坐吃山空,啃老本啃到最后,再想励精图治,发现已经力不从心了,悔时晚已。
有时候白晚晚真替杨不同干着急,恨不能一巴掌扇醒这个亦师亦友的人,同时,为师母鸣不平。她深知,这次与往时不同,杨不同是从根上往外“腐烂”了,任谁也救不了,别看他表面看起来“枝繁叶茂”,像这样郁郁葱葱的时日无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