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天,孩儿面。
约半个小时后,雨后天晴。太阳重新露面,只有零星几个雨点还意犹未尽的散落着。薛梅举着自己的小雨伞,挽着一个篮子,避着地上的水坑,走了进来。薛崇升没料到自己姐姐会这么快回来,早知道就不吃剩饭了。
薛梅收好雨伞,见盘子里的剩饭已经见了底,摇摇头,“可惜了,我本打算给你做顿大餐呢,瞧你没出息的样。”
“那你不早点回来。”薛崇升看看篮子里,竟然是知了猴。这可是自己的心头爱呀。“别废话,赶紧做。”
“那也得看到你的录取通知书才行,”薛梅说着却已经挽起了袖子,“快去拿来,这是咱们家顶天的大事。”
“哎呀,自己去找,书包里呢。”薛崇升不明白明明水到渠成的事,自己这个姐姐还当回事了。
薛梅洗了手,擦干,在去书包里小心翼翼的取出了那张纸,果然是自己弟弟的名字,一个字不落的读完,是一中发的,没毛病。再翻翻书包里面,薛梅皱皱眉,“就给一张啊?”
“你还想要几张?还想贴自家大门上,显摆显摆啊。”薛崇升撇撇嘴。
“我寻思,多给一张,我就给咱爸妈烧过去,也让他们高兴高兴。”薛梅不理会自己弟弟的挖苦,“怎么着也得让他们知道,是他们闺女,我,一手拉扯大了弟弟。而且,还让弟弟读上了最好的高中。”薛梅在屋里踱着步,边说边骄傲的拍着自己的胸口,仿佛自己才是这个家最大的功臣。
“行啊,改明我去我们学校给你复印几张,后天是咱们这大集,你就站集头上,见着人你就给人发一张。多有面子!”薛崇升讥笑道。
“别埋汰我了,什么臭弟弟。”
“你也知道埋汰啊,还不赶紧做饭去。”薛崇升等不及了。
薛梅把录取通知书小心放好,就开始清洗知了猴。
洗干净后,锅里淋上油,把知了猴放进去,小火慢炸。待知了猴变硬,出锅撒上盐粒。凉透就可以享用了。这是时令性的东西,只有农村一些地方才有,城里人有钱都不一定吃得到。薛崇升等不及变凉,就捏了一个丢进嘴里。“烫着你。”薛梅在一旁提醒。
不一会,一盘下肚,薛崇升觉得自己的五脏庙终于被满足了。
“对了,大姐,这东西是哪来的呀。”
“高斌家给的。”薛梅打算去洗衣服了。
“他们家?”薛崇升有些不明白,“他们家哪弄的?”自家大姐带来了2罐子,有100多只呢,即便送到镇上的饭店也值不少钱呢。
“听说是那个傻丫头自己去地里逮的,”薛梅边洗着衣服边和自己弟弟闲聊着,“那个丫头从小就喜欢干这个,一入夏天,就去林子里逮这个,也不怕黑,她胆也大,有时候就她一个人,打个雷下点雨,她也敢去。”薛梅回想起高斌对自己提起那个傻妹妹,就想笑,“你说,她怎么就这么和别人不一样呢。听高斌说,摸鱼、掏鸟,抓知了猴,就没有她干不来的。”
“那她,抓这么多,都自己吃还是拿去卖?”
“应该是拿去卖吧,今天我拿来的这些,怎么不得值五六十块钱。那个丫头,连身衣服都没有,她能舍得自己吃了。”薛梅擦擦汗,“我也是才看到,想到你爱吃这个,我就说我也爱吃这个,高斌就都给我了。”
薛崇升突然觉得不对劲,眼前全是下午那个护着自己家的雨伞,冒着雨往外走的身影,单薄,弱小却顽强的让人心酸。
“人家要拿去卖的东西,你说拿就拿来了,也真不害臊。”薛崇升对自己姐姐的行为有些愤愤。
“嘿,瞧你说的。我还不是为了你,我从小吃不得这个,也就你好着一口,我才张嘴跟人家要的,你还埋怨起我来了。”薛梅鄙视的看向自己那个弟弟,“再说,那个傻丫头的不就是高斌的么,是高斌的,以后不就是我的么。”薛梅睨了自己弟弟一眼,“你呀,长点良心,别吃了葡萄还抱怨葡萄酸。”
“对了,今天你见到那个傻丫头了吧。”薛梅八卦的劲头又上来了,又凑近自己弟弟,“是不是觉得她真跟别人不一样,少根筋似的。”
“我还听高斌说,她还经常给他们家大鹅洗澡呢。就是那个傻丫头养的大白鹅,还说不洗澡就没鹅蛋吃了,”薛梅自己都忍不住,笑的厉害,“唉,你说,这人,想的和咱们就是不一样。没听说给鹅洗澡就能多下蛋呢。多稀奇啊,我一想就忍不住想笑。”
“她真干过这事?”薛崇升一本正经的问。
“还能有假?高斌跟我说的呢。”
薛崇升却突然想明白点什么了。小时候,自己也养过一条土狗,村里总有偷鸡摸狗的,打听好谁家有值得下手的东西,就会等天黑了,偷偷撒点药,但凡狗吃了,不晕倒也差不多不会叫了。要是被主家发现的早,通常的办法就是给狗子灌水,洗掉嘴里黏住的药,基本也就能救过来了。鹅也是能看家的,所以肯定是有偷鹅的人来过,给洒了药,被那个傻丫头发现了,才有了给鹅洗澡的轶事。
看来,这个傻丫头也不真的傻啊。
“行了,别笑人家了,”薛崇升觉得自己猜的八九不离十,“说不定,你还不如人家呢。”
“唉,你这熊孩子,有这么侮辱你姐姐的吗?看我不揍你,狼心狗肺的东西。”薛梅佯装生气,洗衣粉沫沫就哗哗飞过来了。薛崇升无奈,只好躲开。他也突然想明白了为什么自己姐姐非要让那个傻丫头专门跑自己家一趟给她拿雨伞,肯定是想支开那个傻丫头,跟高斌说知了猴的事。高斌对自己姐姐算是有求必应,支开了她,这样谁都不尴尬。
薛崇升想到刚才的大雨,和那个单薄的背影,微微叹气,果然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