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捱到夜晚十一点左右,住院部静悄悄一片,走廊上空空如也,连一个走动的人都没有。左盼右盼中,柳如絮推门而入,如约而至。雷小海和甘柠一人两手拎着两个大袋子,在大饭店订的熟食,骑手小哥又送来一些凉菜,啤酒,加上储备的坚果,水果,一应俱全,早已安排妥善。担心护士查房,欧阳烟云在门口观察半天。总算待到夜阑人静,人员齐聚,一字排开各种美食,开怀大吃。
柳如絮带来几盒红酒,变戏法似地拿出一只只高脚杯,在灯光映照下更是光芒闪耀,夺目非常。因为白酒酒香发散快,容易招鼻子,所以被狠心剔除。一啤一红,佐以美食,辅以美好心情,正好下菜,规格也不算太差。
白晚晚给余味倒了一杯果汁,他说什么也不喝,又使出浑身解数,就差点没嘴对嘴喂食了,余味依旧闭口不开。他说道:"柳医生,你妹妹在这儿,问问她,我能不能喝点酒?"两人仰头扳脖子地较量,十分亲昵,柳如絮见一对璧人言谈举止中透着无限恩爱,打心眼里喜欢他们身上保持的状态,说道:"少饮一点没事的。"余味如得赦免,拉开易拉罐拉环,举起来,说道:"兄弟姐妹们,等什么呢,躁起来,欢迎新成员柳医生加入到大家庭中来。"他嘴巴张得大,发出的声音极细极清,显得喜感十足。酒杯碰在一起,托在无数只手臂中,宛若硕大的花朵打开花瓣,酒花散逸,如同朝露涟漪。
柳如絮一向克制抑己,除了去健身房,散打协会练拳脚外,基本上不过夜生活。甜食不吃,热饮不喝,早上五点多准时起床晨跑,晚上十点半睡觉,九点后决不进食,进餐比例以补充人体消耗的热量为准,颇有些修行僧的意味。谈了两个男朋友,都守不了她的清规戒律,分道扬镳。她哪见过这么多人挤一起,男男女女吃吃喝喝,尤其在自己上班的地方。心不由得怦怦地乱跳起来,小半是害怕,多半是兴奋。学着样儿颠了颠酒杯,浅抿一小口红酒后,看一眼暗红的液体,好奇心大起,咕咚一大口下去,血液流速立即加快,脸上蹭地发热,红霞满面。忙拣起一块冰镇过的酸梅果,放在嘴里一咬,凉丝丝、酸溜溜的味觉充斥着味蕾,压压涌上来的酒气。
甘柠笑道:"你还不适应我们生活的节奏,放心,有我们几个,把你带坏很快。"柳如絮甜甜一笑,说道:"哪有你说的那么恐怖。"隋菲菲说道:"我们想不坏都难,压不住这几个货。"白晚晚脸色酡红,像染了朝霞,分外妩媚,指着余味,欧阳烟云,雷小海说道:"三个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甘柠说道:"你稍微打个盹,这哥仨合伙准给你惹点事出来,见了漂亮姑娘就迈不动腿了。"柳如絮说道:"啊……桃色新闻啊?"隋菲菲说道:"对了。"甘柠说道:"老幺,将来找老公,宁可找个丑点的,能力过得去,收入稳定,对自己好就行。帅的,有钱的,幽默的,浪漫的,太招摇,不容易把控。"隋菲菲笑说:"凡夫俗子怎么配得上老幺。如果可能的话,谁不想找帅的,有钱的,幽默的。当时那么多人追你,你嫌别人歪瓜裂枣,第一眼就看不上,千挑万选选中雷小海,你还不是贪图人家的美色。"雷小海当众受表扬,嘚瑟道:"搞的我怪不好意思,可以夸的详细点。"白晚晚说道:"别乱插话,夸你两句,找不到东南西北了。"甘柠笑兮兮地道:"倒也是。第一眼过不掉,怎么过第二眼。像一见钟情,如果双方有一方颜值垮掉,谈什么情啊爱啊的,简直讲故事咧。"隋菲菲问柳如絮道:"你不准备再找个男朋友?"柳如絮受窘,说道:"话题引我一个人身上了。"隋菲菲说道:"大姐操操心,帮你介绍个怎么样?"甘柠问道:"谁呀?"隋菲菲看了看白晚晚,说道:"现成的就有一个,长相、人品那是没话说。这个小伙子姓白名光。"甘柠一跃而起,大声说道:"妙,我怎么没想到?"欧阳烟云让她坐下来,说道:"低调,低调,等会把护士引来了,你们的小姐妹柳医生,可有点监守自盗的意思。"甘柠蹲下来,不好意思地说道:"对不住了,激动了。"
余味一听此话,笑道:"这么好的小伙子打着灯笼都难找,介绍可以,先让柳医生过来认认姐夫。"隋菲菲笑道:"如果真成了,这声'姐夫'叫得倒便宜。"柳如絮听得云山雾罩。隋菲菲解释道:"白光是白晚晚的弟弟,从称呼上说,你可以这么叫余味。"说着,将白光的照片发到她手机上。柳如絮小脸红扑扑的,经众人一逗,更如火烧,作势起身要走。隋菲菲一把拉住她,说道:"你害羞了啊?你放倒坏人的时候,可没这表情。"柳如絮说道:"此一时彼一时嘛。"白晚晚说道:"人家还是个姑娘,不准开她玩笑了,白光哪配得上她?"说话间,拉着柳如絮近身坐下,隋菲菲依次往下轮转一个位置。如此一来,白晚晚一手黏放在余味身上,一手捉住柳如絮,但见众人吃得欢实,聊得开心,直比自己吃自己说话还要高兴。难得聚一起这么齐整,柳如絮又新加入进来,不谈工作,不作弄人情世故,不顾仪容,远离凡俗,海阔天空,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好不快哉!
甘柠回白晚晚的话,说道:"你这话就不对,怎么当人家姐姐的?没有配不配的?缘份没到,对面手难牵,缘份到了,想挡都挡不住,撵都撵不走。"隋菲菲说道:"老幺,她又来了,快端起酒,灌她一杯,堵住她的嘴。"
白晚晚听了甘柠小嘴叭叭拉拉,一针见血,犹似戳到她心坎一般,这不正是自己和余味的真实写照吗?当初,父母门第之见深刻,万般阻拦,怕自己下嫁给余味受气,又嫌两人身份悬殊甚远,余味一度动摇过,好在自己拼死坚持,守护爱情直到修成正果,婚后愈见爱情。今天的幸福得来不易,而父母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对余味之爱甚于自己,搞得她像个外来户,大街上捡的一般,她表面争风吃醋,心里实则如裹蜜。想到这些,白晚晚难掩笑靥,木头般地定立看了余味半天,全然不知,眸子里柔情蜜意,愈发不可形容出来,说爱到极至,也不过如此了罢。
柳如絮撑起下巴,观望两人。心里想到:"我将来所遇到的人,守卫的爱情,该是这个样子,你眼里全是我,我眼里全是你。"转念一想:"这个样子的爱情,可望而不可即。人心浮躁,真心少了一份,热情少了一份。眼前的人,不论年少或老成,不论成功或无为,大多追追逐逐,忙忙碌碌,一生所为何求?与自己是格格不入的,那么那个他,在哪里呢?而最大的困惑就是,未见得自己不会慢慢成为这种人,等自己的那个人也一定如自己一般满腹疑惑,惶躁不安。本非名利人,倒被名利惘,真正缺失的东西,是自己遗漏掉的,到头来,得到的反而是自己最鄙夷的。惘然若失,定有锥心之痛。期望是期望,定活得以前那般浅薄与倔强。"不免心情郁结,和甘柠喝了一大口酒,好在烦恼只一会儿,明天会是怎样,总不会太差。念及至此,又恢复了快快乐乐的本心。不难理解,顿悟是一瞬间,领悟往往花上一辈子。不可能因一时悲喜,绊住了脚步,我们朝前看,后面的路,或许更难走一些,假设依然没有人携手并肩,不曾抑止仰望与憧憬,世界依然美好,五彩缤纷,我们要做的,只是做好自己。
假如你要看看爱情的样子,你看看这三对夫妇。柳如絮以一个旁观者看得更加清楚。幸福如白晚晚和余味,迷惘如欧阳烟云和隋菲菲,隔阂如雷小海和甘柠。相信他们都是在以爱情为基础的前提下喜结良缘,婚后的状况却各有不同。走得近了,有的心靠得更拢,有的还在相互挑刺打磨,有的却不经意间渐行渐远。但是无论怎样啊,依然相信爱情,相信初次见面互生好感,相信第一次牵手时的怦然心动,相信第一次亲吻时候的香甜,相信戒指戴上的那一刻相伴余生的约定。付出过真心,交付于彼此,赤身裸体相待。我们不能因为年岁有长,放纵了自己,不愿意宽恕别人,就归结于物是人非,造化弄人。心态变了,眼前的人也就变了,这是一种双向背离,或者,说成是背叛。纵然众生可恨,唯独爱情却是美好的事物,从心底渴望,让灵魂敬仰,一生不息不止。
柳如絮也是经历两次失恋,表面装作无所谓,实际上所受打击甚大。有幸结识到眼前这三对夫妻,骤然所感,稍稍展望了一下未来。身边的人周围的事是最好的生活老师,多学多看很有必要。出于对爱情的向往,审视自我,解放天性,反思以前太过于呆板了;追求尽善尽美,要求别人多责自己少,若一尘不变,当真爱来的时候,一样抓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