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床安置有段时日,余小味只睡过一次。白晚晚想拐他过来睡一晚,他只跟着进卧室来嬉戏,数天花板上的星星。紫色的布景,如同浩瀚夜空,七星相连,闪动生姿,像眨了无数次眼睛。再遥控转换,顶板换了一种灯色,变得晕白,光亮柔和,即便正身仰睡,脸面朝上,也没什么影响,一点也不刺眼。余小味玩了一会儿,径直跑到顾四姑房间,他要跟奶奶睡。
别看刚才玩得欢实,余小味脱完衣服,钻进被窝,不消说几句话的功夫,片刻就睡着了。再看他睫毛齐整整地露在眼睑外面,腮上染霞,嘴唇红红艳艳,脸蛋又白又嫩,如瓷质般光滑细腻,眉眼间和余味同一神韵,嘴唇大概是唯一一处相像白晚晚的地方了,特别人中的角窝处,微凹方正,使得整个唇峰的走向如出一辙,稍稍不同的是,白晚晚的唇峰线沿到两边嘴角,外往一点点,余小味则内收一些。白晚晚多少存在一些化妆的效果,再说,男孩子的唇峰向外走的太多,失了英气,反倒不大协调了。
白晚晚出了房间,来客厅喝了一杯温水。余凡是戴着老花镜在看棋谱,桌几放着棋盘与棋子,每盯一次书,冥思苦想半天,然后摆弄棋子。这当口,显然不得要领,嘴里喃喃自语,落下的棋子落了又撤,撤回又落,继续翻书解义。白晚晚向他道晚安,他是充耳不闻。白晚晚知道,他这是趁余小味不在身边打闹之际,静心参详一番。余凡是是个好胜心极强之人,论下棋,周围没多少人是他对手。白天成自得了他的残谱,两人互为研讨,各自暗中较劲,自感悟有所得时,切磋几盘,各占胜负,谁胜一次,就代表谁悟出来的东西多一些,谁更有大智一些。自始至终,余白二人旗鼓相当,谁也没任谁讨着便宜去,是以斗志更盎。
白晚晚进了卧室,被藏于门后听准脚步声的余味,突然跳出来一个熊抱,吓了一大跳。白晚晚连呼三声“哎呦喂,妈呀。”,抚着胸口。余味早就双手将她肩颈绕住,半挂在她背后。白晚晚心有余悸,说道:“你要吓死我?”余味说道:“不好意思,我原是想逗你一下,没想你吓得这么厉害,你最近胆子可变小了。”白晚晚温柔地说道:“你不知道,人吓人,吓死人。你在我身边,我要那么大胆子干吗?”余味问道:“是吗?”白晚晚却不再作声,任余味在耳鬓厮磨,余味怀里又是温香软玉,一时氛围旖旎,两人都不说不出话,生怕破坏了这种平静,感受彼此间传递的温暖,一个散发阳刚之气,一个散发温热的淡淡体香。这般互为倚靠,眼里心里都是对方,再找不到第二个地方,再找不到第二个人,再适合这般拥抱,心无杂念,除此无他。一如有的人,活了一辈子,修不来这种缘份,说了一辈子的爱情,却不配去拥有一个人。最好的爱情,不过是你爱我,我也爱你,天荒地老;逐岁月之长,叹光阴之短,这一生过得太匆快,等不及过站,要预约来世。
如果你相信爱情,她是神,普照之下,无所不在;
你不相信爱情,她就是混蛋,一无是处,不名一文。
两次转身,两种落差,赋予两种命运。谁又比谁幸运?不过是,在正需爱情的年纪里,遇上一个对的人,有一双携手红尘的手,有一颗宁死不负的心,阅尽天下所有的风景,都不如有你在身边,你是最和煦的风,你是最美的景。只要你在身边,世界才安稳。而所有追逐爱情得不到爱的人,仿佛都有一种通病:想得到的多,去做的少;或者做的多,得到的少。后来,你不再相信爱情,是因为你的虚妄里只有别人的影子,而没有自己。这也有另一种说法,叫想当然,以为是,除却希望,剩下的部分叫做劫。又或者你只有自己,羽翼之下才是别人。总之,原本同一趟路,你来我往,却不得其便,受爱而不得之苦,于是,万念皆苦。
像白晚晚和余味这般,你侬我侬,久恋不厌,一生不倦,少了些吧?有些人,一天见三百次依然是路人,有些人,某天只见一次,却如同认识了三千年。这样的相遇看似突然,何尝不是一种造就好的安排呢?余味和白晚晚初见第一次,已互有好感,见等二次,暗生情愫,见第三次,便已表白成功,见第四次,余味带着白晚晚回家见父母。两人完全没有生疏感,情感的收送很自然,水到渠成。那时候还是个高中生,后来,白晚晚考上名校,余味踏入社会磨练,从各方面看,两人存在不小差距,遇上不少阻碍。两人还是义无反顾地走在一起,谁也不能将他们分开。那时,白晚晚想:要是我赚钱多点,我养你,只要你不弃,我总会变着法儿让你有颜面。余味想:纵使不被千万人看好,你这么看好我,我一定要给你一个体面。两人心作一般想,力往一处使,各自在各自领域取得了不俗的成绩。再往回头看,做的所有的事情都值得。从没辜负过过往,才能安然相守以后的岁月,因为从没想过要放弃,所以努力显得特别有意义,所有的纪念,打心眼里泛着甜。
白晚晚将头枕在余味的手臂上,素面朝天,眼睛睁得很大,脑袋里一片空白,心十分踏实。余味扭头看她,问道:“你想什么呢?”白晚晚说道:“我什么都没想,就是感觉很幸福。我是一个幸运的人。”余味说道:“我也是一个特别幸运的人。”一人只消一句话,另一人就知晓这句话全部的含义。两人对视而凝,不觉一笑,相互用力将对方搂抱得更紧。白晚晚说道:“你说人死后会变成什么,一股清风,一抹夕阳,一朵野花还是一团流云?”余味注视着星空布景,指着天花盖顶,说道:“不是一颗星星吗?”白晚晚说道:“对,是一颗星星,不管到哪里?即便是尘埃,只要和你相邻,就好了。”余味拨开她额前的头发,轻轻在上面盖了一个印章。吻得虽轻,爱得却深。
说完情意绵绵的话,余味开始拉三扯四地讲一些笑话逗她。白晚晚不免说到郑则明挖她到新和锐的事情。在新鼎盛呆着越发无趣,但不愿负上背叛旧主的名头,和杨不同站在对立面。白晚晚问道:“你觉得怎么办才好呢?”余味笑笑,说道:“其实你心里早就有主意了,你还问我。”白晚晚笑道:“你这人!太聪明了。论智商、情商,我不是你的个儿。我不是问你心里比较有谱一点吗?”余味所说的果然正是白晚晚心里所想的,说道:“你是在新鼎盛成长起来的,可以说杨不同亦师亦友,功不可没。你嫌郑则明太烦人,他拉拢你后的第一手,就是打掉杨不同的新鼎盛。你不想卷入这场无谓的斗争中,所以你想好了,再干一段时间,还完杨不同的人情,自己成立个工作室单干。”白晚晚惊呼不已,说道:“你太厉害了。”余味说道:“不是我厉害,是我了解你,你的心里活动。”白晚晚俏皮地说道:“你知道我现在想干什么吗?”余味说道:“你想侵略我。”白晚晚本来勾住他脖子,往回拉的手卸了力,再一笑,更松软了,说道:“你怎么这么厉害?”说着去挠余味的胳肢窝,他的惹痒神经似乎全长在这里,白晚晚的手刚碰触到,他就弹着双腿,身子抬高又落下,扭成一团。混乱之中,反将白晚晚压在身下。白晚晚偏柔柔地问道:“你想干吗?”余味说道:“我想干吗,你不知道吗?”白晚晚说道:“我不想知道,反正你干什么,我不反抗就是了,打不过你,干吗白费气力。”余味亲了一口她的睫毛,白晚晚全身毛细血管紧缩,“嘤咛”一声。待得良久,余味翻身下来,搂着白晚晚,说道:“我跟你说件好事,余副区长跟我说,市里要给我个荣誉,类似十大杰出青年和优秀青年企业家先锋人物之类的。”白晚晚说道:“我老公这么优秀,给什么荣誉都不为过。再说,你才不稀罕这些虚头。”余味说道:“那倒是,不过,心情不错。想想创业最难的时候,到现在做成气候,真是做了一场梦一样,很费了一把气力,感慨良多。后来,我终于明白一个道理:这些都是你给我带来的好运气,如果不是你给我动力,我可能还是工地上的一个箍钢筋搬砖的小工,往大了说,一个小包工头。”白晚晚笑得生彩生姿,说道:“我哪有你说的那么好。还不是你有那个能力,如果你没那个能力,我再好也是多余。”余味像个孩子一样缠上来,撒娇道:“你就是好嘛。”白晚晚笑道:“怕了你,我好我知道,不是要适当谦虚点吗?”余味连忙捂住她嘴,说道:“我们这么个闹法,别把爸妈惊动了。”白晚晚做了一个嘘的动作,平躺在床上偷笑,过了一会儿才说道:“那个罗兴没再找你麻烦吧?”余味陡然听她这么问,第一条件反射躯使,问道:“是不是白光和你说了什么?”白晚晚担心罗兴会找余味晦气,余味怕自己担心隐瞒不报,所以时不时从白光嘴里探探口风,说道:“没有,我只是问问。”余味前几天无意见碰到过他一次,两人擦身而过,余味发现他时,人家正恶狠狠地盯了自己几眼,也没作声,便走开了。而从余副区长和薛总传递的讯息来看,应该是被他叔父严控禁足了。只不过,他的业务广泛,除非必要才露个头。搁往时,哪里热闹他往哪里蹿,人又多,排场又足。熟悉这种作派的人都会说:“横着走路的阵仗,肯定是罗二狗子来了。”对了,罗兴,人送外号“罗二狗子”,估计是他狗仗人势,为祸一方,事事强打一头,又爱乱咬人的缘故,引起民愤众怒,得了这一浑名,含厌恶讽刺之意。
两人言语模糊,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渐渐听不见声音。夜尽昼来,翌日,白晚晚头拱在余味怀里,臀部朝外,余味踡缩身子,屈着腿,正好兜住白晚晚的头部,二人依然结结实实地搂抱在一起。第一缕阳光从半遮的窗台中间透过来,正好撒在二人身上,风微且轻,是一个晴朗的好天气,他们睡得香甜,睡姿七扭八歪,还兀自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