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等到汇报演出结束,离别的时刻也就要来了。教官们面对这种场景早已驾轻就熟,丝毫不慌乱。年轻的女学生就免不了伤感一番,纷纷围着自己的教官,把自己手里的校服啊,牛津字典啊,小纸条啊纷纷递过去,索要签名,甚至还有要联系方式的。教官们则一律坚定的拒绝,因为他们有纪律,军训结束后绝不可以再与学生有任何联系!意外受挫的女学生更觉委屈,更有不少人已经在抹着眼泪,班主任们则在一旁耐心安抚。
薛崇升和刘彦春看着操场上乌泱泱的人群,觉得莫名其妙。有这会,去宿舍后面的篮球场打会球它不香吗?
可现实总是残酷的。刚走出没多远,对面隔壁班级几个高大的男生正扛了几包教材迎面走来。后面正上演生死离别的氛围突然一下子消失了,要有新书了,不比背着几斤重的字典舒服吗?提前预习正好!
联系方式?额,其实吧,我们也是装装样子。你们再帅也比不过陪伴了我们3年的李雷和韩梅梅吧。不耽误你们午饭了哈!
两人望着难得空荡的篮球场,再看看班主任楚老师殷切的目光,只好收回了脚,转而去了教学路。扛教材嘛,没忘呢。
薛崇升和刘彦春去教研楼领了教材。完负责分发教材的老师是个上了岁数的老头,带了老花镜,完事和颜悦色地喊住他们,指了指前边连接教研楼和教学楼的的外廊,告诉两人,走那吧,省的在爬楼。两人相视一笑,道了谢,扛了教材就上了连廊,倒不是真的为了省几步路,连廊对面就是他们心心念念的篮球场,虽然不能打了,过过眼瘾也是好的。过了连廊,两人首先经过的是高二高三年级的教室,两人的脚步逐渐不自然起来。这一间间的教室里面竟然一点声音都没有。看看时间,第四节课还没下课呢,肯定是有人的。两人忍不住,就透过玻璃往里望了一望,竟然看不到人,桌子上密密麻麻的堆的全是书。薛崇升看看刘彦春,刘彦春也表示很意外。看来真的是头悬梁锥刺股,年级主任诚不欺我。
到了自己教室,班主任楚老师已经在讲话了。两人又帮忙分好了教材。时间已经接近12点。薛崇升突然想起家乡那个傻丫头,也不知道她放了学吃饭没有。正走神呢,楚老师递给两人一个白色纸片,上面是自己的学号。薛崇升的末两位是01,刘彦春的是14,刘彦春不在乎自己是多少,他只在乎自己这个老乡的是多少。趁薛崇升不注意,一把抢过来,目光飞快读过最后,瞬间表情失控了,这个其貌不扬,甚至还有丑胖的家伙,竟然真的是01。也就是说这家伙是全校第四啊。2千600多人中的第四啊!
班主任急忙制止了这场小混乱,再给刘彦春一个警告的眼神。
薛崇升则坐到自己座位上,一个号码而已,能代表了什么呢。班主任则看着坐在后排的脸色稍显黑的男孩子,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本来,以薛崇升的成绩,他是应该分到一班的,虽然都是创新班,但几个学校和城里的关系户,都一致认为楚老师能力过硬,脾气也好,一致都进了四班。那全校第一的薛崇升呢,自然也不能放任肥水流到外人田里啊,关系户们又要求把全校第一也划到了四班。一班的班主任因为这事还特意去和赵校长谈了话,可校长和年级主任一致认为,创新班嘛,就应该有一定的改革精深,除了安抚,并无其他表示。高一班的班主任只要铩羽而归。
终于放学铃声响了。薛崇升刚到门口,来自中山乡的汽车站就已经在大门外等候了,3元钱,不算便宜。薛崇升找了个靠前的座位坐下。闭目养神。可脑子里全是那个翘着二郎腿歪歪斜斜的坐在那里写字的样子,痞痞的,懒懒的,却有一种能安慰人的力量,不得不说,那是种很奇怪的感觉。
一个月没见到她了。竟然都这么久了。
下来公共汽车,离村子也不远了,薛崇升选择了步行。正好路过高亚的家,门是关着的,薛崇升略略欣慰,刚要喊人,不料那门却自己开了,原来还是没有锁。薛崇升连连感叹自己又被骗了,她明明答应了要记的锁门的。却改不了还是个糊涂蛋。
喊了2声,还是没有人回应。只有家里的大白鹅警觉起来,回应着叫起来,让门外的薛崇升等的更觉焦躁,薛崇升心头暗暗升起薄薄的怒气,干脆进了院子。
农历还没进8月,院子里的梧桐树竟然开始落叶了,薛崇升打量了一圈院子,再看看天边,阴沉的厉害,夜里应该有雨。薛崇升找了个板凳刚要坐下,却发现旁边还有2个本子,是自己留给高亚的作业。薛崇升翻看了几页,作业没什么问题,几乎都是全对。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薛崇升从没这样毫无目的地等过一个人,压制住自己心里的不安,掏出铅笔,捡起一旁的本子,好好给高亚出起题目来。
在不确定的情况下,多思无益。
大约又过了一个钟头,主人终于回来了。见屋里坐着一个黑影,高亚着实吓了一跳。本能地举起了篮子里的镰刀。“是我。”薛崇升不知怎的,偏偏不想报出自己的名字,等了她这么久,自己胸口的那点说不清楚的怒意,消散的十分有限。“老师,是你啊。”高亚拍拍自己胸口。薛崇升仔细的分辨,除了心头的石头落了地以外,竟然没有太多的情绪。
“去哪里了?”薛崇升显然对高亚的反应不满意,语气也带了一些强硬。
“我吗?我去给刘老头家割黄豆了,顺便也捡了一些。”高亚似乎听出了眼前这个大哥哥的怒意,把地上的篮子晃了晃,连带着里面的一些豆荚都显露出来。
薛崇升冷冷笑了一下,自己2个钟头,就换来大约这么半篮子黄豆夹。还是发瘪半熟的。对了,再加上自己出的2篇练习题。仅此而已。
“我要留下吃晚饭。”薛崇升脱口而出。
说完,两人俱是一愣。
高亚第一发应是老师想吃鹅蛋了,所以专程赶回来的。这会子,是秋收正忙的时候,村子的集上也是到中午就散了,家家户户都忙着秋呢,就连8旬的独居老奶奶也不见踪影,都和夏收赶场一样,去地里捡些黄豆、花生,高粱之类的,运气好还能收只野兔,野鸡什么的,哪有功夫闲逛哩。所以老师是买不到鹅蛋了,偏偏又。。。。
“那我去做饭吧。”高亚挽起自己的袖子,“这黄豆还鲜着呢,煮汤正好。要不咱们就煮黄豆汤吧。”
“嗯。我都行。”薛崇升觉得自己脸都要红了。就像这会子地里的蚂蚱,见着火,都直往里跳。全身都红的透透的。
高亚去了屋里取了个碗回来,开始剥豆子,薛崇升本想帮忙,却又矜持的收回了手。高亚则专心剥豆子,好一会,高亚看碗里的豆子不少了,终于停了手。
薛崇升对这一顿饭是没报什么希望的。见高亚去了厨房,他起身也跟到院子里,却再厨房门前停下。
“怎么不点灯。”厨房黑乎乎的,只听到往锅里加水的声音。
“一会就点火了。”高亚熟练的加好水,把洗好的豆子加到锅里,再去院子里的墙头上找来一个精瓜,洗干净了,那起案板上的大刀,把精瓜架在锅沿上,刚到砍下去。“小心手。”薛崇升看的头皮发麻。这么黑,就这样砍下去,要万一。。。
“没事。”高亚暗暗忍住院子里人的大惊小怪,“放心吧。我从小就干这个,熟得很。”
砍好瓜,高亚盘算了两人的饭量,终于满意的盖上锅盖。
然后坐到灶台下,升起了火。
秋收不缺柴火,高亚添着柴,灶膛里的火苗终于染红了不大的厨房,薛崇升站在院子里,看着那张红红的小脸,心里竟然微微发酸。
“这瓜是你种的。”
“不是。”
“嗯?”薛崇升皱起了眉毛。
“是隔壁大妗子培好的苗,送我的。”厨房里的小脸擦了擦汗,答道。
还好。薛崇升的担忧终于落了地。
“你捡这些豆子做什么?”薛崇升又问了。
“嗯,这豆子用处很多啊,喂鹅啊,煮汤啊,换豆腐啊,比玉米还管用呢。”
薛崇升小小恶心了一下,喂鹅,鹅,呃。
薛崇升忍住胸口里的不适,连忙转移话题。“晚上还要准备什么,我来帮忙。”
“没什么了。”高亚回答的也坦荡,“一会我下些面糊,再烧开就行了。”
“嗯。”
一刻钟以后,饭终于出锅了。高亚在院子里摆了桌子,盛好汤,再去厨房罐子里夹了一碟腌黄瓜。薛崇升洗了手,终于满意的坐下。
一个人喜欢这种充满野趣的晚餐,另一个却纯粹的想省些灯油钱。
两只碗,一叠腌菜,再无他物。
精瓜微甜,黄豆软烂,白粥粘稠,是因为主人没有安排主食,特意加浓了汤。薛崇升喝着汤,配着腌黄瓜,竟然出奇的美味。对于16岁的薛崇升来说,果腹尚且勉强。一碗汤下去,薛崇升意犹未尽,“锅里还有。”是高亚的声音。
“再盛一碗来。”
“嗯。”
直到锅里的汤见了光,这一餐终于不尴不尬的结束。
高亚慢悠悠的收拾了碗筷,等待着客人的反应。薛崇升却没要走的意思,径自把自己书包拿过来,掏出一个物件,递给高亚。
擦着桌子的手一滞。
“去屋里看吧。”
两人进了屋,高亚终于点起了那个煤油灯。是一个精巧的木梳。
“今天是你的生日。送你的。”
高亚抬头看着对面的少年,眼光渐渐模糊。
“你怎么知道的?”
“那天我们去乡里的民政局,你说的呀。”薛崇升微微避开那双闪着光芒的眼睛。
“老师,谢谢你!”谢谢你记得,谢谢你等我回家,谢谢你陪我吃这顿饭。
“谢就不用了,把这几篇题做了吧。一会我检查。”
“额,好。”