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谢小姐那里出来，崔宁磨磨蹭蹭的在电梯口徘徊。无论刚才说得多么洒脱，现在一想到马上要去面对他，立刻就泄气了。那是她的劫数，回忆起来连呼吸都是痛的。更何况，现在要去亲手撕开，一定血流成河。

　　那一年，谢小姐回来说，她的户籍办下来了。应崔宁的要求，加大了6岁，方便她工作赚钱。读书什么的，崔宁没有放弃，但对当时的她来说，赚钱养活自己更加重要。十岁的崔宁有着不同于同龄人的成熟，她要多赚钱，才能回家。才能回去找到父亲。而不是被谢小姐领养，一辈子留在花都。不可以。所以，她选择了成年人的户籍，开始了自己的演艺生涯。

　　当年的演艺圈和如今的娱乐圈是不同的。无论什么人，都得从零开始。跑龙套是每个艺人不能避免的工作。而且是薪水微薄，和劳动力完全不成正比的工作。

　　崔宁还记得，第一次见到方疏豪是在片场。谢小姐给崔宁推荐了有几句台词的一个小太妹角色。穿着毛边牛仔超短裤，T字背心，染了五颜六色的小辫子，崔宁无比嫌弃这造型的走出试衣间。

　　迎面，她撞上了一个人。逆光的画面里，那个人痞痞的看着自己笑。一只大手在自己头上揉了揉，就听到头顶调侃道：“这就是我马子？小了点呢？”

　　“聊胜于无……”嘘！旁边一个痞子还吹了句口哨。“老子连个马子都没有。”

　　哈哈。一阵调笑。

　　“让哥哥先摸摸小脸呢！”

　　说罢，一个男人居然伸手来拉崔宁。吓得她赶紧后退了两步。片场很乱的，崔宁虽然人小，但不等于没有一点自保的意识。双手抱胸，她的手掌已经握着一把磨尖的钥匙。没料到，身后一热，一个宽厚的怀抱把自己圈住，手腕已经被握住。

　　“别怕，以后哥罩着你。”男人低头，在她耳边小声的说道：“聪明的姑娘，收好你的武器。我不会伤害你。”顿了顿，他又补充道：“记住了，我叫方疏豪。”

　　说完话，方疏豪的指间忽然甩出一把涮刀。在先前调戏崔宁的男人面前飞快的旋转，最后削掉他一律刘海。才大笑着拉着崔宁走了。

　　崔宁站在楼梯口忽然笑了起来。当年的自己果然还是小孩子，就这样傻了吧唧的画面，居然就被迷的七荤八素。小时候，觉得这男人绝帅！靠，现在看来就是傻缺呢。哈哈哈哈。

　　也许，让崔宁念念不忘的，不是那个男人流里流气的样子，而是在自己软弱无助的岁月里，他总能给她依靠。

　　那部纪念了他们青葱岁月的电影，叫江湖记事。掀起了一个时代关于古惑仔的风潮。

　　“在想谁呢？一个人站在这傻笑？”方疏豪从电梯里出来抓人，就看见某只磨磨唧唧的踢着墙脚。然后，如大地春暖般溢开了笑容。其实，挺傻的呢。却让人忍不住想上前揉乱她的头发。方疏豪深深吸了一口气，才握紧拳头，克制住那习惯到骨子里的动作。慌乱的提醒着崔宁，自己来了，免得一不小心就冲上去困她在怀里。

　　崔宁回头就看见握着拳头的方疏豪，一副，一言难尽的表情。干嘛，哥们打算上来揍自己一顿么？崔宁鬼使神差的立刻回答到：“想你！”

　　方疏豪的眼睛虚起来。你知道，这句话有多撩人吗？

　　就撩你了！崔宁定睛直视他，姐们儿不是当年的小姑娘了。让你随便撩呢。姐们也是可以撩人的御姐了。

　　忽然，方疏豪上前捧着崔宁的脸，一口，与其说是吻，不如说是咬。紧紧贴上了崔宁的嘴唇。靠，破血了！崔宁一巴掌，就扇在了方疏豪脸上。

　　“混蛋！”恶狠狠的声音传彻整层楼。立刻，就听到办公室里面啪啪啪的脚步声赶来。靠，闯祸了。

　　崔宁拉起方疏豪的手腕就冲刺，一个转身就窜进楼梯间。噔噔噔，整个楼梯间只听到他们的脚步声，跑了几层楼，崔宁在看见没有人追来，才在墙脚停下。粗重的喘息声贴着头顶的皮肤熨烫在她额间。咚咚咚，崔宁觉得心跳有点快呢。才抬头，就看见方疏豪双手撑在自己两侧，几乎将她整个人困在胸前。距离近的，仿佛他的心跳就在耳边。

　　很多年前的那一天，崔宁在片场悄悄偷袭了对自己毛手毛脚的场记。逃跑时差点被抓住，就是方疏豪赶到拉着她窜进了楼梯间，一路狂奔。也是这个姿势，他当时问她：“演了我的女人，喝了我的红豆羹。做我的妞怎么样？”

　　崔宁忽然哭了。她还记得，她当时把头贴在他的心口，环这他的腰。笑着说：“给你一个保护我一辈的机会。你要么？”他说，好！

　　曾言一世长相约，未及俗事尽纷繁。

　　原来，从来没有放下过。还是那么痛呢。崔宁的眼泪再也无法止住，不断涌出。她放肆的环上的他的腰，贴着他心口，久违了的他的味道。

　　感觉到崔宁的悲伤，方疏豪的心也开始抽痛。岁月无情，为什么相爱的人会错过。无数个日日夜夜，他梦回见到她，她总是问自己为什么。而他，终究无言以对。紧紧的把崔宁抱在怀中，方疏豪的眼睛红了，湿了，模糊了。他的脸颊摩挲着崔宁的头发，我的女孩，我回来了，而你还在吗？

　　过了很久，久到崔宁觉得自己快哭不动了。她的眼泪把身体的水分都带走了，让她就快要窒息。她才抬起头来，看着方疏豪。他的脸颊一侧有些红肿。崔宁忽然就忍不住笑了。自己，是那个把人打肿脸的罪魁祸首呢。她一拳能把人打飞，她庆幸自己骨子里还是不想要真的伤害他。

　　“流氓！”她小声嘀咕。

　　她不说还好，一说完，方疏豪就红着眼睛吻了上来。此时，除了吻她，还能说些什么呢？先吃掉！再哔哔。

　　仿佛又过了一个世纪，那久违的他的味道。让她留恋，也，让她厌恶。别人用过的呢！崔宁觉得，自己是有洁癖的。

　　果然，冷静下来之后，她到底还是介意的。已经走开那么远的距离，哪怕重新相遇，也无法回到最初了吧。

　　“为什么？”崔宁问出了她最想问的问题。

　　而方疏豪只能看着她，无言以对。就像那无数个磨人的日日夜夜一样，如梦初醒。末了，他只能在她头顶，压抑的回答：“对不起……”

　　崔宁盯着他看了许久，还是推开了那个温暖的怀抱。曾经给她无数安慰，陪她走过青葱岁月的怀抱。可惜，“太迟了。”

　　转身离开，崔宁听到方疏豪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我离婚了。我自由了。这么多年来我只爱过你一个人。为了男人的责任，我杀了我自己。现在，我活过来了。为自己，也为了你。”

　　声音越来越远，越来越轻。渐渐，退出了崔宁的生命。一如当年他退场。

　　几乎是落荒而逃，崔宁走出大楼的时候，忽然觉得恍如隔世。恍恍惚惚，行尸走肉，她溜达进了吴记茶餐厅。

　　“阿宁，又是红豆羹吗？”

　　崔宁猛然抬头，才想回魂一样四周看了看。嘿，怎么晃啊晃的，从将军澳晃到了通罗湾呢。这里不是吴记么。眼前是熟悉的老人家。“一碗红豆羹，多谢赛！”

　　老人拿笔记下来，捏着小本本向着厨房走去。

　　吴记，不算通罗湾最红的老式甜品店。但它真的开了好多年，久到崔宁第一次吃红豆羹，就是在这里。和方疏豪一起。准确来说，是方疏豪带自己来这里喝红豆羹，呵呵，为了献殷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