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设计院,杨程依旧很忙碌。
实习生们走了。
马新依旧努力扮演着一个好父亲,好丈夫的角色。
没有了高亚那个竞争对手,他和杨程的关系也好了不少,甚至更甚从前。
只是很意外,设计环境突然变了。
先是市场突然收紧,很多房地产公司开始进入寒冬期。
火热的设计市场也随之遇冷。
一切开始变得越来越艰难。
后来,地方开始救市。
很多大基建的项目,接连上马。
一些市政、道桥的设计院终于迎来转机,纷纷连轴开工。
偏偏建筑市场的回暖比大家预想中来的迟的多。
大半年时间,很多项目开始停工。这种事情在这座二线城市,已经多年未见。
大家一边抗议房价太高,一边又纷纷怀念过去的火热的市场。
有人抓紧时机,放开了手脚。
也有人被套牢,无法变现,最终惨淡收场。
有人欢笑,也有人在哭泣。
更多人选择等待。
既然上一次风口被错过,那下一个风口,总会到来的。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能再犹豫。
的立场也开始有了动摇。
有的城市继续严格执行限购,有的则开始悄悄寻找新的切入点。
只是,时代的任何一粒尘埃,落到一个普通人面前都是无法背负的大山。
不少的甲方已经在设计费上开始刁难。
无理由延期,商票,或者干脆失联。
杨程手里的项目也进展艰难。
WJ学院的投标,最终结果是,上一次投标作废,待新的公告发出后,重新开始第二轮招标,保证金也暂不支付。
宝D区产业园区的进展也一直没有迎来结果。因为招商不如预期,很多区县纷纷下调了起步区的规模,分期建设。方案再次调整,最终沟通无果后,搁置。
唯一算得上顺利的,只有王帆的那个莫名其妙的加油站。只是方案提过去后,因为规划中的公路并没有按时施工,所以方案也只能放在甲方手里,没有了下文。好在设计费是按时支付了的。
无事可做的马新,重新捡起来之前的外包出去的一些后期工作,天天跟甲方聊进度,出个小变更,再时不时催一催付款。
虽然是苍蝇腿,但是也要啃一啃。
可院里连一丝喘息也不给大伙留。
纷纷开始研究怎么减负增效,提质保量。
一个个课题被列出来,一项项研究被讨论,一些难得露面的专家也开始列会。
甚至连一些造玻璃的,做防火门的,生产岩棉的,造排水板的,造变压器的都纷纷走进了高大上的设计院,和一线设计人员推心置腹,侃侃而谈。
不过抱团取暖而已。背过去,大家都冷的呲牙咧嘴。
大家都知道寒冬暂时的,可谁也都不想在春天到来之前,先死在这个难熬的寒冬里。
你不嫌我穷,我也不嫌你掉价。
很快在迟来的回暖前,价格战已经悄无声息的打响了,然后迅速蔓延开来。
战况可谓空前绝后的惨烈。
为了活下去而已,只要不白干,就比没的干强。
杨程甚至拿出不少沉淀在财务上的旧账,打电话,谈关系,跑路子,万一能碰上甲方良心发现,肯付钱了呢。实在不行,抵房也行的。再不行,有新活吗?我先干,你后付钱行不行。
不过为了不被饿死,没什么好丢人的。
只是夜深人静时,又有多少人困在难得清净的空闲里,回味当初的通宵达旦,三个项目同时开干的滋味。
当时不知愁滋味,眼下却道天好凉个秋。
杨程这里已经算的艰难,更加体会到绝望滋味的是包头的薛崇升。
因为实体的不景气,很多MEI老板纷纷停止了后续项目的拿地计划,已经开发的项目也停工的停工,缓建的缓建,一片萧条。
没有了新项目,就意味着自己年底的产值很难完成。完不成就要按照产值责任书的条款,接受总部的处罚。薛崇升很无奈,只好不停的出差,呼市,甚至BJ、河北地区,只要有的谈,他就拼命争取了来。以前大家都不愿意做的别墅,配建甚至工业厂房,他有消息就去碰运气。别人报25,他就报24,没得赚也不怕,先牵了合同再说。
只有为数不多的人,看他这样操劳,开始担忧起来。
行业下行,其实吧并不是我们不好,更不是我们能左右的。只是抗灾那会,我们该响应的也响应了,该收费的,也免费服务了,到了现在,我们吃饭都困难了,竟然真没有人管了。他气不过,可总院那边偏偏连一句话都没有。老沈只觉得总部是有人想借着产值的事,做文章。薛崇升想到过有这种可能,但是刘涛那边竟然一直打听不到消息。
这就很奇怪了。
直到临近冬至,刘涛那边终于传过来一些信息。总院来了一位据说某位LD的关系户。全院上下非常重视,祈院长甚至亲自带在身边,手把手的教,大家私下都再传,这位八成是来取代某位所长的。
高层里,除了本部的16所,在外的就是包头和青岛两家分公司了。青岛公司因为处在山东地区,加上新成立不久,考核肯定不会参照原有的标准。那剩下的,能说的过去的就只有包头公司了。
刘涛话里话外都在抱怨,薛崇升辛辛苦苦这些年,赚下的,竟然一场天灾又都还回去了。关键这场天灾,原本还是与他无关的。可事已至此,他只好安慰,反正包头公司也艰难,大环境不好,谁又能在覆巢之下,独善其身呢。他只期盼,趁现在FJ下跌了些,抓紧选一处,先上来车吧。
薛崇升没有后悔过自己当初的决定,唯一让他放不下的是这里的兄弟们。
从最开始租连空调都没有的平房做办公室,到现在进出有24小时安保的办公大楼,每一步,大家都在他身后,默默支持他所有决定。现在大事未成,却要曲终人散。他不甘心。
直到有一天,在一个出差的宾馆里,他接到徐清婉的电话。她直截了当的表示,她有一个在BJ做建材的亲戚,因为环保问题,要整体搬迁到HEB省。新园区的设计正在招标,如果公司有兴趣参与,她可以从中牵线帮一把忙。
这不是帮忙,这是明摆着雪中送碳了。
虽然知道徐婉清的小心思,薛崇升没有立即回复,而是表示要考虑一下。徐清婉有些失望的挂了电话。
晚上,薛崇升又给高亚打电话。她在大设计室里抱怨自己裱的水彩纸又开裂了。卫生间的水好凉啊,自己困得都能站着睡着了。。。薛崇升听她细细的抱怨,温暖而舒服。没有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青春少年模样。
最后高亚郑重地告诉他,那个李密,再也没有联系过自己。自己曾经收过他一张用过地购物卡,余额有300多块钱吧。现在她想把钱转给他,无论自己怎么发消息,QQ上留言,那个人都没有回复自己过。
高亚想不通,即便他有了新的喜欢地人,也不应该避她如蛇蝎,更不应该和钱过不去。何况她室诚心实意地还钱,并没有纠缠地意思。
薛崇升忍住心底地烦闷,安慰她,他既然不想收,你又是诚心想还,那就拿着这些钱,随便捐给身边地人,孤儿院或者HSZ会。让它去该去地地方,也算是一种圆满。
高亚点点头。
最后薛崇升问她,李密如果真地这样离开你,再也不出现,你,觉不觉得遗憾。
那头沉默了很久很久。最后才传出高亚低啜地声音。
高亚喃喃回复说,最开始我心里很难受,每当放了晚自习,走在漆黑的小路上时,就会想起他。好不容易,自己走了出来,接受他离开的现实。现在她其实宁愿相信他去了一个很远地地方,有他喜欢的研究,也有他喜欢玩的游戏和单车。她可以平静的怀念,淡淡的回忆他,直至自己心里再没有波澜。
他并没有走太远,也依旧过的很快乐,只是独独不再只爱我了。
这大约也是爱情中的一种,没有对错。
薛崇升心里沉甸甸的,不知该怎么安慰她。
这已经是自己用尽所有力气能保全的她了。他不曾后悔过。
她和别人的梦已经破碎过一次,现在他和她的梦不能再破碎了。
挂了电话后,薛崇升打给徐清婉,表示他愿意接受委托,或者是竞标。
人生难圆满,但求为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